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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師》第48章
四十六章、人生無處不江湖

  遊方還真的是故意逗老頭一樂,他的武俠小說倒是看啦不少,因為吳老喜歡看.家裡歷代武俠著作收藏啦一櫃子,但遊方畢竟是老江湖,清楚現實中的情況。有些事以前雖然沒有見過,可聽說啦也能想明白,不是很多武俠小說中描寫的那麼回事。

  比如劉黎提到的「松鶴谷向家」,無非是一個精通風水秘術,尤其擅長風水陣法的家族,傳承已久於是創出字號。遊方自己如果想吹牛的話,自稱白馬驛游家的人嗎?

  父親游祖銘雖然還算一號人物,奶奶莫四姑,父親游祖銘以及成元,成方一對姐弟都不是好惹的善掛子,但白馬驛游家人丁不旺,字號不算響亮,嚴格說起來沒有自成派系。游家得莫四姑的講話柵門傳承,其實是莫家原八大門的一個分支,包括遊方自由打下的根基都是在莫家原學的。

  兒莫家原八大門自成派系,到沒聽說過有什麼掌門,但九十多歲的莫老太公解放前就是族長,精通江湖八大門所有手段與真功夫,且另有秘法傳承,各門行事的江湖規矩也是他在監督。說老太公的地位就相當於莫家的「掌門」或者是「宗主」也未嘗不可。

  一般的普通家族可能沒這種講究,但只要有屬於家族或某個團體的財富歷代繼承下來,必然都有一個類似於「掌門人」的角色。當代的財團或家族企業還要選董事局主席呢,其道理是一樣的,無非是稱呼不同。而江湖功夫或風水秘決,也是一種特殊的傳承財富,甚至花錢都買不到,這個團體的規模與影響大了,也就形成了所謂的門派。

  莫家原八大門也有傳承信物,是一支有象徵意義的長鞭,有上代族長交給下代族長同時另有秘法相傳。假如莫老太公丟了長鞭或被人撿到送了回來,莫家人一定會表示感謝,但若此人拿著長鞭要做莫家族長,不被揍的滿頭包才怪!

  劉黎被遊方逗笑了,拿著玉牌繼續解釋道:「尋巒派傳承還在,但如今傳人之間彼此不合,沒有一個能壓住陣的掌門人物,這裡面牽扯到很多利益的歸屬,其中門道你應該明白的。……這塊玉牌畢竟是傳承象徵,被尋巒派中有地位人得到,作用非常大。假如江湖上有身份的人找到它,交給誰講究就多了,私下裡可以有不少好處。」

  遊方眨了眨眼睛,故意「露怯」問道:「我拿著它找到尋巒派的人,也有不少好處嘍?」

  劉黎一撇嘴:「你不行,至少現在這兩把刷子還不行!如果公開送回去,總不能公然敲一個門派的竹槓吧?無非是圖一聲謝,還得編個故事交待清楚它的來歷,必定有人會在暗中調查你,畢竟在陸文行當年是下落不明。……如果私下裡交給某人想敲一筆好處,你也得有討價還價的資格。遇到客氣的,給兩個小錢就打發了,遇到心地陰險的,直接明偷暗搶拿走,你能有什麼辦法?……而松鶴谷向家就不一樣了,人家有敲竹槓談價碼的資本,隨便給玉牌編個說得過去的來歷,別人也不好追究。」

  遊方點了點頭:「江湖風波險惡,竹槓不是那麼好敲的,就連做善事都得小心點!……胡旭元要搶這面玉牌,就是貪圖尋巒派的好處嗎?

