歌舞伎町,有「不眠街」之稱。
紙醉金迷,超過三千家電影院、風俗店、夜總會、酒吧、情人旅館集中在這個地區,是市井小民歌舞昇平的代表,也是各幫派犯罪的重要根據地。
不管平日有多繁華熱鬧,在戰爭的威脅下,早撤得只剩平日十分之一的人口。
五十五台MD1山貓坦克,四十五台FF4矩陣坦克,三十二台裝甲運兵車,六十四架雷鳥直升機,十台最新式的R1陸炮艦,近一千八百名殺氣騰騰的兩棲特戰步兵,美軍第一攻擊部隊與第五攻擊部隊在這裡聯合設立的防禦點,令歌舞伎町成了第一個與血族大戰的戰場。
不再進攻,以兩個攻擊隊合力構築成的要塞,固若金湯。
「注意,注意啊,不要鬆懈了,打起精神來!」
「信息班,再次確認與艦隊間的通訊。隨時保持飛彈支持。」
「相信你的槍!相信你旁邊的夥伴!相信你自己!」
「確實做好防禦工事,敵人不是會不會出現,是一定會打過來!」
今天發生的事已經夠奇怪的了--第一攻擊部隊瞬間消失,一把槍都不剩,卻又在半個多小時後忽又全軍出現,每個人都摸不著頭緒。緊接著,時間又呈現極端不正常地向前暴沖。
這種無法理解的恐懼,遠遠超越了危險的軍事行動本身。
而現在,確信敵人必定趁夜來襲下,駐守在歌舞伎町的一千八百名美軍戰士,反而吃下了定心丸。原本戰鬥就是他們的強項,該來的,便來吧!
時間,晚上九點十七分。
東京重地,屬於血族的食物,屬於血族。
光是歌舞伎町就有七個從地下皇城連結地面城市的出入口,其中有四個出入口已被美軍發現,鎖定,炮口對準,炸藥伺候,只要血族一出現立即灰飛煙滅。
但還有三個隱藏於居酒屋地下室的出入口,足以傾瀉血族大軍。
於是發生了。
血族如果沒有在此役滅亡,其歷史當會詳細記載這一段英勇的戰鬥。
第一個牙丸武士出現在街上,不到一秒,他的身上佈滿了一百三個紅外線光點,無所謂誰扣下第一發扳機,一百多顆子彈同一時間穿透了他的身體,將其肉末般的屍塊濺灑在從他身後湧出來的夥伴臉上。
第二秒,數以千計的子彈穿透了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個……乃至第二十六個牙丸武士的身軀,每一槍都確實貫穿了他們鋼鐵般的血肉。
但他們沒有倒下。
他們選擇在第一時間衝出,便沒有倒下的打算。
「站好!」
對這些牙丸武士來說,他們在這場大反撲裡唯一能做的戰鬥,便是咬緊牙根,打直身子,挺豎腰桿,用超卓的意志力焊住同樣的姿勢--他們沒有吃麻藥,沒有打肌肉麻醉劑,為的便是用最清醒的意識擴張身體,絕對要為身後的夥伴爭取空間。
--歷史稱其為「血夜二十六鐵柱」。
直到他們直挺挺的身軀變成了射散向四面八方的血肉果醬,已有五百名敢死隊踏著他們壯烈犧牲的精神衝向前,個個左手持盾,右手扔出手榴彈。隊形輻射,如一朵在地面綻放的花。
當然,盾牌碎裂,他們依舊在人類精心佈置的槍林彈雨中給屠成了一片血紅。
可五百顆手榴彈都沒有留在任何人的手中,遠遠地擲出,高高地落下。
那五百記震耳欲聾的爆裂聲,充滿殺傷力的碎片與閃光,那股極度凶暴的氣勢--令那些身經百戰的人類戰士別過了視線。
人類低首,忍無可忍的五千名牙丸武士從地底衝出!
無與倫比地衝出!
