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聽得沐昕聲音清朗,卻難得如此怒氣十足:“王爺,你也夠了!”
我呆了呆,回過神來,正見沐昕白衣微拂,上前一步,長身玉立的背影,正正擋在我身前。
他身形雖比父親稍瘦,但氣勢較起父親百戰沙場得回凜冽不遑多讓,“王爺言若刀鋒,語生利齒,當真是好口才!只是,用來苛責自己的女兒,不覺得太令人寒心了嗎!”
說罷也不看父親臉色,轉頭看我,目光裡隱隱擔憂。
父親果然為他這一句話勾起更大怒氣,立時將矛頭轉向他,神色如降寒霜:“沐昕!你覺得你有資格站在這裡和我說這話?此事因你而起,我還沒究你謀刺我子之罪!”
沐昕冷聲道:“令郎?也就是個死有餘辜的卑鄙小人罷了。”
“你!”父親的臉色已成重棗,指骨捏緊的聲音劈啪作響,似是很想親自揍沐昕一頓,“高煦何辜,被你等這般敵視欺辱?直欲殺之而後快?他為人端直,眾口交譽,如何就觸了你們逆鱗!”
沐昕冷笑一聲,長眉一挑,便要說話,我霍然驚醒,急忙拉住他,生怕他憤激之下直承謀刺朱高煦之舉,順便將那夜林中舊事也給抖摟出來,那是我的畢生恥辱,我只願憑自己的力量報仇。
何況,為著王爺安危,那大批兵士並沒有走遠,我這流碧軒,仍在重重圍困之中,沐昕若認了欲殺朱高煦之事,父親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他了。
算算時間,那信鴿,應該能到了該到的人手中了。
我定定心神,平靜的看向父親,淡淡道:“有人要害我,我自然不能束手就縛,你的好兒子,你相信,那是你的事,不代表我也得因為你愚蠢的信任,而把我自己的腦袋送上吧?”
父親怒極反笑:“他害你什麼?他奉命捉拿沐昕,你若心中尚有親情大義,就應將他綁縛送上,可你做了什麼?你為了袒護刺客,竟不惜傷害親弟!”
我冷笑道:“誰說沐昕是刺客了?他刺了你還是刺了他?”
父親怒色更甚,張嘴便要反駁,我不耐的揮揮手,阻住他的話,“謀刺郡王是大罪,怎可輕易認下,由著人搓圓揉扁?下了王府地牢,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公報私仇?”
父親冷聲道:“本王自會明察秋毫!”
我搖搖頭,“不行,我不信任你,而且,我也不能任沐昕認下這大罪,沐昕,你我既然坦蕩無私,倒不如將事情說開。”
沐昕頷首,神色寧靜淡然,一派不以為意姿態。
我又轉向因我們理直氣壯而神色微轉疑惑的父親:“也罷,父親,你們口口聲聲指認沐昕謀刺郡王,眾口鑠金我可不依,若真依了你們說法,他就算走了也沒安生日子,所以現在我要借你燕安正殿一用,乾脆,大家審個清楚明白!”
父親一怔,皺眉道:“公審沐昕?”
我道:“我不相信他會做出這事,所以我要求燕安正殿說個明白,務必在燕軍眾轄下前剖明是非,只是我要求,不能將他當犯人對待,不得傷害他一絲一毫!”
一腳踢開朱高煦,我道:“這是我的誠意,你看著辦,否則,我就和師傅沐昕,殺出府去,憑我們三人,殺上幾個大將,不是難事!”
父親怒極拂袖:“朱懷素,你當真以為我怕你威脅?”
我不理他,仰望天際將升明月,心底悲涼無限,其實我真的很想就這麼殺出府去,和沐昕,和師傅一起,浪跡江湖快意恩仇,好過在這冷漠陰譎王府,殺機變幻沙場,苦心籌謀,空耗心血,臨到頭來還被人稱作:毒辣無情!
只是娘臨去前淒絕的目光,久久在我眼前盤桓,她愛著眼前這個男子,至死不渝,哪怕是那般淒涼的離去,然而於她的內心,一定不願眼見他失敗跌落,被打下地獄吧?
而如今,他以一地之封,窺伺神器,欲以江山博弈,問鼎天下,然敵強我弱之勢明顯,敵人輸一場,不過重整旗鼓再來,畢竟背後有偌大帝國支撐,難傷筋骨,而他,敗則毫無退路,敗就是死!
若他勝券在握,我自可瀟灑拂袖再不回頭,可是,他的前進如此艱難,勝利如此渺茫。。。。。。
我微微的苦笑起來,懷素啊懷素,你真心軟得可恥。
父親沉思片刻,下了決斷:“好!既然你們不承認,便在眾目之下,剖白自己,給十萬軍民,一個明白說法罷!”
“只是,”他冷厲神色中隱有些我看不明白的情緒,“你要明白,一旦你選擇這般公了,若罪證確實,也就毫無轉圜餘地!”
我點了點頭,轉頭向沐昕一笑,他回我一笑,明若秋水。
我道:“不勞提醒。”
父親目中掠過怒色,卻沒再說話,只是小心扶起朱高煦,溫言撫慰,朱高煦攬住父親胳臂,不管自己傷勢,卻急急勸阻:“父王,別相信那賤......朱懷素,她狡詐多智,定有異心......”
父親不悅的打斷他:“你這什麼話!你姐姐教訓你一下你就這般懷恨了?懷素自請燕安殿說個分明,燕安殿什麼地方,你不明白?”
這下連朱高煦也默然無語,北平上下,誰都知道,全城防衛最嚴密,守衛最精良的地方,就是燕王府正殿,燕安殿。
我和沐昕縱有通天之能,能抵得過嚴守燕安的雄壯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