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複仇
複仇者們的速度很快,不多時,就已經來到了格薩族群的營地外圍。從那一堆堆躍動不止的火光,與圍坐在附近人聲中傳來的歡笑看來,他們似乎在慶祝某件能夠讓他們高興且快樂的事。
一次擄掠到幾十人,相當于在一次狩獵中獲得了上百只小型蟲子。如此巨大的收獲,怎麼能夠不讓掠奪者感到興奮?怎麼能夠不讓他們感到歡暢?因為,這將意味著,在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整個族群完全可以用人肉充饑,可以不再為了食物而與可怕的蟲子去搏斗。
雖然,這樣的喜悅,完全就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或者確切地說,根本就是以他人的血肉為代價,換來的一頓豐盛宴席。
複仇者們沒有動,他們如今只是靜靜地蹲坐在一條陰冷黑濕的廢牆邊。滿臉驚佩地看著新任族長與他的幫手一起,在悄無聲息的情況下,用隨身攜帶的匕首,迅速利落地,在短短的幾分鍾內,割斷了負責這一方向警戒六名哨兵的喉嚨。
只是,在鋒利的刀刃飛快劃過死者脖子的時候,天翔頗有些意外地發現:所有的哨兵,無一例外,都是由年歲已高的老人承擔。這也不禁使他內心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想法。
“難道格薩族群所有的青年人,都在參加宴席嗎?”
“你帶一隊人,不要驚動他們,慢慢從背後迂回過去。必要的時候,可以搶先動手。”顧不得理會心中的疑慮,天翔趴著身子,躲在一處廢舊磚瓦疊摞起來的土堆背後,一邊透過碎石與鋼筋間的縫隙,小心地觀察著不遠處正在進行的人肉宴席。一邊用極其輕微的聲音,向以同樣姿勢趴伏在身邊的葉戰風慢慢道出心中的打算。
“要活口嗎?”
“不要!”
得到足夠清楚的指令後。戰風會意地從等候在身後的複仇者中,輕聲叫出了自己的小隊中所有成員。在一堆堆火光無法透射過的廢墟掩護下,小心地避開側面方向守候在高處的哨兵視線,按照事先商定的路線,繞到了歡宴者們的後方。
“夏冬,你來擔任隊長。”仿佛壁虎一般,從藏身處慢慢潛回的天翔,在向所有複仇者交代清楚行動命令及注意事項後,相當隨意地說出了這番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話。而當事人自己聽到這個消息後,更是覺得意外非常。當下便不知所措地張大了嘴。
“有什麼問題嗎?”天翔頗有些不悅地問道。
“沒有……只是……我……這……”夏冬結結巴巴地語不成句。這樣的結果實在是讓他根本就沒有想到。其實不止是他,就連所有的複仇者,都根本沒有想到,幾小時前還親自出手將其臉頰打腫的天翔,現在居然會讓犯下大錯的夏冬再次擔任如此重要的職務。
刹那間,一種莫名而生的感動,充斥了夏冬的整個思緒。
“別婆婆媽媽的,就這麼說定了。記住,看准時機再出手。我不希望在一天當中,連續兩次看到你犯下同樣的錯誤。”天翔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隨即緊了緊斜挎在胸前的M5G43,站起身來,大步走出了廢墟。
“有錯必懲,有功必賞。當然,對于那些曾經犯錯,但卻有實際能力的人,最好在已經申斥或責罰過的前提下,當眾再次將之委以重任。這樣做,一方面既可以使其才能為己方所用。更主要的,則是能夠提升其內心的責任感與忠誠心。畢竟,對于一個聰明人來說,同樣的錯誤,幾乎不可能連續犯上兩次。這樣一來,不但可以獲得一個優秀的助手。而且,因為感激知遇的關系,這樣的人,絕對會對你忠心不二。”
這是天翔在圖書館中一本名為《企業管理雜談五百例》中,《人員控制篇》里獲得的辦法。盡管書上的案例分析與現在的狀況並不相同,可天翔還是按照書中所提到的種種觀點,將之靈活地運用到了現實中。
夏冬很強壯,而且也有著過人的機智頭腦,在族群中也有著一定的威望與人脈。在幾乎完全處于野蠻狀態的狩獵者中來看,已經屬于其中的矯矯者。雖說為人頗有些急躁,而且對于合理掌控局勢方面還有一定的缺陷。但不管怎麼說,這個人絕對是目前族群中能力居一不二的好手。