不讓美軍艦隊的飛彈有可趁之機,擔綱首波攻擊的五千名牙丸武士採取了沒有戰術可言的衝鋒,他們只是往前衝,用絕對可稱驕傲的氣勢震驚人類的軍隊。
一千名牙丸武士在半途倒下了。沒有一張臉碰著了地,全仰望著天。
一千名牙丸武士接近了敵人,趁著還有意識時拉開了掛在腰上的榴彈保險栓。
一千名牙丸武士還是倒下了。如野獸。如煙火。
一千名牙丸武士衝進了敵陣,短兵相接的那一刻,他們感動得熱淚盈眶。
一千名牙丸武士散開、散開、散開……竭盡所能地散開,用各種新式武器佈置好反擊的陣式,掩護一萬名牙丸武士從另外兩個出入口湧出。
一個牙丸武士高舉砍刀,一聲獸吼。
「坐標確認,請求艦隊支持!」信息班的班兵大叫,腦袋隨即被砍下。
徒手肉搏的話,一個牙丸武士抵得了三個陸戰隊隊員的合力攻擊。按照這種卻除隨機數的計算方式,目前以優勢武力防守在這裡的人類軍團,實際上正面臨被圍攻的慘境。
殺聲震天,炮如雨,刀如荊棘。
轟!
一枚艦對地飛彈無預警從天霹靂射下,擊中不斷湧出牙丸戰士的穴口,地面劇震,數百名牙丸武士立即被巨大的火雲衝擊給吞噬。
「炮擊!炮擊不要停!」十幾台坦克對著下一波衝鋒的牙丸武士開炮,將他們的屍體一併砸進龜裂的地表。
這便是人類的手段。
但,血族也有自己的驕傲。
「哎呦,這麼多帥哥,真教人心煩意亂呢!」
一道肉色的人形閃光混在一片大亂的戰局裡,閃電撕開美軍陸戰隊的咽喉。
十一豺,冬子,極其興奮地浸浴在沸騰的男性荷爾蒙之間,大開殺戒。
「礙事。」
一隻手抓上了滾燙的坦克炮管,一擰,炮管直接斷成了兩截。
大鳳爪另手一翻,直接抓碎了強化頭盔,扯爛了來襲者的腦袋。
「千錘百煉的--正拳突刺!」
大山倍裡達一拳擊出,倒下的不是人,而是上噸重的裝甲運兵車。
十幾個牙丸武士從大山倍裡達的身後跟上,與這位一代宗師並肩作戰。
「呼……給我……讓開!」
一台正輾過一群牙丸武士的美軍坦克,忽然離開了地球表面,以奇怪的拋物線飛上了半空,然後重重撞在一塊營業在三樓的夜總會招牌上。
一吐怨氣的橫綱,絕對硬幹的霸道招式。
十幾架雷鳥直升機從空中對地面拚命掃射,將牙丸武士當蟑螂打。
上千發子彈卻獨獨被一頭兇惡的野獸給彈開,擦出了無限條銀色的流光。
「……有點痛啊,不喜歡。」
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吃痛地摸著硬皮上的子彈擦痕,快跑,快跑,跑向了一棟高樓大廈,跑著跑著竟垂直地跑上了大廈的玻璃帷幕表面。
不斷從雷鳥直升機噴出的子彈也跟著追上,將大廈玻璃一一擊碎。
高度似乎是夠了,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用力一躍,從大樓破碎的表面衝向了雷鳥直升機,雙手一張,背鰭拱起。
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誇張的擒抱術了。
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牢牢抱著雷鳥直升機,一齊撞進了對面大廈,大爆炸。
同一時間,尾隨在後的另一架雷鳥直升機在半空中忽然失控,急速盤旋。
原地盤旋,原地盤旋,原地盤旋……越來越急,機身越來越傾斜。
直升機上正副駕駛的左眼,都插著一把鐵灰色飛刀,兩眼呆滯。
墜毀是遲早的事。
「……」
賀,蹲在十二樓高的廣告招牌上,伺機尋找下一個目標。
只是令這個鬼才飛刀手有點在意的是……莉卡,怎麼從剛剛就不見了?
賀沒有太多心神思考莉卡失蹤的事。
即使有東京十一豺助陣,駐防在歌舞伎町的人類軍團也沒有那麼容易瓦解。
就在對面剛剛被雷鳥直升機一頭撞上的大廈,破了一個吹著悶燥焚風的大洞,大洞裡忽然傳出一聲極不自然的巨響。
巨響接連不斷,每一聲響都大過前一聲響。
忽然,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從洞口衝了出來。
不,不是沖。
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是給摔了出來!
