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六章 長風破浪會有時

　游戲曆元年九月初九，重陽之日.古黃曆上寫著:宜嫁娶，祈福，求嗣，出行，出火，拆卸，修造，動土，上梁，開光，進人口，開市，交易，立券，掛匾，安床，入宅，移徙，栽種，伐木，入殮，破土，除服，成服.忌:無.福神正東，大吉大利.

　千峰萬山蔥郁青翠擁簇間，日月潭碧藍無垠的潭水猶如一塊碩大的藍寶石，天水相映間，此處宛如琉璃光明之境.此時，日月潭的輕靈空幽在無數劍光的輝映下，蕩然無存.無數人的低語更是彙聚成喧天的吵鬧，天地間一時只有無數的嗡嗡聲音在回蕩.

　日月潭正中的明珠島上，一座宏偉壯麗的青色石台傲然聳立.石台正東面會盟台三個大字金光閃耀，劍拔弩張的字體毫無顧忌的展露著自己的霸氣.石台上插著十五面大旗，在疾風中獵獵抖動.方圓數十丈的石台上光光如也，只有十五家幫會首腦各自帶著三兩個幫會核心，他們或高冠博袍意態嫻雅，或道衣飄逸仙風道骨，或甲胄鮮明威武張揚，或長袖輕舞嬌媚明豔，能成為幫會核心的都有過人之處，三四十人，皆為一時俊傑，此時盛裝以待，更自卓現不凡風姿.高飛揚一身白衣，站在萬里長風身後，無聊的打量著眾人.雖然眾人也對萬里獨行頗感興趣，但見他一副冷凝表情，也都沒人敢搭茬.

　高台之下，無數的劍光在閃耀，往日里禦劍青冥的劍光，此刻，只能屈居于高台之下，仰望著高台.在上萬精英組成的執法團的威脅下，沒人敢，也沒人能，不遵守秩序.縱然是不把上萬精英放在心上，可十五家公會上百萬的玩家劍光所指，無人可逆其鋒.

　所以，除去結盟的十五家幫會，無數看熱鬧的玩家也都乖乖的按落劍光，想在東海混，沒有人能逃過這個聯盟的影響.由不得他們不服.更何況，他們只是看熱鬧，看看心中的偶像，並沒有找茬的意思.

　萬里長風高踞會盟台之上，游目四顧的眼眸中閃閃放光，看著無數劍光臣服在自己的腳下，她不由的暗暗戰栗起來，心里說不出的激動興奮.榮耀與權力，在這一刻，都將為自己所有.自己雄踞琉球，內轄大陸群英，外禦海外萬妖的大志向終于邁出了最堅實的一步.激蕩四溢的熱流在身體內翻滾湧動，蒼茫天地間，還有什麼能不屈服在我的意志下.這樣的念頭不知怎的，在心中回蕩不休.

　"喂，不是樂傻了吧，看著那麼傻蛋仰望著你，心里美的冒泡了吧！凡有所相，皆是虛妄."高飛揚揶揄的聲音打碎了萬里長風的暢想.雖然只是私聊，萬里長風還是由心底升起一股不悅，哼了一聲，並不答話.高飛揚看在眼里，輕輕一歎，任誰都知道她此際的志得意滿，自己不過想潑點涼水，讓她冷靜下，既然不領情，就算了.在此時此景，還能冷靜如常，那才是變態呢.在一旁看著萬里長風眼中不停閃耀的炙熱的精光，他就知道不太妙.權力這種東西，沉溺其中，就難以自拔了.但他又能如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志，都有選擇自己的道路的權利.

　"長風，佳時以至，我們開始吧……"似乎看出萬里長風的不愉，黃色團龍長袍的疏朗男子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高飛揚，在一旁溫聲提醒道.此人正是十五家聯盟神皇會的首席核心，軒轅.神皇會會眾十萬，會中是高手如云，軒轅身為會長，等級高達53級，手中玉景黃庭劍，在萬里長風回島之際，號稱是所向無敵.騎鯨會提出的聯盟建議所以能通過，也多源于此人大力推動的結果.所有人在事先都預料聯盟盟主最終必然是他.

　萬里長風異軍突起，讓聯盟形式一下子變得不明朗起來.也許是出于戰略考慮，也許迷惑于萬里長風絕世風姿，軒轅卻主動跑來聯系萬里長風，願意讓出盟主的位置.有了這樣的合作前提，雙方一拍即合.有了神皇會鼎力支持，在加上萬里長風展現出的實力與人氣，聯盟之事水到渠成.原本的十家幫會，又新添加了紫云閣，萬花宮，豪氣堂，富貴山莊，燕云會五家與長風會較好的幫會，形成一個東海規模實力都最龐大的聯盟.結盟之順利，過程之簡單，是所有人在之前都無法預料到的.