這樣的人,當然沒有輕而易舉將其放過的理由。天翔最初把他任命為第三狩獵小隊隊長一職的目的,就在于此。其實按照天翔的想法,夏冬的確應該犯下一點小錯誤,這樣一來,既可以對其加以懲罰,表明自己的絕對權威與地位。又可以在合適的時候施恩,將其完全籠絡。使之成為自己一個強有力的幫手。
只不過,讓天翔感到意外的是,這個被自己看中的家伙,居然那麼狠,第一次隨同自己圍獵,就差一點把所有人都賠了進去。
“也許,這就是古人所說的‘聰明人辦糊塗事’吧!”天翔自嘲地輕笑幾聲,隨手拉開了M5G43沖鋒槍上的保險,朝著晃動著火光的格薩營地,飛快地奔去。
“什麼人?”兩個明顯帶著蒼老卻又不失警惕的聲音,從天翔行進方向的左右兩側約百米處幾乎同時響起。仿佛是警告一般,一支鋒利的投槍從左側發聲出飛出,猛地插進了天翔面前約莫兩、三米的地上。頓時激起一片細碎的沙石。
天翔沒有說話,腳步仍然繼續。手中的槍也沒有閑著。在朝著左右兩邊聲音來源處,各自發射了幾顆子彈後,伴隨著一陣淒厲的慘叫聲,整個營地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這一方向。
紅色的火光仍然在晃動,架在上面燒烤的肉塊仍然散發出誘人的香濃。只不過,圍坐在火堆邊的人們,已經不再有幾分鍾前那種愜意的歡暢與快樂。所有的這一切,都已經被突然出現的複仇者所驚擾。
哨兵倒下前發出的警報,驚動了營地里所有的人。比起那些圍坐在中心火堆旁的年輕人,外圍幾個小火堆前的老人們,似乎對于敵人的來襲有著更加充分的防備。雖然暗淡的光線限制了眼睛的作用,可僅僅依靠襲擊者腳底與沙石接觸後發出的輕微摩擦聲,他們便已經能夠清楚地判斷出其位置。並且照准方位,不失時機地揚手擲出了手邊常備的投槍。
“西北方向十二支,東北方向八支,北面十一支……”飛快地在幾個土堆間移動位置的天翔默默計算著發出投槍的位置與數量。雖說剛在偵察的時候,已經將這個營地內的所有人數一一點清。但流動中的小群人員數量和所在位置均不固定。與其在戰斗中被莫名其妙飛來的投槍射中,還不如主動現出自己的行蹤,誘使隱藏在暗處的殺手暴露自己的位置。
“西北方向,就是這里。”幾下一比較,天翔心里已經有了主意。就在第一陣投槍剛剛落地後,在土堆間閃來躍去的他馬上改變了自己的行進路線,朝著落下投槍群最密集的方向快速掠去。
一個火堆,十二個人。正好與投槍數量相吻合。也許是看到襲擊者居然能夠在如此之短的時間里出現在自己面前,防禦者臉上都不由自主地閃現出一種驚訝與愕然。畢竟從第一支投槍出手到現在,僅僅只過了不到十秒鍾的時間。手邊剛剛拿起的第二支矛槍連投擲角度都還沒有調整好,敵人就已經沖到了近前。天!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可怕速度啊!
天翔沒有多話,僅僅是在身形躍近火堆前略微點清人數後,緊握在手中的M5G43槍口便噴射出一道道死亡的火焰。他要殺,殺掉所有的人。雖然這些人與自己族群的被殺者一樣,都是年長力弱,沒有多少反抗能力的老人。
與單調的投槍相比,M5G43的殺人效率顯然要高得多。集合十二人之力擲出的投槍群在落地之後就已經完全喪失了其傷害能力。但是威力強大的槍則不同,十二名被殺者根本連天翔手中的粗黑鐵管究竟是什麼東西都沒有搞清楚,就已經慘叫著,被一顆顆穿透力強勁的子彈鑽進身體,在四散飛濺的鮮血與肉沫中,重重倒在了地上。
一擊得手,天翔絲毫沒有停留,僅僅只是在用思感略微驗證了一下對手的確實死亡後,便閃身朝著相反的方向掠去。他已經感受到,那一方向上已經聚集了十數名從附近圍攏過來的狩獵者。而且,他們的手上,無一例外地,都端著一支鋒利的矛槍,正神情緊張地注視著自己所在的方向。
投槍是狩獵者最慣用的武器。雖然它沒有匕首之類砍削武器的方便和銳利,也沒有弓弩射擊箭支的靈活。但是制作這種東西卻相當方便。黑暗世界中遍地皆有的鋼筋就是最好的材料來源。更重要的是,對于潛在的威脅者,投槍更是能在敵人尚未近身前,便能在遠處對其給予致命的一擊。
當然,那是在命中的前提下。
反之,如果投槍無法命中目標呢?答案其實也很簡單:再補投一支就是。畢竟,在殘酷環境中生存的狩獵者,任誰都會有著精准的投擲能力。這也是在黑暗世界中必須擁有的生存手段之一。
