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地獄之火
蘇沈從門縫中看向門內,那個從前溫文儒雅的男人,如今已經變成了茹毛飲血的野蠻人,他兇惡的面容流露出來的暴力是那樣慾望而原始。
蘇沈看到了一雙瘋狂嗜血如野獸般的眼睛,還有一張張絕望而瘋狂的臉龐。
林東來的步伐很慢,當他一步步逼近那些因為恐懼而彼此靠近人群的時候,有一種大軍逼近的恐怖感。
不知道是誰先喊出的第一聲,所有人都衝了上去。
接下來,蘇沈什麼也沒有看見,因為他不敢看,他害怕地閉上眼睛。
他只能用耳朵去聽,他只聽到一聲聲清脆的刀片劃破皮膚,骨肉的聲音,一聲聲淒厲的慘叫,還有那越來越沉重的喘息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別墅內的慘叫聲才終於停止,蘇沈這才有勇氣睜開眼睛。
一聲聲淒厲的慘叫,最後變成了一條條橫陳四處的屍體。
五分四十二秒。二十三條人命。
大部分人都是後頸受刀,他們都是在倉皇亂逃的路上中刀的,和其他人一樣,每一個人身上都只受了一刀。
黑紅的血水。一灘一灘的從伏在鋼木樓梯jl的幾具屍體下流淌出來,緩慢而又堅決地向四處拓延。
林東來站在台階上,他的渾身已經變成了血人,沒有人知道他身上的血有多少是別人的,又有多少是他自己的。
他的手指白。他的身體在輕微的搖晃著,彷彿隨時都會倒地。
他手中的兩把刀都已經卷刃,就像他本人一樣已經幾乎到達了極限,然而這絲毫不能減少它所帶來的凌然殺氣。
當他搖晃的時候。就像搖曳的地獄之火,極度黑暗而又讓人極度恐懼。
他仰頭望著那在頭頂那盞水晶燈,直視它那刺目的光芒,這讓他感到一陣眩暈,好像離開了人世。
在鮮血鮮紅的眼色和刺鼻的腥味的包圍之中,那一刻,他好像迷惘的天使。
然而,當他收回目光,重新注視那癱軟地倒在地上的那第二十四個人的時候,他的眼神又再次變得像惡魔一樣凶悍和銳利。
他走前上步。踏上樓梯,步履沉重而緩慢,而又堅定。
每走一步,他的身上都有鮮血顫抖著掉落在樓梯上,與那些原本就在樓梯上存在著的血水混為一體。
每走一步,他都出粗重的喘息聲,聽起來像極了地獄的召喚。
蘇沈突然感到一種自骨髓深處的寒冷,使得他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我剛進來三天……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
跪在地上,恐懼到已經崩潰的這最後一個人,是一個大漢,他足有一百八十五公分,體重過一百八十斤。
雖然他的身體裡。擁有著比此時的林東來強大十倍不止的體力,然而無限的恐懼卻完全剝奪了他提取這些體能的能力。
除了,跪在的上無望地高聲哭嚎之外,他竟然什麼也無法做出來。
然而,林東來的雙腳依然以每一秒鐘一步的度緩緩地向上走
在這一瞬間。如果有人旁觀這一期,他一定會無條件地完全相信,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事,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他的腳步。
惡魔所至,世無匹敵。
四十秒後,提著雙刀的林東來來到了這個跪在地上,眼淚,鼻涕,屎尿全都流出來了的大漢面前。
他凝視著他。然後提起右手,那身高力大的大漢在這一瞬間竟然嚇得暈厥了過去。
就在這時候,有一個人抱住了他的大腿。
「楚大哥,夠了……」
林東來轉過身去。看到抱住他大腿的是正是蘇沈。
他眨了眨眼睛。轉過身去,再度看著那昏倒在地的大漢,臉上兇惡的表情已經消失。
林東來歎息了一聲,對蘇沈淡淡地說道:「我欠你們的,我還給你。」
林東來抽起刀。朝著自己的左眼刺去。
一縷鮮血從林東來的左眼中奔流而下,那原本明亮燦爛的小小空間,此時變成一片黑暗和空洞,就像林東來此時的內心。
林東來緩緩閉上雙眼,身體毫無預兆地轟然倒下,在血水中滑行半米之後,停在了樓梯間的血水之中。
