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男士楷模(4)
我說,求求你,別跟我客氣了。我們特區人民都很好客,要是讓別人知道我怠慢了你,以後他們會不帶我玩的。
葉子薇搖頭笑道,那好吧。
穿梭在兩個城市之間的列車,叫做和諧號,每十五分鐘一班,所以沒等多久,我們的校花就上車走了。我倒寧願是五十分鐘一班,這樣子會更和諧。
我回到天臺停車場,鑽進我的普桑。車上還有她的香水味,帶一點淡淡的綠茶味道。我說不好是哪個牌子,哪個型號。
夕陽的餘暉,懶懶地穿過車窗。在副駕駛的座位上,那個子彈頭保溫壺,反射出橙紅色的光。
葉子薇說,還有一小半呢,你今晚給我喝完它,聽見沒有?保溫壺下次還給我。
我在一個紅燈前停下,揣摩著她的語氣,下次。
我打開車窗,點了一支煙。八年後第一次的相遇,她對我很好,太好了。她沒有必要這樣,所以,這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吐了一口煙霧,何小璐這個名字,突然彌漫在眼前。何小璐,我搞早戀的對象,那個比我還瘦的女孩。自從她離我而去,就再沒聯系過。她嫁人了嗎,她又過得好嗎?
你一定要過得很好,才對得起這些年來,我的落魄。
晚上可以一個人去喝酒,也可以約上別人的。但今晚我想一個人。這樣的一種行為,可以理解為傷感,也可以理解為裝逼。
場子裏唱歌的是個小姑娘,盤兒挺亮的,聲音就不怎麼樣了,女版刀郎。
那就唱刀郎的歌嘛,二○○二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晚一些。可她不,偏偏要唱《夢醒時分》。
唱到副歌部分,她閉著眼睛,臉上很痛苦,很陶醉的樣子。早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因為愛情總是難舍難分,何必在意那一點點溫存。
一首歌裏面有一個故事,而我在這首歌裏面,有太多的故事。所以我就要了一杯酒,然後再要一杯。
酒吧裏有不少女的,其中一些可供勾搭,但今晚我還是想一個人。這樣做倒不是出於裝逼,是怕勾搭上了,帶回家了,衣服脫了,結果今晚根本不在狀態,不行。那就太對不起人家了。春宵苦短呀,別浪費在我身上。
出門的時候當然是醉的,不過沒關系,離家不遠,我輕車熟路。
深圳的淩晨是橙色的,那是路燈的光。這座城市,是一頭永不入睡的巨獸,現在,它不過是在打盹。
路上冷冷清清,車輛不多,我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來,趴在方向盤上,等候紅燈。突然間,車尾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砰的一聲悶響,並不很激烈;然後是哐啷,什麼金屬制品掉在地上。
我的酒一下就醒了大半。有人追尾了。
從倒後鏡看去,撞上來的是一輛小車,白色,而且還是挺大一輛。這時候,車門齊刷刷打開,兩三個人影晃了下來。我頓時明白,夜路走得多,終於遇上撞車黨了。
這樣的事情已經聽過太多,這些人在酒吧、飯店門外蹲守,看著你醉醺醺地走出來,就開著一輛車,尾隨你,時機恰當的時候,很有技巧地輕輕碰上。你一下車,幾個大漢呼啦啦圍上來,為首那個就給你念交通法。
那鳥人一定是背得滾瓜爛熟的:按照交通法規定,醉酒後駕駛機動車的,處十五日以下拘留和暫扣三個月以上六個月以下機動車駕駛證,並……
現在的交通法就是這樣子的,你醉酒駕駛,就算對方是追尾,也由你負全責。
然後他就會說,朋友,不想進局子是吧?行,那就私了,你看我這名車,給個五萬吧。
其實都是些款式很老的寶馬、奔馳,要不然就是沒有牌號的跑車,保險杠弄得一剮就掉。
五萬當然是太高了。唉,算了算了,當交個朋友,給我一萬八就成。沒那麼多現金?不要緊,你看我那麼多兄弟在,陪著你去ATM取。
南哥去年就遇過這種事情,把認識的交警都叫來了,賠了三千八了事,還不算給交警的紅包。後來他總結道,PVP服,遇一大群部落,千萬別下馬呀。
此時,我從倒後鏡看去,幾個人影正在圍上來。綠燈剛好亮了,說時遲那時快,我換擋,一踩油門,逃之夭夭了。
兜了十幾分鐘,確定對方沒有跟上來,我才慢慢往家裏開。一般來說,這種事情逃過了現場,就不會再有麻煩了。就跟談戀愛一樣,你抽身而去,對方與其苦苦糾纏,倒不如找下一個目標,更來得有效率。
對於女人來說,我並非什麼好男人,對於撞車黨來說,我也不是一只優質肥羊。放過我,不難。
回到住處的停車場,下來看看車尾。沒什麼大問題,不過刮掉了點漆。撞車黨也是靠技術吃飯的。
然後就上樓了,一進門就是喂魚,從大娃到七娃,還有白雪公主。幸好魚是沒有胃的,要不然像我這個喂法,肯定會得胃病。
洗完澡後,把上次剩下的半瓶紅酒,喝了個底朝天。慶祝今晚大智大勇,逃過一劫嘛。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已經快要中午了。下樓開車,隨便往哪一倒,造個現場,讓保險公司來拍照。然後就送去維修廠,連以前的剮蹭一起弄,大概要一個星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最多擠公車上下班。
然後就接到南哥的電話,讓我今晚過去吃飯。
我說沒車,不去了,又把昨晚怎樣遇上撞車黨,詳細匯報了一遍。
對於我的處理方式,南哥感到很滿意,但他非常質疑其中的一個細節。他說,被撞的時候,你車上不可能沒有女人的,坦白交代,是誰?是不是葉子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