「哇。哇哇。」
砰。咚。咚。咚。
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硬是撞落在地面,將柏油路砸出幾條怵目驚心的大裂縫,不痛不癢地在槍林彈雨中站了起來,忿忿仰起粗頸,看著站在大廈破洞前將他「轟」下樓的那傢伙。
「皮真硬。」
穿著黑色西裝服,甩著十一節棍,兵五常睥睨著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
那個鯊魚一樣的臭怪物,竟能捱完「十一天連雨」才給轟下樓?
「看樣子還得跟人類纏鬥很久。」
賀沉住氣,緩住手中的飛刀。
歌舞伎町數百上千條陰暗的巷弄,坦克撞不進,直升機機關炮的死角,大隊人馬絕對避免的路徑,反而提供了血族戰士最佳的掩護。
好不容易鑽到了地面,許多牙丸武士受命不參與衝鋒,他們衝進巷子裡化整為零,或刀或槍,伺機從四面八方慢慢撕開人類軍隊的防禦點。
異曲同工之妙,這些牙丸武士避開直接進入大混戰的圈圈,進行狩獵一樣的零星戰鬥。而在這個大混戰的圈圈之外,人類裡也有些人對協助美軍鞏固防禦點沒有任何興趣。
事實上,他們來到東京,只因這裡擁有全世界最大的合法殺人場所。
魔物般的嗜獵者穿梭在陰暗的巷子裡,忙碌狩獵著牙丸武士。
不,那種戰鬥法稱不上是狩獵。
是屠殺。
巷子裡,十五個牙丸武士快速奔跑。
速戰速走,每個人的雙手都沾滿了美軍陸戰隊的熱騰騰鮮血。
「別以為只有你們血族曉得打獵的樂趣。」
聲音在前,人影在後。
正當十五個牙丸武士警覺地對著前方拔出砍刀之際,一名手持雙槍的狩獵者忽然出現在後方,扳機連扣,閃爍著銀光的子彈一枚接一枚插進牙丸武士的眉心。
「殺!」牙丸武士怒吼。
「好啊。」嗜獵者原地不動,眼睛眨也不眨。
隨著扳機的呼吸,發燙的彈殼一顆顆掉在地上,叮叮噹噹十分好聽。
明明距離極近,偏偏這十五把砍刀沒有一把能沾到他的衣角,就茫然倒下。
將手槍蝴蝶飛舞般插回腰上,猶如老電影裡的西部牛仔,可嗜獵者沒有撂下任何誇嘴的台詞。跟死人說話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可笑了。
他只是拉開拉鏈,朝最靠近他的一具牙丸武士屍身上撒尿。
沒錯,「尿槍賈克」就是這一位正在打事後哆嗦的黑髮男子。
他隨身都攜帶一瓶水,尿完了就喝一大口,免得等會又殺完一輪、沒尿了、拉開拉鏈卻只能看著掏出來的陰莖發呆,那就很糗。
負責「支持」歌舞伎町的十幾個嗜獵者,至少都與此尿槍賈克實力相當。
孤獨戰鬥已久,這些殺人專家擁有獵人團沒有的果斷與單兵破壞力。
以及更完整的心理變態。
◇◇◇◇
咻。
忽然出現在頸動脈外一公分的子彈,防不勝防。
「?」一名躲在坦克後方裝填彈匣的陸戰隊隊員,摸著自己剛剛炸開的脖子,狐疑地看著負責掩護他的鄰兵。
身旁的鄰兵正自驚疑不定,下一枚子彈也來到了距離他太陽穴一吋之地。
碰轟!
十個牙丸武士護衛著三個陸上自衛隊的人類狙擊手,摸上了靠大街的大樓,在窗邊狙殺了不少美軍陸戰隊的步兵。
每一個狙擊點都不能久留,根據經驗,只要勤勞一點每十五分鐘移動一次,有九成五機率不會遭敵方鎖定。
但還有百分之五的不幸。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一顆包了白色保麗龍紙的手榴彈滾在地上,悄悄地來到靠窗狙擊手的腳邊,直到碰著了軍鞋的膠底才停了下來。
鞋上那若有似無的觸感,在聚精會神的狙擊手感受下無限擴大。
「這是?」狙擊手的眼睛離開了十字准心鏡,看著那白色的球體。
碰轟!
