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信與不信
一座巨大的懸崖上,一座巍峨高大,充滿了歲月的滄桑的哥德式古城堡屹立著,高聳凌厲而略顯殘破的城垛成鋸齒狀崢嶸地朝向天空,四下卻是絕對無從攀援的萬丈深淵。
如今是二月份,一切無不籠罩在漫天風雪之中,地上不知積累了多少歲月的皚皚白雪時不時被一陣呼嘯狂風呈波浪潮幫掀起,滾起濃濃的雪霧。
白茫茫的天際,一道在漫天寒雪中顯得微不足道的旋繞火芒突然劃破了雪幕,速度快得匪夷所思,一瞬間就已來到懸崖之上並落了下來。
與其來勢之迅猛相比,王宗超的落地顯得悄然無聲,毫無動機,整個人就像被無形的厚重氣墊托住,落下時不過在地面滑過了二十多米的距離,也就消卸了巨大慣性而雙腳穩穩落地。不過四周地面上的蓬鬆積雪卻在瞬間被一股從天而降的巨大且柔和的壓力擠壓成明鏡般外表的堅冰。
「就這個世界而言,我距離第一次來到這冰封城堡已足足過了四十二年的時間……」王宗超站在雪地上,環望著四周曾經與同伴們熱血奮戰過的刻骨銘心的舊景,心中不禁感慨莫名。
「看來四十二年來,她從未回過家。」王宗超漫步於破落陰森的城堡之間,雖然風雪迷眼,黑暗彌漫,他卻看得一清二楚,秋毫不漏,能夠一眼看出至少在十幾年內,這裡沒有任何人居住過的跡象。
這一切或許可以換個角度看︰一名美麗天真的少女,父親是一個強大且富有的領主,自小在父親庇護下無憂無慮,還經常帶著僕役在自家牧場遛狗游玩,調皮地隨意戲耍自家圈養的羔羊為樂,肚子餓了還就地燒烤羊肉串吃個新鮮。
可惜有一日卻突然有一群長出尖牙利角的變異羔羊闖入家裡,父親與所有僕人,以及豢養的獵犬都被這群可怕的羔羊殺死了,只剩下少女一人僥幸生還,而且還因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或者其他原因,莫名其妙地喜歡上其中一隻最強壯的變異羔羊……而且災難還沒有停止,許多有財有勢的遠親還開始窺視父親的遺產,要千方百計前來搶奪。少女四十餘年來東躲西藏,四方周旋漂泊,有家難回……
這樣看來這位少女也挺可憐挺淒慘的,但如果換成「羔羊」的角度看待這一切,一切又實在有夠詭異
王宗超走在的陰森黑暗一個空曠的中世紀風格的大廳中,看著四周蒙塵的雕像、銹跡遍布的中世紀盔甲、褪色的繡帷和古老的圖畫,心中不由升起一個連自己都感覺到哭笑不得的荒謬想法。
驀地,王宗超突然感覺到一種微弱且隱蔽的能量波動,若不是他入微的感應能力,根本覺察不出。
「是某種魔法陷阱,但這麼隱蔽的能量波動,又覺察不出詛咒之類效果,看來多半是用於偵測用途了……」王宗超心中判斷,大概是有人在城堡中暗中設下機關,偵測是否有人來到城堡中。而設置者有可能是教廷的人,也有可能血族,甚至有可能是阿卡朵自己。
「也好,反正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哪。就先住下幾天,或者等她自己找過來,或者也順便了解下有哪些人在計算她。」王宗超一時也不知道要怎麼找到阿卡朵,於是也就打算先留下了。他身上有阿卡朵留下的「戒指」,這個戒指對於阿卡朵來說有定位作用,所以如果她想主動找王宗超就很容易,但王宗超卻無法通過這個戒指定位阿卡朵,除非實在距離很近,戒指才會有一定的感應。
