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黎明前
由於昨夜大當家的叮囑,再加上何七也已經發現柴房裡的那頭肥羊絕非凡人,所以一點也不敢懈怠,一整夜都守在客棧的大堂上。對於大當家的手段,他們這些被派往各處的細作哪個沒見識過。當年一個派往風陵渡的細作投靠官軍,使得位於萬泉縣的原山寨被李世績所攻破,損失慘重,大當家一怒之下隻身獨闖晉陽,在李世績眼皮底下把那個叛徒生擒回山,當著弟兄們的面,將其剝皮謝罪,至今歷歷在目。
想到大當家一大早還要渡河,何七立刻清醒過來,即使天還未亮,大雨依舊瓢潑,也擋不住他對劉仇的畏懼之心。使勁地揉揉眼角,何七頭也不抬地就往外鑽,豈料卻像撞到鐵板似的跌了回來。
「你……你是誰?」看到一個黑衣蒙面人神出鬼沒地站在他面前,在會興渡迎來送往這麼多年的何七一眼就看出此人絕非善類。
「少說廢話,把你們龍頭給某叫出來!」
聽到蒙面人機械式的聲音,何七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爬上樓去。「原來是大當家的朋友,差點沒把老子嚇死!」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小聲嘀咕道。
「你怎麼來了?」何七剛剛爬上樓梯,精神高度緊張的劉仇立刻就驚醒過來,開門看到樓下大堂上一動不動站著的黑衣蒙面人,眉頭一皺,輕飄飄地跳下樓來,低聲叱道,「外面沒留下什麼尾巴吧!」
「你以為某家做事和你一樣麼?主人給你安排好了一切,佔了天時地利,這樣都能把事情給辦砸!老劉,比起你家祖父,你差的可不是一點點啊!」蒙面人冷笑道。
劉仇咬牙說道:「別給老子陰陽怪氣的,他是你的主子,可不是老子的主人!要不是你們沒把函谷折衝打點好,老子至於損兵折將嗎?老子沒找爾等的麻煩,你倒埋怨起老子來了!」
「劉仇!你這是什麼意思?沒有某家主人,你下輩子也別想報仇!」
「告訴你家主人,不要自恃過高,某對他來說,遠比他對某重要得多!」劉仇臉上滑過一絲蔑笑,仰頭喚來何七。
「大當家吩咐!」何七驚慌失措地滾到劉仇面前,不禁後脊發涼,摸摸自家脖子,不小心撞見了大當家的秘密,這可如何是好啊!
「還愣著幹什麼,快給某準備船隻去!」昨日在函谷道損失慘重,今天天沒亮這個蒙面人就找上門來,劉仇早就憋著一股怒氣,看著何七那副不爭氣的樣子,忍不住將其一腳踢翻在地。
斜睨何七連滾帶爬地跑出去,黑衣蒙面人做了一個切割的手勢,輕描淡寫地說道:「老劉,這個人是不是該……」
「老子的人還用不著閣下操心!」劉仇拍案叱道,卻因為用力過猛導致手臂上金瘡迸裂,不由嗤了一聲。
渾不知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的何七冒雨離開客棧,接連走了會興渡上十幾戶船家,可惜因為黃河風浪太大,雖然他這些年在會興渡攢了點面子,但是在那些船夫眼裡豈能和自己的身家性命相比,自然是吃了閉門羹。好說歹說才從一個熟悉的船夫手中買到一條小船,至於船夫嘛,那就要自力更生了。
在黃河上討生活的這些船夫自成船幫,一來便於共同抵抗風暴的侵襲和克服航行中的困難,二來可以抵禦小股匪盜的騷擾,不受或少受侵害,實力不容小覷。就算何七有身後山寨的支援,但會興渡始終不是他的地盤,在這些船夫面前也不敢太過放肆,只能無功而返。
回到客棧,那神秘的黑衣人已經離去,聽了何七戰戰兢兢地匯報,劉仇雖然怒火填膺,卻又無可奈何。這次函谷道刺殺失敗後,山寨中的精銳折損過半,而且又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在這種情況下再得罪黃河船幫,實屬不智。有心在會興渡等上數日,可是剛剛收到黑衣人的消息,現在的黃河南岸風聲鶴唳,實在不宜久留,沉思良久後,劉仇沉聲道:「也罷,不用那些泥腿子,區區一條黃河豈能難得了某摩雲金翅劉仇!何七,下去準備,某親自擺渡過去!」
「啊?」何七臉色大變,這種天氣下就是最有經驗的船夫也不敢輕易下河,更何況一個生手。不過他並沒有再說什麼,一來他瞭解大當家的性子,若是下了決心,誰也阻止不了;二來何七在會興渡這幾年裡,心裡隱隱有了從良的奢望,最好能夠藉著這場暴風雨,讓劉仇葬身魚腹,免得他每天都是心驚膽戰的,生怕明兒就被官府給抓了去。
劉仇抬眼看了看雨勢,暗歎一聲,若非事態嚴重,他也不會冒這個險。越想越恨的劉仇快步走到柴火間前,一腳踹開房門。
一覺醒來的李元嬰早已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準備,以後哥也是一個有「謚號」的人了。聽到這麼大的動靜,抬頭瞥了劉仇一眼,淡淡說道:「你就是昨天的那個刺客?」
劉仇沒想到一個嬌生慣養的皇子在明知他是刺客的情況下還能這麼冷靜,微微一愣,隨即撫掌笑道:「人都說滕王純孝,沒想到還膽識過人!李淵那老混蛋果然很會生兒子。」
原來這刺客是他那便宜老爹的仇人,李元嬰苦澀不已,他那便宜老爹沒給他留下什麼好處不說,還招惹了一大堆仇人,看來這個刺客不是楊隋宗室,就是哪個隋末諸侯的後代了。至於劉文靜,李元嬰壓根就沒想起過。
見李元嬰不接話茬,劉仇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得難受,眼睛彷彿噴出火來。心裡暗恨,待把你帶回山寨,一刀刀的凌遲處死的時候,看你還能不能保持這份冷靜。
而這時何七也已經把船隻給準備好了,第一時間就趕到柴火間通知劉仇。這位大當家可不好伺候,若是稍有怠慢,後果不堪設想。
劉仇滿意地指著李元嬰說道:「這肥羊穿著這身衣物上路也是礙眼,你把它們給剝了,這些物件就全賞你了!」
何七大喜,昨晚他就對李元嬰身上的飾物艷羨不已,只是懾於大當家,所以不敢下手。沒了顧慮後,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李元嬰身上的紫襴袍以及玉珮、印信之類的東西搜羅個乾淨。暗暗咂舌,今兒個這一票,估摸著把這個小客棧再開上幾年也賺不回來,殊不知,卻反誤了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