「有…… 有人來了。」
楊忘川拄著枴杖,衝了進來,他害怕地對著在樓梯上對著在樓梯上,一臉無助地看著蘇沈,大聲喊道。
楊忘川的話音剛落,一輛車子就在門外停了下來。
逢文亮從車上走了下來。
這時候,別墅的大門還是關著的,裡面是什麼情形,外面根本看不出來。
然而,走到離門外還有三米遠的地方的時候,逢文亮就一伸手,把自己的兩個手下攔住,「你們在這裡等我。」
完,逢文亮快走到門邊,輕輕將門推開一條縫,查看屋內的情形。
縱然是地下梟雄。縱橫北國,然而,當他親眼目睹屋內的一切之後,逢文亮還是渾身冷地木立在原地。
「老大,怎麼了?」
看到逢文亮呆在門口,他的兩個手下問了一聲,正要走上前來的時候,卻被連文亮再一次攔住了。
「你們就在這裡等著。」
完,逢文亮將門打得稍微大一些,然後走進別墅去。
逢文亮跟嚇的渾身抖得癱在地上的楊忘川對望一眼,掠過那些在地上七零八落地趴著的屍體,向著樓梯上走去。
最後,逢文亮來到了林東來的身邊,他蹲在地上,凝視林東來的臉龐良久之後,重新站起來,看了看整個房間裡那彷彿煉獄般的瘋狂景象。
良久之後,逢文亮歎息了一聲,「你果然是林東來。」
當林東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的五點。
林東來醒來之後。他已經躺在了自己的家中,蘇沈和楊忘川就在他的身邊。
「楚大哥,逢先生說,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來處理,讓你不必操心。你身上的傷也是逢先生找私家醫生給你看的。
看到林東來醒來,蘇沈便對林東來說道。
「是啊,逢先生真是個好人,他說陸九海雖然是他妻弟,但是做出這樣的行為,被殺也沒什麼好說的,他不怪你。」
楊忘川說到這裡,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逢先生還說,不管怎麼說,你昨天晚上的行為,也是殺孽太過,他們中並不是所有的人都罪該得死。他讓我們轉告你,說希望你以後,可以控制自己,不再這樣大開殺戒。留有有用之身,以待將來為值得犧牲的事業去犧牲。
「夢雪呢?她還好嗎?」
「我把她安排在酒店裡住,跟她家裡人就說最近社團在搞活動。我跟她說了,雖然生這樣的事,但是我依然會一樣愛她,並且一輩子好好照顧她,她的情緒穩定了很逗,楚大哥,你儘管放心。」
蘇沈說這番話的時候,臉色沉靜之中又有一絲陰鬱,言談之間,競然有中年人的感覺。
昨夜一個晚上的變故,讓蘇沈在一夜之間好像老了二十歲一般。
林東來並沒有說一句勸慰蘇沈的話。因為他完全能夠理解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在這一夜之間究競生了多麼巨大的變化。
林東來知道,從現在開始,蘇沈已經比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年人都要更成熟。
苦難,從來都是男人的催熟劑。
「蔡軍他們,我也按照逢先生教的。跟他們說了,就說我們去談判的時候。剛好有另一旁匪徒衝了進來。跟他們生火並。同時,我也讓他們嚴禁到外面去談論任何跟這件事相關的話。如果有誰走漏風聲。我絕不會放過他們。」
雖然是對自己的朋友,然而蘇沈的言談之間流露出的冷酷,還是讓楊忘川感到有些不寒而慄。不知道為什麼,楊忘川突然覺得林東來和蘇沈之間。實在是大像了。
「楚大哥,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因為有些受不了場內那種壓抑的氣氛,楊忘川故意岔開話題,問道。
「明天,我要去見逢文亮。」林東來說道。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逢先生說了,你醒來之後,不必去找他。」蘇沈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尋呼機。「他還給你留下了這個。他說。昨天的事,就當你欠他一個人情。讓你把這個呼機留著。將來。要是他有求於你的時候,他會用這個呼機找你。」