所以王宗超必須等阿卡朵主動找來才比較方便,但如今他回到這個世界也已有三四個月,阿卡朵卻始終不來。這讓他也開始擔心出問題,所以等華夏那邊的事情到一定段落,也就馬上抽身趕來了。
他打算先在這個地方留下幾天,但也不會白白浪費時間,當即也在城堡內隱蔽之處設下幾個高科技偵測器,又邁步走向古堡後方的廣場,伸手一揮,一股遠勝漫天風雪十倍的氣流如風卷殘雲,竟將大半個廣場的厚厚積雪全部吹散掃開。
「這個炸出來的大坑,是霸王當年自爆所留,這個是牟剛……還有這個更大的坑,卻是我當年在此將德古拉擊向懸崖。」他觀摩著廣場的地面,慢慢陷入了回憶,突然腳下一點,整個人就像離弦之箭衝天而起,越過了幾百米的距離直向懸崖下投去。
當年他也在此起跳並帶著德古拉越過這段距離,卻付出雙腿折斷的代價,而如今,也不過是腳尖輕點罷了。
懸崖高達千丈,一時王宗超只覺狂風呼嘯,刮面如刀直向上襲來,卻怎麼也落不到底。他索性閉上雙眼,以一個舒適放鬆的姿態做自由落體運動。他反正也知道底下是一條奇寒溪流,即使落到什麼堅硬礁石上,倒霉的也只會是礁石而不會是他。
「轟隆」巨響,滿天水花爆濺中,王宗超終於一頭栽入寒溪之內。
「好厲害的地脈寒氣……比當年還要更盛數倍」王宗超只道如今寒溪內的寒氣對他已經構不成什麼影響,但沒入水中後,四周透骨寒氣依舊讓他感到吃驚,不過轉念一想︰這條河脈之前大半極寒靈氣都用於維持圍困德古拉的冰封結界,如今結界已破了四十二年,所以寒氣積累下來更甚之前數倍也是常理。
這一發現也算是意外之喜,王宗超深深潛入冷冽靜謐的冰水之中,通過感應寒流細微變化,很快就來到更是奇寒十倍的泉眼所在。
在高科技訓練場中,比此更寒流的環境也有,但這裡更寶貴的卻不僅僅是寒氣,而是其中蘊含的地脈靈氣以及充沛水元。
「之前毒谷內是以木元為主,水元稍弱,此處正好讓我培養水元,同時再把內功練上一層。」
王宗超當即在寒溪泉眼中以龜息之法屏息運功,很快進入了物我兩忘的深層練功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一串警報聲由懸崖頂傳來,驚醒了修煉中的王宗超。
「冰封城堡有外人來了」王宗超一念閃過,又只覺全身真氣奔騰不息,洶涌澎湃之間,竟然與整條寒溪內外連接成一體,仿佛可以如驅指使臂般隨意控制住整條寒溪。
內息澎湃,不吐不快,王宗超全身發力,無聲無息間,四周寒水全被凍結成冰,又向上一涌,在轟然聲中,竟然從寒溪中升起一座筆直陡峭晶瑩剔透的冰崖,帶著白練似的霧氣向上爆發,轟隆隆衝破水面,托著他直朝千丈之高的懸崖頂升去。
這一去,簡直如同冰龍出水,直衝九霄,氣勢之雄,景象之奇,委實難以形容。一瞬間一條蜿蜒千丈的晶瑩冰龍已從絕壁之下衝出,昂然距立空中,蕭殺寒流四處彌漫。王宗超腳踏其上,神元氣足,居高臨下俯視著整個冰封城堡。
「怎麼是你?」
當王宗超看到從冰封城堡內走出的,背負著沉重白銀十字架,身穿著黑色的緊身教士服的嬌小身影時,卻當即怔了一怔。
「你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你真的墮落了」露西神色冰冷,銀灰色的眼眸裡閃現出一種金屬般的,冰冷凌厲卻又毫無生氣的光澤,這麼多年過去了,露西如今的年齡本該已接近五十歲,然而她的面容卻依舊維持在二十上下,給人以一種銀質雕塑般的恆定質感,沒有絲毫改變。
比王宗超上一次見到她時,她的身軀內蘊含的力量無疑更為強大,在王宗超的感應中,甚至給他帶來一種類似太陽的灼熱感,然而王宗超同時也從她身上感到一股隱隱的死亡氣息。
