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開解

蘇希坐在學院供學生課間休息的花園長椅上望著天發呆。

　現在是正午，大多數學生在餐廳裡煩惱著今天該點什麼吃的時間，所以現下這裡還是很清淨的。和此時照在身上的明媚陽光不同，蘇希的思緒和記憶還停留在昨晚的月光裡，有點不敢想那是事實的感覺。

　將時間倒轉回當時，那個時候的自己只知道不停地哭，似乎除了哭以外都不知道還能幹什麼。

　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太過貪戀對方給來的溫暖與溫柔了，以至於明知道會被傷得體無完膚，那句分開的話卻怎麼也講不出口。明明那麼喜歡，卻必須要推開，可是她發現這時的自己根本做不到。

　“果然，我留給你最多的，終究還是淚水嗎？”少年半是傷感半是下結論的言道，“我今天也去見了那個叫壹原侑子的次元魔女。”

　他的話讓蘇希一驚，不是詫異他如何關注她的行蹤，而是怕他會和侑子做什麼交易。

　“我付了些代價，得到了關於十年後的具體情報。”似乎明白蘇希在想什麼，少年坦然說出後續，他越是說得輕描淡寫，蘇希就越是覺得不安，“雖然只是一些虛幻的景象，也讓我見到了十年後的自己，還有十年後的你……”

　藏馬沒有說出口的是，他在看到十年後幾乎面目全非的蘇希時內心有多麼震動。他也看到了林青青，和那場一面倒的滅世之戰，身臨其境和只通過小女孩描述的話語完全不同，只有在親眼看到和感受到他才真正明白十年後的那個自己托小女孩帶給他的那句話飽含的真正含義。

　——如果沒有把握給她帶來幸福的話，就放手吧，重蹈覆轍沒有意義。

　本以為這句話裡會有愧疚與後悔，只是因為十年後的自己面對那樣的結局給予的忠告，直到親眼看到當時的自己沖向滅亡時的義無反顧後，他才驚覺，那話語裡所蘊含的更多的是照顧不好她的自責與身不由己的蕭瑟，還有對兩人命運的無奈。

　他放不下那些，比起讓眼前的女人傷心，他有更多的事要去做，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為她擦眼淚，更沒有太多機會好好陪她。

　他和她注視的方向完全不同，即便說要去磨合妥協，結果彼此也只會越走越遠，只會讓她越來越傷心。

　十年後的他說得對，重蹈覆轍，沒有意義。

　可即使如此，他的心裡仍舊存著希冀的吧，他虧欠她太多，卻也認為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好的女人，只單單一句說放手，又怎麼輕易就放手。所以，才特意讓那小女孩帶話過來，讓他真正認清彼此間的處境，努力地去找一找還有沒有在一起的可能。

　想到這裡，南野秀一不由笑了，這可真是自己的風格，明知希望渺茫，卻還是不斷地去找那絲機會，把自己想要的東西牢牢抓進手裡。

　“我們分手吧。”他任由懷中的少女發洩完，待她安靜下來，微笑著說出對方曾說過的話，感覺到她一瞬間的僵硬也只是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我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就讓你傷心。明明那麼想珍惜你，卻只會讓你在我不在的時候哭泣。”

　這突然的話語，讓蘇希不知所措，只能睜大眼睛望著他。

　“如果和我在一起你最後只會變成那個樣子的話，我寧願遠遠看著，看著能讓人從心底溫柔起來的你。”靜靜抱著對方，他緩緩坦白心聲，“你早該自由的，不應該為我束縛。”

　“秀……一……？”

　“這可不代表我徹底放手了啊，只是覺得這對你不公平而已。畢竟你有時候真的很死心眼啊，我不能因為一句我的不放手，就讓你看不見別人，將你選擇幸福的機會奪走。”

　“哎？”

　“別以為我不在這裡就不知道，最近，聽聞我們倆分手，追求你的人就開始一個個冒出頭來，特別是今天的那個，叫做跡部景吾是吧？很囂張呢。”

　“那，那個是！”

　幾句話，讓蘇希從原本的難過變成呆愣，最終漲紅了臉手忙腳亂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那一絲活力生氣比起給他開窗時的死寂哀傷，要讓他安心的多。

　“我開玩笑的，你還是這麼不經逗。”調戲成功的少年一下子笑起來，偏頭閃過蘇希伸來的拳頭，“你還是這樣子更讓我安心點。”隨後加大力量擁緊了她，他將頭埋在了她的頸窩裡，良久不動。

　“秀一？”蘇希不解。

　“曦，這麼久以來，我欠你一句道歉。對不起，總是讓你等我。也謝謝你，總願意等我。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啊……”

　“人生的終點其實有很多個，我也只是你的其中一個罷了，憑你的能力一定可以擁有很多能讓你幸福的選擇。若你能找到更幸福的歸宿，我一定會比你更高興。但如果，如果，這一次幸福的終點裡還有我的身影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選擇我。”

　“笨，笨蛋，不要又惹哭我啊！”

　“呵呵，看來這真的要成為我的才能了。”抬起頭，少年伸出手輕輕拭去少女眼角的淚水，“你今天已經很累了，還是早點睡吧。”