  劉黎搖了搖頭:」若胡旭元和你一樣小家子氣,有這種敲竹槓想法倒也說得過去。但左狐先生身為一門宗主,想法必然不一樣,他可能會圖謀間接控制整個尋巒派,那好處可就是應有盡有了。」

  遊方附和道:「本錢不一樣,能做的生意就不一樣,是我和胡旭元的區別;地位不同,眼界就不同,想的事情當然不一樣,是我和左狐的差距。」劉黎又笑了,訓了一句:「自己知道就好,別以為會兩下子就了不起,單瓶子醋亂晃!……但這塊玉牌還有講究,一般人不清楚,向左狐可能知道一些,它不是普通的器物,而是一塊玉箴,裡面記錄了尋巒派字庫相傳的風水秘訣——尋巒決的心法。」

  遊方這回是真的吃驚了,講玉牌從劉黎手裡拿過去研究了半天,它既不是空心的上面也沒有微雕文字,靈覺感覺毫無結果,疑惑不解的問道:「尋巒決?我小時候看過,還會背呢!難道那是不是真經,另有秘法相傳,藏在這塊玉裡面?哪兒呢,哪兒呢?」

  劉黎反問道:「你背的是哪一部尋巒決?」

  遊方:「當時然宋朝賴布衣寫的《尋巒決》。」

  劉黎:「你背的不會有錯,就是那部自古相傳尋巒決,它當然沒必要寫在玉牌裡面,所謂留在玉箴中的心法,不是秘訣文字,而是一種見知靈引,幫助後來人感悟真意……」大處就是一種見知靈引。而真正的高手,能將這種文字無法描述、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知,通過神識凝練在特殊的器物上,方便後來人休會。

  器物所謂的靈牲,就在於它與人之間能產生的精神共鳴,這一點遊方在練劍時有切身的感受。

  所謂靈性往往是很獨私的感受!比如換個人用那柄劍,未必會「看見」一個叫秦漁的女子,那僅是遊方自已的特殊機緣所戲予它的「心像」。但「見知靈引」卻是另外一種境界,不論後來者是誰,只要功大到了地步,都可以在器物上感受到前人特意留下的信息。

  這麼一解釋,遊方例是明白了,把玩著玉牌道:「看來我的功夫還不夠,待到化靈覺為神識之後,就可以了吧?」

  劉黎微微一笑:「那也差得遠,至少要有左狐先生那種本事才行。」

  遊方有點洩氣,眼珠一轉,將玉牌遙過去道:「您老人家一定有這個本事嘍,要不看看玉牌裡的見知靈引是什麼?」

  「我就試試吧,好些年沒見過這種東西了。」劉黎而帶得色接過玉牌,握在手心微閉雙眼一昏高深莫洲的樣子,遊方也瞪大眼睛在一旁看稀奇。然而僅過了片刻,劉黎突然臉色一變,睜開眼睛呵斥道:「小遊子,你怎麼把它給煮了!」

  遊方一怔,隨即解釋道:「這塊玉牌也被陰氣封存了多年,玉器雖沒有大礙,但表面硬度也會稍軟一些,要很長時間才會恢復。我用江湖冊門,水火齊攻,的辦法加速回火還陽,放在火上用水煮了幾天。」

  劉黎長歎一聲:「玉器不怕封存,所以適合煉製筏物,慢慢回火還陽也就是了,你何必多此一舉?不怕外行人不敢動,就怕只懂一半的內行人亂動啊!這塊玉筏中的見知靈引讓你給抹去了,可惜了尋巒派前輩祖師的一番凝煉心血。」

  遊方愕然道:「我不是故意的,那怎麼辦啊?」

  劉黎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其實也沒什麼,《尋巒訣》仍然流傳,而歷代地師所學,當然包括各派熱理風水之法。待到你將來有了地氣宗師成就,將自已對尋巒訣的感悟見知,以神識凝煉於玉牌中,不就可以撲教了嗎?」

  遊方追問:「很難吧?要到什麼境界才行?」

  劉黎掂了掂玉牌:「假如它是一本書,讀之尚且不易,更何況寫出來?談風水地氣功夫,與你言之尚早,我也不好回答。你懂內家拳法,可以打個比喻,至少要有相當於,形神皆妙,與道合真,的境界才行。……你要記住了,這次可不是欠我人情,而是欠了千年之前風水大俠賴布衣前輩的人情。」

  遊方很懊惱,他家傳冊門所學就是鑒別與修復器物,並以此為得意,但今天卻自作聰明毀了一件難得的珍奇器物,那種挫折感不是別人能體會的。雖不甘心但也無奈,誰叫自已學藝不精呢?想了想他又問道:「尋巒派是什麼來歷,與賴布衣前輩有什麼關係?

