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有情敵的惡夢

　意識正式回歸淩雲山時，果不其然，天色已經大亮。從床上坐起伸個懶腰，一看到這古色古香的屋子蘇希就慣性地早早起床，除了特定的晨練之外，給她的仙術老師琉璃仙準備早茶也是必修課，伺候完這個師父沒有別的吩咐的話，她就會自己一人去藏書室看書學習或者修煉，這期間自然不可能一呆就是一整天，還是要出來忙些瑣事的。若琉璃仙出去了還好，沒有出去，那一日三餐也是必不可少的。

　也許真的是養成習慣了，或者說伺候人成習慣？在戰國時代的那幾天，蘇希才會對林青青的百般任性沒太大抵觸——真要說起來，她的老師和那小丫頭在某些方面真的是驚人的相似啊。

　愛任性耍脾氣，習慣自我中心，接人待物喜歡挑剔，說話做事不看場合，並且極度喜歡美男，喜歡人家那張臉到甚至可以拋棄正統三觀的程度。

　至於為什麼她可以對琉璃仙任勞任怨，卻沒法忍受林青青的事兒多，自然是因為前者有大才並且間接有救命之恩，而後者除了給她添麻煩以外就沒啥優點了。

　今日的天氣依舊不算好，天空灰濛濛的一片，不時有細小的雪花隨風落下，只是有一層結界籠罩在有城堡的山頂，使得這些雪花還未落下就被迫繞道而行。

　“還在下雪啊。”靠在大門邊，蘇希在屋內眺望遠方的景色，結界內萬物如春，結界外卻是冰天雪地，完全兩個世界。這等術法，即便比不上神仙俱樂部那邊的正統，也足夠令人稱之為仙人手段了。

　“很快就會停啦，再有幾天就要入春了。”身後傳來鳥類撲扇翅膀的聲音，蘇希沒有回頭，只是感覺肩頭微微一沉，一隻黑色的烏鴉正落在她的肩側。

　“飛錐。”伸出手指，她逗弄著對方的小腦袋，“今天也起得很早啊，老師是不是還在睡？”

　“還用說，到現在嘴裏還嘀咕著夢話呢。”三白眼烏鴉對琉璃仙這個主人向來不待見，一有機會就以打擊諷刺他為樂趣，偏偏它每一句說的都是實話，常常惹得主人對其怒而施暴。

　蘇希卻是習以為常，只是笑著點點頭：“他睡著也好，早茶差不多也快好了，等他起了就立刻有得吃了。”

　“我看他一時半會兒醒不了呢。”飛錐冷哼，“看他睡覺都笑的一臉猥瑣，就知道一定在做什麼不三不四的夢！”

　這一點蘇希嘴上沒說出來，心裏還是蠻贊同的。這個老師喜好美色的程度簡直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當初她要不是看中這一點，硬是逼著自己利用男溺泉詛咒換上一副美少年面貌，單憑女兒身的自己怕是在他面前磕破了頭，人家都不一定樂意接納自己。而今，就算他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可是對於當初的事還是對自己頗有怨言的。

　既然現實中無望，但願夢裏面老師你能坐擁美男。——蘇希做四十五度角純潔仰望天空，明媚而憂傷的歎息，以示自己的無辜與清白。

　花開兩枝，更表一邊。琉璃仙專屬的寢居內，睡在吊床上的主人公緊擁抱枕正值酣眠，那張俊臉卻是時不時露出幾分猥瑣傻笑，看來確實正在夢中，而且似乎還是一場美夢。

　“老師……”一片被霜白霧氣籠罩的朦朧世界裏，少年清朗的聲音在某個角落輕柔響起。

　是小蘇！這個聲音琉璃仙絕對不會忘，當年自己會收了個女徒弟不就是因為這個聲音和聲音主人的臉麼，隨著自己漸漸認命接受那個能幹女子的服侍，這副少年面貌就很難再看到了。

　“老師……”那聲音再次響起，仿佛催促般讓他快來，琉璃仙抬步循聲而行，很快就發現了一個背對他的人影，這身形，確實是小蘇的。

　只是一個挺拔的背影，琉璃仙已經感到足夠振奮，那少年垂著頭似是失望憂鬱，令他忍不住開口：“小蘇，我在這裏。”

　少年仿佛被驚醒似的回頭，向他展示出一張極為俊朗的面孔，微愣的表情在發現來人之後化為一張燦爛笑臉：“老師。”他笑著轉過身，向他徐徐走來，那身幹練的青色武服在舉手之間襯得少年眉宇間英氣逼人，腰間別劍青絲高束的模樣猶如紅塵裏的俊美俠客，雖有些青澀，卻自有一股風流。

　眼看著對方越走走近，琉璃仙的心肝噗通噗通的跳起來，腦海裏一些想法自然而然地也冒了出來。

　難道說幾年的相處下來，她終於被自己的魅力打動，準備捨棄女人身份以男兒身投懷送抱了？想到這裏，琉璃仙情難自禁地走上前，不論是心頭還是臉上都激動地充血——那是一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激動。