　“你這樣我怎麼睡得著！”

　蘇希瞪他，本該疼得撕心裂肺的分手被他這麼一攪除了些許悵然與不舍外，她竟沒覺得太難受，或許就因為他留給她的那一絲希望吧，他們之間如果真的還能一絲幸福在一起的可能，她依舊會義無反顧撲向他。但如果沒有，過了今晚她再去尋找新的幸福也不會很難過，因為他們已經達成共識，不再拼命執著於哪一點。

　未來如何，就看各自的手段和命運吧！

　“會睡得著的。”少年聞言輕輕一笑，抬頭在她的額頭上印上一吻，蘇希便聞到一陣奇異的花香，頓時一股強烈的睡意襲來。

　“我就知……道……”無力的話語沒有說完就被睡魔強行打斷，她最終陷入沉眠。

　“晚安。”意識沉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蘇希聽到他輕喃。

　怎麼想都覺得好不真實啊！

　蘇希托著下巴暗道，越回味越覺得那狐狸手段不凡，她今天能這麼精神飽滿地來上學完全是托了對方的福，否則就憑昨晚那場斷腸夢就夠自己躺床上幾天下不來了，絕對重傷啊。

　重新選擇幸福的機會嗎？

　她輕聲嘀咕，就算這麼說這一時半會兒哪能立刻說有就有，不如先過一陣子單身生活再說。之前的情況雖說也能算單身，可是內心完全沒得到解放啊。

　“原來你在這裡，讓本大爺好找！”

　“嗚哇！”

　突然的說話聲讓處於發呆狀態的蘇希驚得立刻跳起來，轉頭一看，正是跡部景吾和他的忠僕一前一後站在她旁邊看著她。

　“嚇死人了，你們倆走路不能發出點聲音嗎？”平復了一下狂跳的心臟，蘇希瞪他。

　“是你自己沒聽到好吧！”大少爺才不承認這通埋怨，現在小花園這麼安靜，兩個大男人走過來這麼大動靜她還在發呆。

　“那，少爺，您特地找過來有什麼事？”沒別人在場，蘇希又懶得裝了，站在那裡扁著嘴看他等後續。

　這傢伙為什麼總那麼讓人火大呢？本大爺居然還偏就看上了她！

　跡部景吾心中很不爽，可是看了看蘇希空空如也的雙手和四周，故作高傲地冷哼一聲：“本大爺今天心情好想換個地方吃飯，聽說你也在這裡，就順便給你帶上一份罷了。”

　“噢……”聽他這麼一講，蘇希下意識地望向他身後，剛剛因為角度問題沒看到，原來樺地抱著幾個食盒。

　是聽到她今天沒去餐廳吃飯，也沒帶便當過來，所以特地給她帶過來的嗎？雖然嘴上一點也不承認呢。

　這還真不是隨便說說，是真的在追求啊。蘇希頗為驚歎，少爺的言出必踐果真是方方面面。

　“勞您特意送來，真是受寵若驚啊。”蘇希笑著應下，這種情況下如果拒絕很不知好歹，“如果學長不介意的話，我們就在那邊的亭子裡一起吃飯吧。”

　人家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下面就該她配合了。伺候傲嬌她有經驗，不就是給臺階下嘛，輕輕鬆松。

　蘇希不知道，她帶著笑容應下的時候，跡部和樺地都不由偷偷鬆口氣，其實也怕她因為沒人就肆無忌憚地直接拒絕，不然他少爺這面子……還好還好。

　少爺平時的午餐是個什麼樣子的，蘇希還沒注意過，畢竟今天打包過來肯定多少會有些不方便，現在望著擺在石桌上的菜，湯水米飯菜還有飲料，倒是一件不少，搭配的也不錯營養均衡。蘇希打開自己的那份，看到裡面的餐點不由一愣，這都是自己平時很喜歡的那些。

　“怎麼，看不上？”對面的人不善的言語響起。

　“是很合心意才對，謝謝學長。”這一次，蘇希毫不吝嗇地奉上一個大大的笑容，說罷拿起旁邊的筷子，“我開動了！”

　就這樣，一桌子三個人安安靜靜地用起餐來，倒不是故意要這麼冷場，而是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聽說你下個星期又請假？”這期間，跡部找到一個話題，“你這一陣子，請假很頻繁啊。”

　“哦，連學長你也知道了啊。”蘇希咬著筷子有些驚詫，隨後頗為無奈的一笑，“我也不想這樣，只是事情都集中在這個時間出現，也沒辦法呀。”

　跡部聞言冷哼：“你一個學生，哪來那麼多事等著處理？每次請完假回來不是住院就是變得陰陽怪氣的，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那個是……”氣勢矮下去了，找不到藉口反駁。

　“你這次又是要去美國？”見對方不想細談，跡部也不再追問，隨意轉了話題。

　“嗯，去探望一些老朋友。”蘇希回道，她總不能跟他講，就在那天她跟d伯爵通過電話後，就覺得心神不寧，總覺得他那裡會發生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所以忍不住想過去看看吧。

