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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傾天下》第207章
[正文:第189章 肯信來年別有春(大結局)]

  洪熙元年。

  天池雪峰。

  松林如海,一碧深翠,林深處,一泊池水,平滑如鏡。

  倒映四面雪頂,玉翠交輝,而浮雲飄渺,迤邐環繞,雪蓮香幽,瑤池水靜。

  人間仙境,不過如此。

  松林深處,靜靜矗立一座墳墓。

  我對著那黑石為身,白玉為基的墓碑,微闔雙目,虔心上香。

  沐昕在一旁供奉上天山鮮果。

  賀蘭悠,這裡,你可喜歡麼?

  當年,我發現天池之側,少有人登臨的雪峰之巔,居然亦有這麼一處“小天池”,實為驚喜,想著,除了你,誰配葬在這雪峰之巔,玉池之側?

  你生時,睥睨天下,俯視江湖,如今絕巔之上,長埋了一代雄傑,亦為不枉。

  那年,我和沐昕,在很久的漂泊之後,於某一日登臨泰山,當一輪紅日躍出雲海,灩灩霞光千萬條,突然就射進了我的心裡。

  環顧四周,盡皆蒼茫,天地萬物俱在霞光逼視下隱退,唯我們衣袂飛卷,身渡雲海。

  我彼時手中一枝桃花,突花葉崩散,翻飛消失於五色雲層之中。

  我忽有所悟。

  抬首,雲端之上,恍惚見逝去人們的笑靨。

  皆俯首向我微笑。

  二十年紅塵如夢,來者應劫,去者隨緣,似水漂流,莫趁潮汐。

  不過一番行走而已。

  我轉頭去看沐昕,他亦向我看來,我見他目光通透如琉璃,亦見他琉璃目光中我亦大放光明。

  我終於微笑。

  賀蘭悠。

  臨別時,你寫在我掌心的那個“忘”字,我至今日方悟。

  我何必再執著於今生是否應該永遠記得你。

  你是我永遠的十七歲那年的少年,鮮麗明媚,於子午嶺下不變的春風裡永恆微笑。

  我記著你,猶如記著春有好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我愛著你,猶如愛初生的嬰兒,村姑的微笑,攜手的溫暖,相伴的溫馨。

  我要于餘生裡,加倍努力的活得快樂,補上你那一份不足。

  我期待著與你有緣,來生再會。

  泰山巔,雲海中,我和沐昕相視一笑,擱卻舊事如風。

  賀蘭悠,如果,如果你未曾轉生,如果你仍舊等我,那麼,我答應你。

  我和你,相約來生。

  上香已畢,我和沐昕,相攜了下山。

  自靜謐墓地離開,行走于連綿林海中,嗅著淡淡木葉香氣,心思分外清明,我突然道:“沐昕?”

  他側頭看我。

  我道:“我想起那年外公的批命,是給誰的了。”

  他道:“哦?”

  我道:“是給賀蘭笑川。”

  沐昕皺眉:“為何?”

  我隨手揪起一根長草,在手心繞著把玩,道:“外公初見賀蘭笑川,是在終南山,他重傷垂死,拒絕外公救助,將拈花指訣留下,踉蹌而去,臨行愴然吟詩,英風豪氣,定然令外公記憶深刻。”

  沐昕輕輕吟道:“威儀天下,終致洇於草莽,名盛當世,終致後世不聞,英才盡仰,終致孤寒一生。”想了想,恍然道:“是了。”

  我道:“外公既然記住了他,自然也為他批了命,我剛才才想起,那批命我後來又見過一次,就是在拈花指訣裡,當時我也沒在意,順手撂在了一邊。”

  沐昕道:“那指訣,你沒練,卻又是放到了哪裡?”

  我道:“指訣的另外半部,隨著賀蘭秀川墜落暗河,已經失蹤,我留下這半部,反而是害人,所以我把它毀了。”

  沐昕點頭,“神兵秘笈,由來帶殺伐之氣,出世不祥,毀了也好。”

  我望向遠處天空,淡淡道:“當年,賀蘭一族自毀於偏執瘋狂的情仇,三代教主玉石俱焚同歸於盡,本已獨霸天下,最有希望興盛紫冥的賀蘭悠,因父輩恩怨身死,生辰成為死祭,紫冥教經那一劫,陷入爭奪教主混戰之中,最終林乾奪得教主之位,可惜經那一番紛亂,紫冥元氣大傷,他又非賀蘭嫡系子弟,缺乏賀蘭氏的智慧和手段,各地本已臣服的勢力又漸漸離心,如今,紫冥教早已式微了。”

  隨即一笑,“白雲蒼狗,世事浮沉,不過因循天理,輪回反復而已,我又著相了。”

  回到山下居處,一從碧樹,掩映竹舍茅扉。

  近邪卻在室內等我,見我們進來,遞上一卷紙卷。

  我展開紙卷,看了看,對近邪微微一笑,道:“帝崩,豎子定不安分,果不其然。”

  匆匆提筆,書了幾字,遞給近邪道:“還請師傅下令給京師暗衛,給漢王小子一個教訓。”

  他點首而去。

  我看著他背影,惋惜道:“這許多年了,師傅還是孤身一人……方崎和師傅,難道終究有緣無分?實在可惜。”

  沐昕頷首道:“先生心志堅毅,終生唯令堂一人而已,而方姑娘因滅門之禍,也是心灰意冷,只一心培育幼弟,也算其志可堅。”

  我歎道:“我明白,只是總覺得他兩個性情合契,原可以……可惜世事弄人,不過彥祥總算平安長大,謙和懂禮,也算安慰了。”

  想了想又道:“但願終有一日,師傅能夠完全放下,也好讓方崎多年的守候,有個圓滿的結果。”

  沐昕靜靜道:“懷素,這世間,很多有情人終生相望不得相親。”

  我默然,良久道:“是,所以我們更應珍惜。”

  數月後。

  宣德元年。

  又一紙卷送上。

  我在作畫,沐昕微笑旁觀,畫尚未成,已具雛形,一朵未開之蓮,亭亭水上。

  看了那紙卷,微微一笑,“豎子賊心不死。”

  沉思良久,再次頷首。

  近邪卻沒有走,我詫異抬頭。

  他遞上一個紙卷,道:“江湖最新動向。”

  我的目光自紙卷上掠過。

  手一顫,紫毫筆嗆啷一聲落地,濺開星散墨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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