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先知的刺繡

　　羌族少女看他緊盯著自己，美麗的面龐露出羞澀的微笑，柔聲問：“阿哥，你怎麼了？是不是餓了，才來挖紅薯吃的，對嗎？”

　　黃葉不知所措，傻傻的沒有回答。

　　少女甜甜的笑著：“都快立春了，紅薯挖出來也不好吃。阿哥，跟我回家好不好？我阿媽在家呢，我家有吃的。”

　　黃葉糊里糊塗的點頭，神魂都飛到九天雲外去了！

　　少女裊裊婷婷在前面走，黃葉癡癡呆呆在後面跟著。

　　走不遠，就是一片羌寨。

　　少女家的碉樓位於最外面，跟別人家隔著一段距離。

　　碉樓很新，似乎才建好沒幾年。門口掛著幾串紅辣椒，還有幾片自家做的臘肉。

　　少女站在門前清脆的叫著：“阿媽，有客人來了哩。”

　　一個穿著藍色長衫，腰系繡花圍裙，戴黑色頭帕的婦人出現在門口，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卓依，你從哪里迎來的客人？”

　　少女將背簍放下，笑道：“阿哥從壩子上迷了路，他已經餓壞了。”

　　婦人笑著對黃葉道：“快進來吧。來到這里，就像到了自己的家，我們羌人不會虧待遠方來的朋友。”

　　進了碉樓，黃葉的腦子忽然清醒過來，看看客廳，裝飾了很多精美的刺繡、編織品，可以想見女主人的聰明手巧，墻上還掛著老虎皮、犀牛角，代表著男主人的能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客廳里有電視，冰箱，竟然連飲水機都有！看來家境很不錯！

　　少女輕盈的身軀在屋里打個轉，香噴噴的酥油茶就已經端上來了！

　　黃葉喝了一口，簡直香到骨髓里。

　　婦人笑道：“你坐，我給你下點雜面。”說著取了一塊臘肉，細細的切了，丟兩根紅辣椒在油里翻炒，又放了小蔥，菜葉，然後加了水，丟進去豆麵趕制的面條。

　　只是一小會兒的功夫，面已經端上來了。

　　黃葉雖然不餓，但也吃的津津有味，覺得這麼簡單的一餐，比以前的大魚大肉好多了！若真的要比的話，可以說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因為環境不一樣，面對美人如沐春風！

　　少女坐在對面，面帶微笑看著他。

　　婦人坐在邊上，笑瞇瞇的望著，問：“小哥，你是哪里來的？”

　　黃葉放下筷子，恭謹回答：“娘娘（羌語中的阿姨），我是外地來旅遊的，走著走著錯過了宿處，差點兒餓壞了，幸虧遇到了你們。”

　　少女想起他在地理挖掘的情景，就忍不住“嗤嗤”的笑，面頰帶著紅暈。

　　婦人向窗外看了一眼，說道：“天要黑了，小哥找不到宿處，就住我們家。卓依阿爸一會兒就回來。”

　　黃葉心里求之不得，嘴上很客氣：“娘娘，給您添麻煩了。”說著摸出五十元人民幣，放在桌上：“娘娘，我這里還有些錢，交給您算是住宿費，要不然實在過意不去。”

　　婦人將錢推了回來：“收起，收起！到了羌寨，就是到了家。小哥不要客氣。”

　　黃葉看屋里掛了很多精美的彩繡絲布，忍不住贊道：“娘娘，您的手真巧。繡了這麼多，一定花了很多的功夫。”

　　婦人高興的笑起來：“你說得不對，這都是卓依繡的。”

　　黃葉站起來仔細看，發現東西兩面墻上的彩繡風格迥異，東面的多是花鳥魚蟲，小巧之中透著溫馨，西面的卻是神魔鬼怪，飄渺中帶著妖異！

　　少女羞澀的笑著說：“東面是我白天繡的，西面是晚上繡出來的。”

　　黃葉心中驚訝：“怎麼差別這麼大？”口里贊美道：“好漂亮！這些彩繡拿出去賣，一定非常搶手。有人要打破頭了！”

　　婦人歡喜的笑著說：“你講的不錯。單是去年，卓依就賣了十幾幅呢。我們這個家，現在一半靠她撐著。”

　　少女微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人家都喜歡那些神魔的畫。彩繡一出來，大家都爭著要。至於花鳥的，喜歡的人不多。”

　　“我喜歡！”黃葉一面贊個不停，一面盯著一幅幅神魔彩繡，越看越覺得驚訝，心道：“奇怪！這些畫怎麼跟我夢中拍攝的羌戈大戰差不多？”

　　他略微定了定神，將相機掏了出來，將錄像中挑出的照片一張張翻開了看。

　　翻著翻著，他的手停了下來，目光定格在一張照片上！

　　仔細對比墻上的彩繡，竟然驚人的相似！相似度達到95%以上！

　　黃葉雙手顫抖，將相機遞給了少女：“你看看……”

　　少女和婦人湊在一起看，越看越覺得吃驚！

　　婦人睜大了眼睛問：“怎麼這麼像？小哥，你這照片在哪兒拍的？”