　“你上次昏迷住進醫院，好像還是從美國用直升機直接轉移到日本的吧。”

　“少爺，隨便調查別人的私事是不對的。”

　“不用我調查，你住院的消息已經滿學院全是了。”

　呃！才上揚的氣勢頓時又矮了。

　“你！”見蘇希不說話，跡部不由皺著眉頭看她，“作為一個女人，不該有點女孩子的樣子嗎？才從美國受傷回來多久，又要去那裡，真是個不吃教訓的女人。”

　“那只是個意外。”知道對方口氣不好，但也是出於好心，蘇希嘟著嘴解釋，最後又嘀咕一句，“而且我哪裡不像女人了？”她對自己這副皮相還是很滿意的好不。

　看蘇希那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跡部景吾又想發作，可隨後又克制住，自己又不是她什麼人，話說到這一步已經是極限了，再深入只會引起對方反感。等這個傢伙成為自己的女人，他絕不再允許她這麼任意妄為了！

　感覺方才還不錯的氣氛有要黃的趨勢，蘇希三兩口迅速解決完剩下的飯，丟下幾句道謝的客套話轉頭就跑。開玩笑，不走等著聽訓麼，當年她在他手底下作委員長也沒給過他這機會好不好。

　放學回家，蘇希已經在整理行李，只等著週六就坐飛機去紐約。這期間本還想等著媽媽的晚飯，結果母上大人下午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只打了個電話讓她和她爸自己解決，問她為什麼只說回來再跟他們講。

　無法，只能用冰箱裡剩下的菜給自己和下班回家的爸爸一人一份蛋炒飯當晚餐。

　“今天真是嚇死我了。”和爸爸一起坐在客廳裡看晚間電視的時候，母親美津子提著包撫著胸口一身疲憊地在玄關換著鞋。

　“媽媽你回來啦，晚飯有沒有吃過？”蘇希上前接過母親脫下的外套和提包，關切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讓你忙到現在。”

　“晚飯吃過了，阿曦，你幫我倒杯水，我要好好緩緩。”美津子臉上有些憔悴。

　客廳的餐桌上，母親一口氣喝完白開水，像是才得了點精氣神似的歎了口氣，然後扭頭望向等在一旁的父女倆：“阿曦，孩子爸，今天我差點就回不來了。”

　“啊！？”

　原來母親今天接到了一個主婦之間的緊急情報，是說某某百貨商城大降價的，裡頭不少好東西緊急甩貨了，剛好有母上大人一直想要但覺得貴就沒買的商品，於是她帶著主婦之魂毫不猶豫地沖過去搶貨了。

　而且在掃貨現場，她也發現了熟人太太abcd……數人，一群主婦摻雜幾個煮夫圍在大門口賣力爭搶，過程很順利，就是回去的時候出了事。當她帶著戰利品和剛好順路的幾個熟人太太一起往回家的路上趕時，她們頭頂的一塊巨型燈箱招牌因為年久失修好死不死砸下來。

　當時進藤美津子等人完全沒有防備，甚至東西掉下來也沒察覺到，等招牌砸下來壓傷不少人後才反應過來，不過那時候早遲了。與她同行的幾個太太有大半當場中招，只有她和身邊另一人完好無損，她們一直把傷者送到醫院，一直到傷情穩定下來後這才回了家。

　“你們不知道，我當時心都嚇得停跳了。現在想想自己一點事都沒有真是太幸運了！”順著自己的心口，想起當時的情景和傷患們的情況，美津子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

　“媽媽，那你今天可真是受驚不小，幸好平安無事。”爸爸進藤正夫也是吃驚不小，老婆差點重傷入院，這可不是小事。

　只有蘇希抿唇一笑，幸運？嗯……也能這麼叫吧。媽媽，以後這種“幸運”仍舊會伴著你，直到你慢慢老死。不但是你，還有爸爸，阿光，還有爺爺奶奶，都會如此。

　她許願自己做普通人，又怎麼會不防著這一切？這一家人的平安，可關乎她以後能擁有多少幸福。只有你們好好的，她才能繼續安穩地朝前走，安穩地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啊。

　幾天後，東京開往紐約的飛機，其中一個航班正載著蘇希。

　記得上一回來美國，她還帶著林青青那小丫頭，如今又要一個人踏上旅程了呢，時間過得真快啊，也不知道那丫頭現在如何了。

　數小時的飛行，讓蘇希在飛機上也順利倒了時差，拖著行李箱，蘇希輕車熟路地出了大門，站在街頭正準備攔下一輛出租，一輛銀色的轎車在她的面前停下，駕駛座的車窗搖下，一張熟人的臉出現在她面前。

　“艾斯？”蘇希望著眼前的銀髮少年，一下子愣住，“你怎麼會在這裡？”

　少年聞言一笑：“我查到你來美國的航班，特地等在這裡的。”

　哈？蘇希驚訝的同時又有些無語，雖然沒有刻意隱瞞，但她的行蹤在這些人的眼裡真的一點秘密都沒有嗎？一個兩個想查就查，一點難度都不帶的。

　這一點真的很糟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