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朝雲信斷知何處(三)
我轉身,挑眉看他,那老道一臉得意之色,我淡淡看他幾眼,道:“道長,我不認為相面可以相出一個人的行蹤。”
“是不能,”他笑得狡獪,“不過貧道已經證明,貧道的相術不是吹的。”
我笑,“是,你能算出我心憂煩之事,已不虛此名,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說完轉身就走。
留下他呆立原地哭笑不得。
一路走一路笑自己,果然關心則亂,沐昕的下落,是我心頭久懸之事,這道士輕描淡寫一句,就令我險些入彀。
然而我不想知道自己的命運,否則,以外公洞窺天機之能,當初要為我批命,我又何必拒絕?
十二歲時,無意誤入外公書房,紫雲青花硯上墨汁淋漓,斑管狼毫筆下字跡狂草,認了許久,方識得幾句。
“威儀天下,終致洇於草莽,名盛當世,終致後世不聞,英才盡仰,終致孤寒一生。”
寥寥數句,卻讀來字字寒意,悵然淒涼,小小年紀的我,怔立許久。
當時想,外公所批之命是屬何人?這般的命運,想必那被批的人自己也不願予聞。
於是發誓,我這一生,不要先知道自己的命,我不要那無限的變數被拘限於數字格局之中,我不要那種因預知而不由自主向著老天劃定的路走的癡然,我不要一直背負著一個“知道”而忽略了為自己尋找“不知道”,我命,必得由我不由天。
建文元年十月,父親揮師向永平進發,明解永平之圍,實窺甯王之兵。
按照計畫,父親將輕裝簡從進入甯王宮,與兄弟把酒言歡,假稱被逼走投無路,請求甯王相助獲得朝廷寬恕,在甯王宮混吃混喝,等到他那精明的兄弟徹底麻痹之後,再告辭離開,待甯王親自相送時,脅之以令諸將。
而甯王麾下重兵朵顏三衛,那些愛財如命的首領們,早已在父親故作頹廢在甯王宮逗留時,與燕王私下送來的金銀相見歡了。
只是,令精明的甯王徹底放下心防,絕非一日之功,我和父親,道衍仔細思量過,就算一切順利,待回師時也已數月之後。
父親慎重囑託我,務必相助世子,守住北平。
我應了,告訴他,就算事有不諧,斷不致令他後路全無。
大軍浩蕩北去之時,北平也真正進入戰時警備。
父親為免朱高煦留下會給朱高熾帶來麻煩,命他跟著自己,道衍朱能等人也隨他去了,袁珙留了下來。
在隨後的會議上,朱高熾和我商量,是否要在盧溝橋設置兵力。
我挽著手上馬鞭,準備稍候去城中視察百姓民心和周圍建築,此時鞭梢一抖,直指羊皮地圖上盧溝橋位置。
“不必了,盧溝橋,不設一兵一卒。”
朱高熾皺眉,“妹妹,盧溝橋是北平咽喉,兵家必爭之地,你若徹底放棄,北平就等於徹底袒露五十萬大軍眼前。”
我冷笑,“世子,那你認為如何?將那區區八千士兵,全數守在那個咽喉?你認為八千對五十萬,勝算多少?”
朱高熾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