  在風水堪輿界大名鼎鼎的賴布衣,原名賴風岡,字文俊,自號布衣子,又號先知山人。他是江西省定南縣鳳山岡人,一生相當有傳奇性,頗難考證。《夷堅志》記載他在建陽縣當過官,喜好相地術,於是棄宮浪跡江湖。還有傳說他生於宋彼宗年間,尤歲就高中秀才,後來曾擔傳國師之職。由於遭到了秦檜的排擠,他棄官雲遊,自稱布衣子,故此世稱賴布衣。

  賴文俊擺撰有《紹興大地八鈴》及《三十六鈴》,在《天一閣書目宕》中有《地理大成》15卷,以賴文俊所撰《催官篇》為首卷。只有在江湖風門傳授的秘法中,還有一部《尋巒訣宕。

  賴文俊身為一代風水大師,不僅繼承前人的堪輿理論,還創立了天星風水學。直到今天,他創立的「天星撥砂法」和「輔星水法」仍被風水界廣泛使用。他還創立了「人盤」,即在羅盤的「天盤」、「地盤」基砝上,加入「人盤」,使羅盤上天地人三才齊備。

  然而其人真正流傳的事跡並不在於風水,賴文俊當年的足跡幾乎踏遍了中國,一路留下了仵多傳說,被稱芍「風水大伏,。在當代,他的故事還成為了不少武俠小說以及影視作品的題材。

  賴布衣給嫡傳弟子留下了三件東西,一塊作為傳承信物的玉筏,還有他親手打造的一雄一雌兩柄短劍,椎劍名黃「引真」,雌劍名為「秦漁」。至於當代江湖風門的「尋巒派」卻不是賴布衣本人所創,而是《尋巒訣》風水秘法在流傳中形成的,正式開創者是數百年後的明代風水大師月仲高。

  月仲高繼承了歷代尋巒訣的嫡傳衣缽,在江浙一帶影響很大,形成了風水學的一個派系,此派尊賴布衣為祖師,江湖風門中由此有了「尋巒派」。

  劉黎為遊方介紹尋巒派的來歷,說到這裡突然插了一句:「小遊子,你領著狂狐他們去盜的那座墓,可知事誰的墓?」

  遊方:「我也不清楚,騙狂狐說是明代景德鎮陶監朱元佐的墓。」

  劉黎你可真能鬼扯!如果我猜的不錯,它就是周忡高的嫡傳弟子,尋巒派第二代掌門李季如的墓。李季如打下了尋巒派真正的基業,做的事情比他師父要多得多,卻只傳下了尋巒玉筏和古劍秦漁,至於另一柄劍引真估計是作為紀念隨莽了。……你們發現的那具遺骸當然就是六十四年前失蹤的尋巒派掌門陸文行,他應該是去找引真的,還想看看祖師爺有什麼其他寶貝隨葬?連祖師爺的墓都敢盜,死在那裡真是活該!」

  玉筏和秦漁的來歷倒是搞清楚了,可遊方卻更加納悶的問:「那位陸文行身為尋巒派掌門,怎會這麼膿包,盜個墓都死在下而,連狂狐他們都不如。」

  劉黎的表情分明在冷笑,反問道:「狂狐他們不也死在下面了嗎,真以為那是好動的地方嗎?……其實陸文行當年的功力,絕對在今天的向左狐之上,但他當時被仇家追殺身受重傷,不找個好地方調養,反而著急去盜祖師爺墓中的寶貝企圖翻本。……那個年代沒有現在這些先進設備,他盜祖師爺的墓自然不可能讓別人知道,只能趁夜獨自入地,結果傷勢發作遇意外,死在下面也正常。」