　高台上的眾位幫會核心們聞言都是一靜，其他幫會的首席核心都來到萬里長風身後站成一派，滿臉肅然的目視前方.高台下漂浮的無數劍光讓每個人都情難自禁，不管之前心里有什麼想法，站在這里，目睹這樣的盛況，想到自己等人即將開創出東海的新篇章，無不是滿懷激動.

　所有核心都在幫會頻道中都在同時發布一條命令，所有人噤聲.離高台近處的明澈的如鏡的潭水上立時一片甯靜.刹那間的肅靜，讓後方看熱鬧的人群的哄鬧聲不由一滯，受到前方肅穆氣氛的感染，所有的喧囂聲慢慢消失.

　此時，旭日方升，溫和明豔的金光穿過高台，灑在日月潭上，碧藍的湖面上億萬道金光合著無數玩家的顏色各異的璀璨劍光，場面壯觀輝煌，無聲的肅穆更讓如此場景有了說不出的神聖莊嚴.

　"兄弟姐妹們，今日，是我們的見證曆史創造曆史的時刻，長風會，神皇閣，天龍會，烈焰幫，血劍堂，海王殿，逍遙劍會，流風門，紫楓樓，無情閣，紫云閣，萬花宮，豪氣堂，富貴山莊，燕云會，十五家幫會，在此時，在百萬玩家的見證下，在東升紅日照耀下，在日月潭千里秀水萬峰環抱下，天地人神此刻共鑒，吾等結成永世之盟，生死不渝，永不背棄."

　萬里長風話音方落，十四家幫會首席核心都隨之一起念道"天地人神此刻共鑒，吾等結成永世之盟，生死不渝，永不背棄."說到最後兩句時，已經有無數幫眾的聲音共同高聲誦道:"生死不渝，永不背棄.生死不渝，永不背棄.生死不渝，永不背棄."狂熱的氣氛讓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繼續放聲高喊著，過百萬人氣發丹田齊聲高誦，無數人的聲音混合成一道渾厚高昂宛如山呼海嘯的聲浪，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天地之間，只有一個聲音在轟蕩激鳴.

　人在其中，從五髒六腑到骨骼血脈在到每一個毫發，都不由隨著這聲音而震蕩起來，在這貫徹天地的聲音中所有人都激動不已，此刻，他們的心通過聲音的共同震蕩，打破了人與人之間的隔膜冷漠傷害，在此刻他們被緊密的聯結在一起.萬眾一心的感覺讓很多人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淚，不管以後如何，這一刻感動將永遠銘記在他們的記憶中.

　感受到那股宏偉無可抗拒的偉力後，高台之上，萬里長風，軒轅等人都是面色通紅，為這狂熱的氣氛所感染.不管各自心里打的什麼算盤，此時此刻，他們都為自己能目睹如此的盛況感到激動和驕傲.沒有任何基礎的聯盟，通過這個聲音，在心理上承認了聯盟的存在.

　一旁的高飛揚臉色木然，對聯盟無視的他，在那股宏大聲浪的浩浩無際的力量迎面沖擊下，就覺得自己宛如怒海中的一只孤舟，隨時都有傾覆其中的危險.以他的堅強意志，在面對上數百萬人共同的意志時，縱然只是被波及，也感到了吃不消.

　東海盟由于還在草創階段，並沒有聯盟令牌，屬于山寨聯盟.職權一時還不分明，會盟完成後，只簡單的宣布了由萬里長風任盟主，軒轅等幫會第一核心皆為副盟主.把聯盟定名為東海盟.會盟最終在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中圓滿順利的結束.

　"咦……"看著下面星散而去的玩家們，萬里長風募然醒覺高台上少了高飛揚的身影."萬里兄不知道有什麼急事，先走了.長風你是不是先去找找，呵呵……"軒轅淡然微笑道."啊，沒事，不用管他.我們先去桃花源慶祝好了！"沒料到軒轅如此敏銳，有些猝不及防的萬里長風有了被人看穿心思的尷尬，隨口應道.于情于理，萬里長風都沒有拋下一眾聯盟首腦，去找高飛揚的道理.想著他不知道發什麼神經，萬里長風不知道怎的，心中隱隱泛出一絲不安.

　一旁的青絲不著痕跡的對軒轅笑了笑，口中猶豫的問道:"長風，要不先去找找萬里兄，他別不是有什麼要緊事吧！這里，我先代你陪陪諸位貴客……"為青絲如此一說，萬里長風去掉最後的一絲遲疑，更是定下心思，怎麼也是聯盟的事重要."那怎麼行，今天是辦正事，咱們走……"青絲微微一笑，"也對，大事為重，萬里兄一身絕世神功，縱有什麼事，料想也難不住的他的.

　桃花源的桃花閣中，杯盞交錯之際，萬里長風總有些神思不屬.聊天頻道中喊了幾遍，甚至發了封飛劍傳書，也沒任何回音.想到會盟時，他望向自己的奇怪眼神，難不成他是看不的女子比他強?越想越氣的萬里長風酒到干杯，看向所有人的笑容也愈發的燦爛起來，終于喝了個酩酊大醉.