　　黃葉沉聲緩緩說道：“最近網上出現一段羌戈大戰的視頻，照片是翻拍的。”說著將電腦拿出來，找出流傳甚廣的一小時視頻，打開給她們看。

　　婦人看著錄像，開始時說：“真沒想到，還有這麼好看的東西！要是知道是誰拍的話，我一定好好感謝他！他是我們羌人的恩公哩！”

　　少女越看了一會兒，面上的笑容凝固了，雙目放出異樣的神采，眉頭微蹙，似乎在腦海中回想著什麼。

　　看著看著，婦人不時的發出驚叫：“哎喲，你看這個場景！卓依賣出去一幅彩繡，跟它一摸一樣！哎，還有一個……”

　　才看到一半，少女就感到頭痛，忍不住將手扶在了額頭上。

　　黃葉一直盯著她看，急忙搶上一步，將電腦轉了個方向，道：“你先休息一會兒，喝口酥油茶。”

　　婦人也看出女兒不對了，忙拉住手臂問：“卓依，你怎麼了？”

　　少女用力揉了揉太陽穴，輕輕搖頭：“阿媽，我有些頭暈。”

　　“趕緊回屋里躺下，我給你弄點兒紅糖水。”

　　少女緩緩走近自己的房間里。

　　婦人忙著倒水，加糖，侍候女兒喝下去。

　　這時候，一個身穿麻布衫，頭紮青帕的男子走進來，口里叫：“卓依，阿爸回來了！”

　　婦人趕緊迎上來，輕聲道：“卓依不舒服，剛剛躺下了。這位小哥是從城里來的，今天住我們家。”

　　看見黃葉在屋里，男子連忙招呼：“年輕的客人，歡迎你到羌寨來。”

　　黃葉忙道：“額部（羌語中的叔叔），給您添麻煩了！”

　　男子寒暄了兩句，就進屋去看女兒，過了一會兒才出來。他將房間的門小心關好，然後和婦人去看那段視頻。

　　看了一會兒，男子嘆了口氣，對黃葉道：“我們家卓依從小就跟別人家孩子不一樣，特別的懂事。別看只上了初中，可她聰明的緊呢！你看看那些刺繡，一針一線，眉目多麼的清晰！神情多麼逼真！這不是普通人繡得出來的！”

　　婦人換了羌語，壓低了聲音道：“卓依白天很快活，像只精靈一樣；晚上卻像換了一個人，從來都不笑。巴囑你說，我們要不要送她去醫院看看？”

　　被喚作“巴囑”的男主人搖頭，用羌語回答：“美思，我已經問了好幾個大夫，都說沒這種病。”

　　婦人連聲嘆氣，繼續用羌語道：“這可怎麼辦？你看那些彩繡，跟照片一個樣？你說卓依……要不要請‘釋比’來？”

　　巴囑不置可否，似乎有些為難。

　　黃葉聽得分明，心道：“你可千萬別叫巫師過來，要是巫師來了，祭出桃木劍，撒上狗血什麼的，抹去了卓依的靈性，不是給我添麻煩嗎？”於是開口道：“娘娘，別叫釋比了！這年頭，釋比都不靈！功夫不到家，不但治不好病，還惹得卓依心煩。”

　　被喚作“美思”的婦人聽他說的是普通話，卻一下說中了問題的焦點，禁不住有些驚訝。

　　黃葉忙道：“娘娘莫怪，我母親是羌人，外公、外婆就住在神座的羌寨。所以能聽懂你們的話。我是從浙江余杭過來的，您若想求醫，可以跟我過去。我們去余杭或者碧海，找最好的醫院檢查。”

　　巴囑搖頭：“太遠了，要花很多錢呢。真要去查，成都就行了。”

　　黃葉安慰道：“額部，卓依妹子不會有事的，可能再過幾年，慢慢就好了。”

　　美思雙掌合在一處，口里念念有詞：“天神、地神、山神、樹神、五穀神保佑，讓卓依早些好起來……”

　　晚上，黃葉睡在客房里，可是總也難以入眠。

　　他打開電腦，在網上查了查，發現羌族的歷史十分悠久，以至於甲骨文中就有記載。《說文.羊部》中有：“羌，西戎牧羊人也，從人從羊，羊亦聲。”羌人原本是生活在西北部的遊牧民族，居住地包括了現代的甘肅、寧夏、新疆、青海、西藏、四川等地區。

　　羌人中出了很多有名的人物，比如說治水的大禹，就是羌人。目前在阿壩地區有好幾處“禹穴”，也就是大禹出生的地方。

　　新疆的若羌縣之所以得名，就與羌族有關。米蘭古城在若羌境內，可以說是羌人的一個部落。

　　因為戰爭、氣候的因素，羌族人不斷東移南遷，就到了四川的阿壩地區。

　　這樣推算起來，那米蘭少女莫非真跟爾瑪卓依姑娘有什麼淵源？要不然兩人的眼睛怎麼那麼相像？

　　想到這里，黃葉“激靈靈”打個寒戰，心中愈發的不安，更加難以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