  遊方更加不解的追問:「您老怎會知道的這麼清楚,就像在旁邊親眼看著一樣?」

  劉黎轉過身去,望著舫樓外頤和園的山水夜色,語氣中似乎浸透了歲月滄桑,緩緩說道:「我雖沒有親眼看見,但也能想到。此事六十四年來除了我自已,江湖上沒人清楚,人們只知我曾被那個不孝的徒兒馮敬所傷,卻不知是他是受陸文行暗中指使。而將陸文行追殺的入地無門的那位仇家,就是我。」

  遊方這一問,竟問出一段秘辛往事來一一

  劉黎年輕的時候可不是省油的燈,出身大戶豪門,不僅為人風流的很,而且江湖上種種勾當一樣沒少干,要不是有師父管著隨時教「還不知會折騰出多少事情來。後來繼承了一代地師衣缽,民國二十三年,他三十九歲,收了第一個弟子朱湧傑。

  朱湧傑出身寒微,脾氣與師父不太六樣,為人敦厚穩重,悟性與資質都很好。劉黎除了嫌他太古板,不像自已少年時那麼調皮搗蛋之外,倒沒有什麼不滿意的。但不久之後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朱湧傑要上戰場從軍保衛家國。劉黎當然支持,各種防身以及殺人寶貝讓徒弟隨便挑,恨不得都給帶上。

  朱湧傑在戰場上執行的是最危險的偵查任務,倒也能發揮所長,立的軍功不少。徒弟上戰場師父當然也不能閒著,劉黎在敵占區偷摸幹過不少事。他燒過鬼子的倉庫,還利用關係與本事,威逼利誘偽軍頭目,將倉庫裡的軍火丨、藥品等軍事物資倒賣、偷運到國統區與解放區,偽軍就報「戰損」搪塞過去。

  鬼子進中國,大小頭目當然不忘搜刮各種奇珍異寶。而劉黎也不客氣,鬼子在中國搜刮的各種珍貴文物、字畫古玩、金銀財寶,他有機會就去偷,偷完還不忘殺人放一把火。遊方曾經的殺人放火之舉,比起老頭當年來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可惜三年後朱湧傑為國捐軀,劉黎大失去了衣缽傳人。直到抗戰勝利後的民國三十三年,劉黎才收了第二個弟子馮敬。馮敬是劉黎在做「軍火生意」時,認識的一位江湖同道的兒子。那位同道知道劉黎的本事也瞭解他沒有傳人,就把兒子送到劉黎門下學藝。劉黎見馮敬為機靈資質也不錯,就收為門下弟子。

  當時劉黎住在重慶,親自教授了馮敬一年半時間,該教的都教了,沒教的都是最高深的秘訣,馮敬暫時還學不了,需要自行歷練火候,等待將來能繼承地師衣缽。馮敬於是向師父告辭出去闖蕩,劉黎也樂得清閒,跑到青城山山隱居了一段時間修身養性。

  一年後劉黎回到重慶,恰好聽說馮敬的父親去世,老朋友亡故自然要去弔唁,順便見徒弟一而。然而在馮家卻沒有見到馮敬回來奔喪,劉黎覺得不對勁,於是去追查徒弟的行蹤,這一查,就查出大問題了。

  馮敬當時在江西武功山。江西與湖南交界一帶,在抗戰之前的國內戰爭期間,是紅軍的老根據地。但到了抗戰後的解放戰爭期間,地處國統區的腹地,土匪鬧的特別厲害。當地的一些豪強聚眾幹起了土匪的勾當,欺男霸女敲詐勒索無惡不作,當地維持治安的國軍往往只是象徵牲的剿匪,甚至經常與之勾結。

  馮敬在當地勾結國軍頭目,私下種賣軍火給各路土匪大發橫財,有很多軍火甚至就是以剿匪戰損的名義從倉庫裡真接偷運給土匪的。不僅如此,馮敬還通過軍火買賣操縱與控制土匪勢力之間爭奪地盤展開火拚,使他的生意更加興旺,甚至魚肉勒索放蕩荒淫。

  劉黎查明詳情之後非常憤怒,他老人家在抗戰時也幹過差不多的買賣,馮敬把手段學會了,卻用錯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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