手榴彈炸開,窗戶應聲爆碎,狙擊手與兩個牙丸武士一齊震出高樓,連水泥地板也給炸出了一個焦黑大洞。
「眼睛!我的眼睛!」一個牙丸武士痛苦大叫。
「大家散開!」一個牙丸武士看見遠處有黑影逼近,抽出砍刀。
「什麼……」一個牙丸武士也想抽刀應戰,卻一直辦不到。
他尚未意識到他的雙手已整個炸飛不見。
偷襲的嗜獵者當然沒放過那血肉紛飛的快樂,雙手操刀衝上:「來了來了。」
擅長肉搏戰的牙丸武士,在三十秒內全數失去與這個世界的聯繫。
蹲下,露出歡愉的神情,嗜獵者花了比戰鬥更多十倍的時間,割下了死者的左耳,直接送進嘴裡快意咀嚼。喀吱,喀吱。喀吱。
對他,以及對很多缺乏美好童年的嗜獵者來說,光是戰鬥是不夠的。只有加上確實的「吃食」行為,整個狩獵才算完整。
而他的名字因為吃食被獵者的部位很容易被大家記憶:吃左耳者柯斯特。
◇◇◇◇
這城市的皮膚被恣意地鑽孔,到處都在流血。
「藍色狗頭王」、「指甲男」、「紅斤刺客」、「詩人安德烈」、「殺手白蟻」、「卡車阿撞」、「冥想者」……十幾個殺藝高超的嗜獵者各自在歌舞伎町的大戰角落嬉戲著。
每一次嗜獵者的變態屠殺,都在改寫到底誰才是食物鏈最上層者的定義。
◇◇◇◇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嗜獵者都很變態。
通往地面的地下密道有好幾百條,錯綜複雜,其眼花撩亂的程度本身就是一種防禦,即使是血族自己也只能摸透自己所屬區域的密道結構。
每一條地道都有幾百個磨刀霍霍的牙丸武士,以二十人為一縱隊聽命於小隊長,等待更上層者進一步的指令行動。
地底的危險百倍於地面,美軍陸戰隊只敢在地面上嚴陣以待,絕對沒有打過攻進地下密道的主意……至少在堅壁清野地面一個月內沒這種瘋狂的打算。
其中有一支攜帶了彈藥補給的牙丸縱隊,在往上集合的途中看見了那個人。
那個人留了一臉絡腮鬍,拿著一根被內力烤紅了的大鐵棒,點頭示意。
「人?竟然有這種膽子,直接給你一個痛快。」
領在前頭的小隊長一拔刀,二十個牙丸武士一齊抽出傢伙。
「叫我鬍子就好了。」
雖然沒人想知道,半途攔截的嗜獵者依舊微笑自我介紹。
不在地面上戰鬥,直接摸進地下,藝高人膽大,此自我介紹者正是紅鬍子。
暫時充任這一群嗜獵者首領的紅鬍子,實力也在這一群嗜獵者之上。手段不論,領導能力不論,人格不論,只看戰鬥能力的話,被剔除在專業獵人之外已八年的紅鬍子,絕對有資格在世界獵人排行榜上佔據前十。
更重要的是……
平日講話非常粗暴沒品的紅鬍子,在戰鬥的時候彷彿人格分裂,判若兩人。
拿起通紅鐵棒,紅鬍子擺出棒球比賽中打擊者的預備姿勢。
「我並不會提出一些很變態的要求,我會很有禮貌。」
當!
紅鬍子彬彬有禮地出手,一棒敲彎了小隊長手中長刀,去勢不停,連小隊長的腦袋也一併重重轟離脖子。鐵棒上燒著數百度的高熱,腦漿血液的泡泡沾黏在鐵棒上,發出強烈的惡臭。
十九記長遠的二壘安打,乾淨利落解決了十九名牙丸武士。
關鍵的第二十次揮棒,紅鬍子只擊出了短短的一壘安打,挨了那炙熱一棒的牙丸武士看著潰爛沸騰的胸口,喘息著跪下,痛苦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呼……呼呼呼……」牙丸武士的臉摔在地上,表情抽搐。
慢條斯理脫下了自己長褲後,在滿地滾燙的血族屍體上,紅鬍子也幫那一息尚存的牙丸武士脫下了褲子。無法再要求更多了……從解開皮帶到褪去內褲,每一個細節都非常有禮貌。
紅鬍子的確沒有提出變態的要求。
他直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