「讓我看看你的身體狀況吧」王宗超嘆了口氣,走上前對露西伸出了手。
露西似乎由於他突兀出現在這裡而並不完全信任,白銀十字架向前一推,帶著一股駭人的風壓攔在王宗超面前。但王宗超只是輕輕揮手撥開,同時另一隻手緩慢而不可抗拒地按在她頭上。
「聖光已充斥她的全身,以燃燒生命為代價而越來越強盛,同時她血液內大量銀離子也在不斷侵蝕她的軀體……雖然由於聖光能量而外表不會衰老,但以她如今的狀況看,大約只剩下兩三年的壽命罷了。」稍有接觸,露西身體狀況的一切詳細情況王宗超已完全了然,對於這位一直被仇恨驅使著的女子,王宗超心中也不禁惻然。
「你想幹什麼?」王宗超的力量絕非露西所能抗拒,露西全力抗拒卻仍然無法掙脫後,眼眸中的冰冷與死寂更盛了十倍,但卻沒有恐懼,無數年來的歷險,她對於恐懼幾乎已是麻木了。
「四十多年前,我曾經幫你洗滌筋脈,教過你吐納練氣之法,但你看來已經忘了。」王宗超搖搖頭,雖然感覺到露西體內的聖光力量正以一種瘋狂的狀態迅速攀升凝聚,但他以「黃金氣脈」滲透,就輕易將這股力量瓦解。
「現在我幫你復習一下,如果你還想多活幾年,最好不要太過抗拒。」王宗超一言方落,比聖光更強十倍的洶涌寒流已在露西體內的經脈奔流涌動,在不斷循環壯大中,也不斷地融匯吸納聖光構成更強的能量循環。
寒流裹挾著聖光急轉不休,露西體內各處閉塞經脈被一一打通,又逐漸形成小周天,大周天……純淨的地脈寒氣通過冰龍被不斷吸引抽取,匯集於露西身上。冰龍迅速土崩瓦解化為漫天水花灑落崖底,但露西全身卻開始被金芒流轉的金冰覆蓋。
王宗超隨即收手退開,在一旁靜靜等候。
當年王宗超寒冰內力曾被迫融匯聖力,對於這條路子也耗了許多心神構思完善過,雖然最終還是沒有走上這條路,但隨著修為與眼界日深,卻也不妨礙他將構思在露西身上實現。
在寒冷的環境下,生物的新陳代謝會隨之變換,所以寒冰真氣利於延長壽命,加上真氣與聖光形成周天循環後,自身能量就不會始終處於發散式的高消耗而是可以循環利用,利於培元養生……這一番作為後,露西的壽命至少也可以延長十倍,多活上二三十年,已經和普通人壽命差不多。
片刻之後,露西破冰而出,感受著體內比之前強大許多,冰冷而神聖的能量循環,她抬頭望向王宗超,帶著困惑詢問︰「你剛剛做了什麼?」
「沒什麼,你的時日已無多,所以我幫你延長壽命。」王宗超淡然道︰「你體內的能量循環大概還能維持一禮拜時間,記住這種狀態,並自己有意識地維持這種狀態進行修煉,你還會活得更長壽些,同時也會變得更強一些。」
「謝謝你……」露西低下頭,聲線也變得柔和起來,依稀間,王宗超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個小女孩的音容笑貌。
但隨即她的聲音又變得冷硬起來,並問了一句︰「你還會幫助我復仇嗎?」
王宗超搖搖頭︰「你父母的死,我至少也負有一半責任……」他所說的也是事實,當年阿卡朵發動血腥領域時,大多數人只是失血,只有極少數人因有外傷在身或者體質瘦弱死亡,要不是王宗超從高空墜落砸塌了露西家,她的父母多半還不會死。
「夠了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我恩怨分明,清楚我應該找誰報仇」露西有些激動地打斷了王宗超的話,「我一直感激你救了我,感激你和你的同伴救了我們整個村鎮。但如今我已將我自己完全奉獻給主,唯一能回報你的,也只有殺了那個吸血女魔,制止你的墮落。」