　“小蘇。”他有些激動也有些心酸，特別是看到對方朝他伸出手時，心裏完全肯定了剛才的想法。

　“老師。”少年含笑如初，聲音卻越發溫柔了。這伸出的手掌修長優美，不用細看琉璃仙也能知道這雙常年習武的手該有多麼有力，走上前毫不猶豫地就將手搭了上去。

　啊啊，果然很有力啊……萬年被甩大王此刻淚流滿面，單身這麼多年，終於要結束在自己的徒弟手裏嗎？握著這手的感覺是多麼幸福，多麼溫暖，多麼滑膩，多麼柔軟……

　…………

　……滑膩？柔軟？

　正陶醉著的琉璃仙終於發現不對，猛一睜眼看向對面，哪里還有什麼極品美少年，分明是身穿鵝黃裙裝的美貌少女，此刻一臉狐疑地盯著被自己握著的手，然後面色古怪地對他道：“那個，老師……你沒事？”

　瞬間他針紮了似的甩開對方的手，厭女症發作的他立刻露出嫌惡之色，正欲開口就看到一隻手突然搭在了少女的肩上，一位身穿藏青襦服的黑髮青年從她身後出現，與之並肩而立。

　“春杏。”男子溫柔地叫喚著少女的名，眼裏帶著笑意，“怎麼一個人站這裏？”

　“夙峰道士！”琉璃仙方才的兇惡臉色又是一變，不自覺顯露出嬌羞狀，心想著果然真美男才是最好，便要上前過去告他妹子耍人的狀。

　“哥哥，我在和老師說話，你怎麼來了？”少女回答道，正要抬手指向琉璃仙，臉上卻是一愣，“咦？老師呢，剛剛還在的呀。”

　琉璃仙這次是真想破口大駡了，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他就在她面前呢，就公然裝看不見了！

　“琉璃仙？他之前有在這裏嗎？”曹夙峰同樣一臉迷茫地四處看看，依然沒看見就在眼皮子底下的琉璃仙，隨後又釋然，“他不在就算了，剛好我也有事要找你。”

　“什麼？”做妹妹的一臉疑惑，正等著他來解答時，從遠方走來了另一人。琉璃仙轉頭一看，發現來人是他熟識並且關係還不錯的美青年之一紅星壽，他同樣也沒看到自己。

　“是紅大哥啊。”一見來人，少女不由露出笑容，可她身後的曹夙峰在此時不由面露不善。琉璃仙頗有些吃味，相處幾年的時光裏，這個徒弟跟紅家來往甚密，自然和他看中的美男關係也很好，有時候令他很有危機感。

　“曹兄，小希。”年輕有為的術師青年依舊保持著他溫和有禮的舉止，只是總覺得他今日與平時有些不同。

　“紅大哥，有事？”見他臉色不太對，少女笑著詢問。

　這三人站在一起，徹徹底底地忽視了某人的存在，努力了很久的琉璃仙不得不接受他目前“不在現場”的事實。

　“是有一件事，很重要。”也不知是因為少女的笑容，還是為了即將說出口的事情，這個向來沈著冷靜的青年臉上竟帶上了幾分赧然，隨即堅定地抬頭，“曹兄，之前我就跟你談過，現在在小希的面前，我就把話再重複一遍……”

　一直淪為背景甚至都算不上的琉璃仙在一旁鬱悶聽著，可很快，隨著紅星壽嘴巴的一張一合，他整張臉包括全身都跟著石化僵住，直至連風乾都不需要全身就出現了裂痕。

　“不行！我不同意——！！”

　這一聲“飽含深情”的怒吼瞬間傳遍了淩雲山的上上下下，頓時原本正值寧靜清晨的山頂霎時間雞飛狗跳。第一個出現的果不其然是離的最近的烏鴉飛錐，這只黑鳥二話不說直接飛過去對著它主人的臉就是一腳：“大清早發什麼神經呢！”

　被一咕嚕從吊床上踹下來，琉璃仙依舊驚魂未定，這是夢，這是惡夢！否則怎麼會發生這麼恐怖的事情！

　“老師，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隨後自然是蘇希急匆匆趕到，立刻就瞧見自家老師面色猙獰坐在地上的情景。

　飛錐可不管這些，看他還沒回神，立刻又是一腳踹過去：“不就是做了惡夢嘛！值得你這麼大吼大叫的！成天就知道吃吃睡睡，也不說做點像樣的事。”也許是因為之前也受到了驚嚇，烏鴉餘怒未消，數落得越發起勁，“這一陣你不是追美男就是偷懶，還要你徒弟天天早起伺候你，可你教過人家什麼了啊！現在把你養得這麼精神，前一陣還泡了溫泉，精神旺盛讓你大清早就來嚇人是！”

　“……”蘇希無言地看著。事實上也難怪飛錐這麼暴怒，實在是因為琉璃仙那聲慘叫太驚悚了，這只可憐的烏鴉當時被嚇得所有的羽毛都刺蝟似的豎起來。

　或許是被飛錐“打罵”醒的關係，琉璃仙也漸漸緩過神來，目光無意識地掃了一圈後定格在了蘇希的身上，然後某蘇也跟著驚悚地發現，對方在瞧自己時兩眼充血，剛剛平靜下來的臉色也開始扭曲起來。

　這表情……很眼熟，好像看見不少回。

　蘇希在心頭暗想，他老師每次在追美男遇上各色強力競爭對手時，經常會露出這種表情。

　呃……競爭對手……也就是情敵……

　情敵……情敵！？

　她什麼時候成了老師的情敵了！？

　這一刻蘇希全身的汗毛也如同飛錐一樣受驚地全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