一名熟練的投手,從其第一支矛槍出手,到第二支矛槍飛出手心,其間隔一般不會超過五秒鍾。這主要是由于移動目標位置的不固定,以及人腦作出最終判斷並將指令下達到手臂的時間所決定。但不管怎麼樣,五秒鍾,這點時間對于一個想要從投槍攻擊下順利逃命的人來說,實在是少得可憐。
天翔不想逃。相反,他還想要殺掉這些手持投槍的人。當然,前提必須是在他們無法危及自己生命的情況下。
移動中射擊是一個很不錯的主意。以天翔目前靈活的身手也可以毫不費力地做到這一點。但是他卻不願意這樣做。因為,自己所要對付的,是一個擁有幾百人的族群。而這支M5G43沖鋒槍能夠使用的子彈,也不過幾個滿裝彈匣而已。
如果一顆子彈能夠殺死一個人,那麼這些子彈已經綽綽有余。可問題是,天翔無法做到這一點。畢竟,M5G43這種槍的設計理念,就是以猛烈的火力對敵人進行壓制性攻擊。至于消耗的子彈,那應該是考驗提供子彈後勤部門的事情。
天翔有子彈,多得讓人看了就會惡心的子彈。但是沒有辦法,他不可能一個人就把所有東西帶在身上到處亂跑。因此,在絕對安全的情況下,以最少的子彈殺掉最多的人,就成了目前他最為迫切需要考慮的問題。
只是,這樣做,很冒險。相當冒險。
天翔的奔跑速度很快,不過幾秒鍾的時間,他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距離第二個火堆不過百米的正前方。在這個位置,就算不用思感,天翔也能毫不費力地用眼睛看清,聚攏在火堆前的狩獵者,足足有二十一個人之多。
你能看見別人,自然也就代表別人能看見你。
就在天翔身形停留下來的一刹那,火堆前早已准備好的狩獵者們,不約而同地朝著那一方向奮力擲出手中的投槍。幾十支鋼矛組合在一起,其密集程度並不亞于一梭連發的子彈。就這樣,充滿死亡氣息的“槍陣”在發出一陣掠過空氣的可怕聲調後,終于准確地落在了目標所在的位置。
可是,那個手持鐵管的古怪家伙,已經從那里消失。其移動速度簡直快得令人難以置信。擲出投槍的狩獵者們驚訝地看到,就在矛槍即將落地的瞬間,攻擊的目標就已經從正前方沖了過來,不到兩秒鍾的時間,就已經出現在了與自己不過十多米的距離面前。
“補射!”所有狩獵者腦海中幾乎同時閃現了這個念頭。手邊早已准備好的另外一支投槍自然就是最好的武器。只是,他們似乎沒有意識到,敵人根本不會,也不可能再給自己這樣的一個機會。
補射很簡單,只需要將左手握住的投槍轉移到右手,略微調整一下投擲角度與姿勢即可。更何況對手與自己的距離是如此接近,根本用不著再瞄准,哪怕就算是胡亂扔出,也能完全命中。
就在所有狩獵者正准備如此動作的時候,卻猛然覺得從自己的身上傳來一陣刺入體髓的劇烈疼痛,耳邊也再一次響起之前聽到的,那種好像是金屬撞擊後發出的奇怪響聲。
那是槍聲,子彈從槍膛中飛出瞬間發出的特有聲音。這種響聲代表著死亡,這是所有想要擲出投槍狩獵者腦子里目前的唯一想法。也是令他們難以忘記的經驗。只不過,這樣的經驗卻是要以生命為代價才能獲得。
槍聲響起的瞬間,子彈絲裂肉體傳來的巨大痛感,使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頭觀察傷痛傳來的部位。那種情景卻是無比的驚駭。他們看見了自己的身體,不,確切地說,應該是看見了自己的身體內部。一條條從腹部破口瘋狂湧出的粘白色腸體,一塊塊從傷口處翻滾而出的爛肉,還有那因為子彈爆炸後,隨著流動的血液從體內深處奔散開來的骨頭碎片,以及帶著被子彈洞穿後留下巨大暗紅色圓形痕跡的內髒。所有的一切身體奧秘,統統都在這一刻完整地顯露在了傷者的眼前。
疼痛,錐心刺骨的疼痛。當然,伴隨疼痛而來的,還有一種莫名的恍惚。就在那一瞬間,中槍者似乎看到了一副副怪異的場景,以及眾多自己從來未曾想及的畫面。漸漸地,大腦中那最後一點清明也好像隨風飛逝的絲線一般,逐漸從自己的意識中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從身體各處及手腳傳來的刺骨寒冷。那種就算是最溫暖的火焰也無法驅散的寒冷,逐漸將體內最後一點活力完全驅散,使身體僵硬,四肢麻木。最後,終于在大腦無法下達任何指令的情況下,完全占據了整個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