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刀子

　早上上班的時候，陳建志惶恐不安的跑到羅天辦公室裡，主動向羅天檢討了自己中午喝酒的事。

　「羅副廳長，那天中午我遇到了老同學，一時推脫不開，就喝了一杯，真的只喝了一杯！」這小子撒起慌來，連眼皮都不眨，還表現的十分沉痛：「我知道，就是喝一杯也是不對的，我畢竟是党的幹部，應該時時刻刻嚴格要求自己，這是我的檢討書，請羅副廳長給予我處分……」

　羅天撇了撇嘴，心說：拜託，就是演戲你也要專業一點好不好，這臉扭曲的太難看了，真要是拍電影，也太有礙觀瞻了吧？

　心裡想著，羅天嘴上可不會這麼說，他只是淡然一笑：「陳秘書，你這是幹什麼？我那天中午只是搞個摸底調查，是針對機關部中午喝酒這種不良風氣的，有不少針對你個人，你來得正好，糾風辦剛剛制定了一份機關禁酒令的計畫，我還沒來得及細看，你是廳長的秘書，又是監察廳的老資格了，既然過來了就幫我看看，如果沒有什麼問題，就幫我帶給柳廳長，請領導最後批閱。」

　「這……這不大好吧？」陳建志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這可是羅副廳長的權責範圍，自己插手覺著不大妥當，但是又有點經不住這種誘惑，在仕途上打拼的人，哪一個不想上進，不想升官財的，那就不會走這條路。

　羅天看出他內心的糾結，笑著一揮手：「沒什麼不妥當的，我剛剛上任沒幾天，應該多向各位請教，你就當是幫我看看，你我年齡相仿，理應以兄弟情誼處之，大家都是年輕人，千萬不要這麼拘謹。」

　陳建志愣了一下，看了看羅天那張英俊帥氣的一塌糊塗的臉，心說可不是麼？這傢伙比我還小4歲呢？我怎麼會見了他就害怕？真陳建志啊陳建志，你好歹也是原省委書記的兒子，國家正部級高官的孩子，不能給你的父親丟臉，更不能被這個年輕人小覷了。

　想到這裡，他大大方方的接過《禁酒令草案》，一屁股坐到沙上，笑呵呵的說道：「既然羅副廳長信得過我，那我就越俎代庖，幫您看看……別的本事沒有，至少能挑出幾個錯別字來。呵呵！」

　這一篇所謂的禁酒令，其實只有兩頁，就是一個公告形式的通知，陳建志看完了有點失望，心裡也有些幸災樂禍，糾風辦主任是個實權部門，陳建志最早調進監察廳，就是沖著這個位置來的，結果被姜省長那邊的人捷足先登，糾風辦主任吳健這個人其實沒什麼能力，但他是姜省長的愛人的老同學，和姜省長也算是老朋友，原來一直在昆陽市文化局工作，被推薦到省監察廳的。

　「這個老吳，是怎麼搞的？這叫什麼草案，簡直就是在搞形式主意。」陳建志不失時機的玩了個落井下石的把戲。

　羅天看著他這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心中歎了口氣，陳老書記還真是後繼無人了，怎麼養了這麼個心胸狹窄的兒子，你陳建志和吳健那點矛盾，在監察廳不是什麼秘密，你當著我的面，如此肆無忌憚，不但小看了對手，也不小覷了我這個副廳長。

　「陳秘書，這個通告文辭還算不錯，哪裡有不妥？」羅天乾脆裝傻，「我剛來監察廳，不熟悉工作，麻煩你幫我指出來。」

　陳建志看到羅天一臉誠懇的樣子，心中暗爽，心說你還不笨，知道自己年少無知，初來乍到的，還知道向前輩請教，這個態度還是對的，副廳長的牌子嚇嚇別人還行，我來檢討是給柳廳長面子，你當我真怕了你不成？

　他想著想著，膽氣壯了起來，看了看這份禁酒令草案，絞盡腦汁的說道：「監察廳頒佈禁酒令的目的，是為了糾正工作作風，防堵腐敗根源，維護黨員幹部的正面形象，既然要防堵腐敗根源，就必須做好實際調查工作，請恕我直言，這篇禁酒令充其量只是一篇告示，文辭精彩，內容空洞，也沒有合法的處罰細則和條款，這樣的通告出去，和一紙空文沒什麼兩樣，老吳怎麼搞出這種草案上報，太不負責任了！」

　「咣當」一聲輕響，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個五十來歲的胖男人出現在門口，一臉鐵青的看著陳建志，陳建志當場愣住，來人正是糾風辦主任吳健。

　羅天心中暗笑，吳健是他用電話直接叫來的，因為羅天也這個草案實在不滿意，這個吳健以老賣老，拿出這麼一份禁酒令來敷衍了事，分明是看准了羅天不熟悉監察廳的工作，才如此膽大妄為。

　這兩天，羅天在監察廳飽受遭遇部下冷遇，這些人表面上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實際上都是一樣的心態，都認為羅天就是來掛職混時間的，所以在羅天下科室檢查工作時，一個個都擺出一副專業人士的嘴臉來，都在羅天面前擺資歷，言談之中或明或暗的暗諷羅天是外行。

　滇南省監察廳除了主要領導比較年長，其餘大多是中青年幹部，能進入省監察廳的人，幾乎都有點來歷，這些人除了對柳廳長和張書記還算尊敬，對其他兩位副廳長根本就不在意，副廳長大多是從基層提拔上去的，有些老資格的中層幹部甚至還有不服氣的心態。