　高飛揚獨自在一處沙灘上慢慢的散著步，默默感受著腳下潮濕的細密的沙粒，聽著海浪起伏的濤聲，放松的呼吸著清新海風中微咸的空氣，不時回頭望著為海浪沖洗掉的腳印，黯然的想著，也許，是離開的時候了.對于集體，他從來都是抗拒的.一兩人可以是默契無雙的知己，三四人可以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五六人可以是推心置腹的至交，七八人可以是志趣相投的好友.

　十個人往上，還會默契團結如一人，在高飛揚的觀念中，絕不可能.更別提那句，人一上百，形形色色.聯盟，上百萬的基數，會衍生出多少的詭詐人心，人情翻覆.尤其是作為萬里長風的親密戰友，會有多少的利益糾葛，多少的明槍暗箭.

　高飛揚本質里是個簡單的人，他不喜歡複雜的事.一呼百應固然威風，權利總是相伴著義務.想到自己為一群人位置，整天弄一些烏七八糟的破事，他就渾身發冷.一個人陷入了這樣萬眾環侍的狀態中，沒有冷靜的置身事外的心態是不行的.至少，對于高飛揚而言，是不行的.

　人的精力和感情都是有限的，把天下放在心上的人，已經沒有地方放置其他了.萬里長風既然做出了抉擇，那她就必須承擔其後果.高飛揚不知道自己愛不愛萬里長風，不可否認，萬里長風的選擇讓他心情失落.雖然對此早有預料，但當這一天來臨之際，高飛揚還是無法瀟灑.想到荒島上面對面的無聊日子，想到萬里長風明媚的笑容，想到把她抱在懷中時她輕輕的戰栗，想到她堅強外表下柔弱的心，高飛揚唯有一聲長歎.

　是在權欲的苦海中沉淪，還是在其中淬煉的愈加純澈，他幫不上忙.只會越幫越忙.此刻的遠離，是給大家重新審視自己的機會.不需要回答，時間會給出最簡單最直接的答案.老古那句話如如何說來的:離別，是為了相聚.高飛揚苦笑一聲，自己套句老話講，本質上還是很文藝的.

　在沙灘上隨意撿起一個貝殼，高飛揚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一副在研究什麼國寶古董架勢.最後高飛揚甚至拿在嘴里咬了咬.萬里長風在一旁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問道:"味道怎麼樣?"

　高飛揚抬起頭，微微笑道:"聯盟才成立，就這麼有效率.厲害啊.呵呵……"揚起手中的貝殼道:"我家住在北方，我從未在現實中見過大海，也更沒可能撿過貝殼.但在游戲中，我撿過很多，或是因為任務，或是送人，或是閑著無聊，那些貝殼或鮮豔美麗，或造型別致古怪.而今天，我手中這顆平凡的貝殼，突然給了我異樣的感覺.我看著它淺灰色貝殼上的褐色心狀條紋，放在耳邊聽海風通過它時的輕嘯，觸摸它堅硬細滑的質地，嗅著它獨特的海腥味，甚至用牙齒與舌頭去品嘗它的帶著海水的苦澀味道，它真實存在于我的每個感官，閉上眼睛，我的腦海中能清晰勾勒出它的模樣和特質."

　萬里長風靜靜的聽著，她第一次在高飛揚的臉上見到如此溫和純淨的表情，他深邃如淵的眼神第一次顯露出一絲惘然.沉默了半響，她終于忍不住問道:"你想說什麼呢?"

　"最初，我有一顆對世界開放而柔軟的心，然而，終于有一天，我要為自己裹上堅硬的盔甲，抵禦所有，所有可能傷害我的力量.一如這顆貝殼……"高飛揚平靜的說著，"現在，這顆貝殼送給你，希望它的堅強能保護你，它的柔弱能感動你."

　"要說再見了麼?我想知道為什麼?"萬里長風明澈的眼神低低的垂下，呢喃著道."厭倦了，所以離開."高飛揚說著突然用力抱緊萬里長風，"走之前，吃點豆腐先……"萬里長風默然無語.良久才澀澀的說道:"你抱夠了沒有，難道想被豆腐撐死不成！"

　"哈哈，這才是你的台詞."高飛揚大笑中，雙翼一展，瞬息化光遠去.

　青絲不知道何時出現，拉著萬里長風的手柔聲道:"長風，百萬玩家，系身與你，你務必要振作！長風破浪，正當其時！"

　東海盟成立之日，萬里獨行告別了陪伴數月的萬里長風.這件事宛如大浪激起的一個泡沫，轉眼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天地仙俠錄記:游戲曆元年九月初九，琉球十五家幫會以萬里長風為盟主，共結東海盟.成為游戲中第五家人數超過百萬的超級聯盟.是時，與會百萬眾，高喝生死不渝，永不背棄之盟約.其聲橫貫琉球諸島，聞者色變.氣勢之盛，一時傳為美談.由此，東海盡入聯盟之手，東海之勢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