王宗超嘆了口氣,又問了一句︰「你信奉上帝嗎?又為什麼信奉上帝?」
「當然因為上帝教導我光與暗勢不兩立,上帝又賦予我與黑暗鬥爭的力量」露西的回答無比堅定且虔誠,背後十字架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輝。
王宗超沒有回話,但卻微微搖了搖頭,單純從露西的回答,他已經清楚露西永遠不可能從上帝處獲得足以向阿卡朵復仇的力量。
許多人只是單純虔誠地祭拜某個神明,信奉某個神明,甚至可以為神奉獻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但是很可能終其一生,都不知道他們所祭拜的是什麼。他們甚至只是在單純祭拜一座金身、一個十字架、一個名號,卻不知那些只不過代表神的一個象徵物,僅僅祭拜象徵物,並不能代表他們就接近了神,也不代表他們真正了解神所代表的真義,不代表他們的行為與思想符合神的教誨。
而王宗超修煉「關聖道」,甚至對關聖金身都沒有下拜過,對於關聖的「武神」之名,他的重點理解在於「武」卻不在於「神」。但也正因為這樣,他才從某種意義上成為最接近「武神」的男人。
而露西信奉的上帝又是什麼,代表了什麼?這點王宗超雖然也不甚了然,但他畢竟也深入研究過「聖力」多時,可以確定上帝絕不等同於復仇之神,其意圖要旨也絕不在於所謂的「光與暗勢不兩立」,雖然教廷刻意強調了這點,但這往往是出於世俗目的而非上帝的本意。露西看似無比虔誠地信奉上帝,但其關鍵卻是為了自己的復仇,早已偏離了教義,從某種意義上與借宗教斂財的神棍也不過是半斤八兩。所以她的「神賜之力」,再強也不可能達到「中品請神」的程度。
至於王宗超幫助露西速成的大周天,也沒法讓她馬上達到先天境界。畢竟這種寒冰真氣結合聖力的構思王宗超也僅僅到先天境界之前為止。而且體內能量經過這麼一改變後,露西雖然壽命延長許多,耐力,久戰能力也強了數倍,但力量強度卻只是稍有增加。而且最關鍵是由於內功運行的相對醇和有序,露西原本一些燃燒聖力,自毀自爆而唯一對阿卡朵有所威脅的招式,如今也用不出來了。
露西原本即使能對阿卡朵復仇成功,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兩人同歸於盡。王宗超實在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出現,但他偏偏也無法強行制止露西的復仇,因為無論如何,她的復仇並不能說就是錯了。
王宗超此時的心情既有幾分惆悵惋惜,又有幾分憤怒,因為當年慘劇發生時,露西不過是不到五歲的小女孩,對於她而言這一切幾乎只是一個噩夢罷了,但如今這個噩夢卻化為徹底葬送她一生,了無止境的復仇行動,這不得不說是教廷中某些人刻意引導的結果。
「范海辛呢?他沒和你一起來嗎?」沉默片刻,王宗超又向露西詢問道。
「他絲毫不感念多年來教廷對於他這個異端的寬容,已經背叛了梵蒂岡,投靠英國新教去了」露西冷漠地說出了一個讓王宗超也感到吃驚的事實,隨即又對王宗超說道︰「你還要找那個吸血女魔嗎?那麼你暫時算是和我懷同一個目的,跟我一起走的話,我可以幫你提供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