　羅天通過兩天的觀察摸底，深感監察廳幹部中的派系矛盾十分複雜，甚至遠遠超過了洪景市，不過羅天天生就是一個喜歡挑戰的人，如果監察廳沒有這些爛事，他也就打算安安分分的讀書去了，連周兆國交予的任務，都可以向放一邊。可是，現在既然有這麼多人等看他的笑話，他當然不會讓這些人失望。

　他這兩天一直在尋找機會，尋找一個可以殺一儆百的機會，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羅天把大火放在了後面，他先拿出來的，是一把殺氣騰騰的刀，這一刀正準備要看到吳健身上，卻不料陳建志自己闖了進來，主動來搞什麼自我檢討，羅天算著吳健到來的時間，順水推舟在兩人之間點了一把火。

　看到吳健一臉鐵青的樣子，羅天心中暗笑，嘴上卻很嚴厲：「吳主任，你來得正好，我想剛剛陳秘書的話你也聽到了，我這個人說話對事不對人，我們就說說這份禁酒令的草案，我認為剛才陳秘書的話很中肯，我對這份草案也很不滿意，難道這就是糾風辦的工作水準嗎？我看有必要對糾風辦的幹部進行一次考核了，這種草案也敢拿交上來，這不是敷衍工作又是什麼？吳主任，我想請教一下，這份草案是誰寫的，我對這個人的行文能力表示嚴重懷疑，鑒於此種情況，我認為有必要對監察廳全體幹部的業務能力進行一次測評……」

　吳健倒是十分沉穩，從手提包裡取出十幾頁檔來，交給羅天說道：「羅副廳長，因為您要的太急了，我昨天只是把主要提綱交上來，供您審閱，這些才是禁酒令的細則，請羅副廳長閱覽，看看算不算敷衍工作。」

　羅天接過來看了一眼，卻沒有翻開，他也把臉沉了下來：「吳主任，這些話你昨天為什麼不說明白？我讓你擬定一份禁止機關幹部工作午餐飲酒的詳細計畫，你把提綱交上來，並且不做任何解釋和說明，我請解釋一下這是為什麼？」

　吳健沒想到羅天這麼不給面子，竟然當面直接質問他，雖然心裡惱怒，卻也不得不暫時低頭：「對不起，是我疏忽了，不過我已經完成了全部細節，並且及時送了過來，面得被小人背後中傷。」

　羅天冷冷的看著他：「你一句疏忽，可以解釋自己的行為，但是工作中出現這種疏忽，你覺得應該是什麼問題，你是糾風辦的主任，黨性原則和責任心還用得著我給你提醒嗎？另外陳建志同志只是就事論事，只是分析了你這份敷衍工作的禁酒令，並沒有對你進行人身攻擊，我倒是很想知道，你這句小人指的是誰？另外你所說的及時送來禁酒令細則，我怎麼就沒感覺到哪裡及時了？」

　陳建志剛剛背後下絆子，講了幾句吳健的壞話，看吳健一臉盛怒闖了進來，本來一直在心虛，卻沒有想到羅天竟然站出來幫他撐腰。

　頓時腰杆硬實了不少，理直氣壯的說道：「對下級部門上交的工作提案進行初審，這本來就是領導秘書該做的工作，羅副廳長的秘書還沒有到位，我應羅副廳長的邀請，過來幫忙看看，並對你昨天上交的禁酒令提出意見，這有什麼不對嗎？我也很想知道，吳主任剛才說的小人是誰？」

　吳健冷笑了一聲，他根本就不怕柳廳長這位機要秘書，當然也不怕羅天，面對兩個人的同聲質，他早已面色陰沉如水，雙眼直勾勾的望著羅天，問道：「羅副廳長，我已經就我的疏忽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

　羅天平淡的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道歉我接受，但是制度不可廢，你行為已經構成怠忽職守，雖然沒有造成損失，但是在糾風辦裡出現怠忽職守的行為，我認為這是不可原諒的，我會就今天的事寫一份報告，交給組織部門和柳廳長裁決。」

　「行！我等著你們……」吳健恨恨的看了羅天和陳建志一眼，連再見也不說，轉身就走，態度囂張之極。

　羅天對這一幕恍如不見，慢慢坐下來，拿起吳健送來的禁酒令詳盡計畫，只看了看開頭和結尾，臉上再一次露出冷笑，順手扔給陳建志，說道：「你看看吧，居然是他自己簽名送過來的，吳主任一個人就能代表糾風辦了，跟不需要徵詢副主任和其他科室負責人的意見。」

　陳建志有點緊張，說道：「我這就回去，向柳廳長彙報一下這裡的情況，吳健是姜省長的人，你要治他恐怕不太容易。」

　羅天搖了搖頭：「陳秘書，我不是想治吳健同志，他違反了哪一條？該如何處置，都是有明文規定的，我雖然能力有限，但是按章辦事還是會的。」

　按章辦事！陳建志心裡一驚，怠忽職守，在法律中可是夠得上犯罪的，就是在黨政機關中犯了這一條，即便沒有造成惡劣後果，那也是個大污點，真下手這麼狠？

　告辭走出羅天的辦公室，陳建志才現後背全是冷汗，轉頭又看了一眼羅天辦公室那扇緊閉的大門，心裡一哆嗦：姓羅的小子真是心狠手辣，人家新官上任都是三把火，這小子用的是刀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