林東來伸手將尋呼機接了過來,看了看之後,放在了身旁,「他還說了些什麼?」
蘇沈想了好久之後,搖了搖頭,說道:「逢先生沒有再說什麼了。」
「那我也沒什麼說的了。」
林東來說著,緩緩閉上眼睛,這是沉默的逐客令。
「楚大哥,那你好好休息吧。」
蘇沈說著站了起來,看到楊忘川張開嘴,還打算繼續說話,蘇沈便趕緊拉了他一起走了。
等到離開了林東來那狹小的房間之後,楊忘川就忍不住問蘇沈,「蘇沈,你說,楚大哥到底是什麼人?」
「楚大哥的事,該知道的,自然會讓我們知道。不該知道的事,你覺得知道了,對你會有好處嗎?」
蘇沈的話說得楊忘川身上一陣寒。
「我只是感到害怕。」楊忘川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張開嘴想繼續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雖然楊忘川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是蘇沈知道他想說什麼,楊忘川是被林東來昨晚的行為嚇到了。
雖然林東來的出手,是針對的傷害他們的人,但是他出手之暴烈和殘忍。還是深深地刺痛了楊忘川脆弱的神經。
他是個真正循規蹈矩,逆來順受的人,昨晚那樣的事,實在太過出他的精神能力範圍之內了。對於自己直到現在還沒有瘋,楊忘川已經覺得是奇跡了。
楊忘川從骨子裡對林東來感到害怕,他難以接受有這樣一個人離自己這樣近,那感覺就像是被巨蟒躺在身邊一樣,讓人不寒而慄。
瞭解楊忘川心聲的蘇沈,並沒有直說,而是委婉地說道:「能夠被逢文亮這種傳說級別的人物這樣看重,說明楚大哥的份量絕對出我們的想像。如果不是他的內心有他想要逃避的過去,他又怎麼可能到我們這種地方,來跟我們這種人為伍呢?而現在,我想你從楚大哥的眼神看的出來,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楚大哥以前的眼神,雖然溫暖,卻總是充滿不確定和疑惑。而現在的楚大哥的眼神,是何其的堅決?這說明。他已經不打算再逃避什麼了。」
聽蘇沈說了半天,楊忘川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這麼說,你覺得楚大哥會離開西安?」
蘇沈點點頭,「我敢肯定,要不了多久,他就會離開的。」
原本,楊忘川的內心深處是確實渴望林東來能夠離開,重新還給他平凡而又安定絡生活的。然而,當他真的從蘇沈的嘴裡聽到他確定自己的猜測之後,心中卻又無端地有些落寞。
「你說,楚大哥他會去哪裡呢?」楊忘川站住,望著天邊的夕陽。有些失落地問道。
「沒人知道,楚大哥的路,不是我們所可以想像的。」蘇沈說到這裡。歎了口氣,「既然想不到,就乾脆不要想了,我去看夢雪了,你回去吧,記住,對於昨晚的事,一定要守口如瓶。」
「嗯,我知道。」
等到蘇沈轉身而去,走出十幾米開外的時候,楊忘川才現一件事情——當蘇沈這個不滿十六歲的中學生,用那種命令的語氣跟自己說話的時候。自己這個比他大了六七歲的成年人竟然理所當然地回話了,而且直到現在,也很難生出牴觸情緒。
直到這個時候,楊忘川才終於知道。人跟人之間,究竟是不同的。
他跟林東來以及蘇沈的世界,注定是不同的。
林東來在房間裡躺了一會,又重新坐了起來,打開床邊櫃子的抽屜。從裡面打開李浩楠留下的那本筆記本。翻到了正文。
他翻到第一章,只見在最開端,李浩楠寫道:「當剝開歷史所有華麗的面紗之後,貫穿整個人類歷史的。只有四個字——金錢,暴力。而更總結的說,只有兩個字一一暴力,因為金錢實際上也是暴力的一種。古往今來,海盜從來都比漁民更富有。而我們,要成為劫掠海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