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苟富貴勿相忘

　　90年代的都市夜晚，沒有太多的燈光，除了公路旁昏黃稀少的路燈，就只有穿梭於大街小巷中的車燈，站在高樓上俯瞰，車燈流逝往返，好似暗夜中的螢火蟲一般。

　　鴻蒙大酒家頂層的豪華大包廂裡酒香四溢，龍明強為了請羅天喝酒真是下了大本錢，選了最大的包廂，兩邊有小客房和洗浴間，旁邊還有一個舞池和一座演歌台，幾個臨時從省歌舞團調來的舞蹈演員正在那邊鶯歌燕舞的助興。

　　羅天看著滿桌盛宴，心裡十分不解，這個檔次的盛宴，只怕不是龍明強能擺的起的吧？

　　再說兩人初次見面，說是萍水相逢也不過分，龍明強好歹也是省委書記的大秘書，別人不請他就不錯了，他請人吃飯還用搞得這麼隆重嗎？

　　羅天落座後，菜也開始上了，兩瓶20年份的滇南特供雲酒也開了瓶，可是龍明強談笑風生的只是寒暄聊天，遲遲不肯開動，羅天就知道這裡面有文章，看這架勢龍明強是在等人。

　　不一會酒店服務員又上來3道菜，桌子上已經是16個菜了，羅天借題發問：「我說龍大秘，你這滿滿一桌子盛宴，就我們幾個人能吃得下嗎？」

　　龍明強笑著看了羅天一眼：「羅書記，我這個人對朋友一向坦誠，實不相瞞，今天還有幾位客人沒到，在等幾分鐘馬上就來了，人家可是點了名要和你痛飲一杯的。」

　　正說著話呢，包房門開了，服務小姐領進4個客人來：「龍先生，這4位先生說要找您。」

　　羅天一看就這4個人，臉上頓時露出玩味的笑容，原來都是在首都時候的老熟人，為首是原來天昊大酒店的董事長龍天昊，後面跟著的是董大、韓二、陳三。

　　龍明強笑呵呵的把他們讓進來，轉頭對羅天說：「羅老大，這幾位就不用我引薦了吧？」

　　羅天一看是他們幾個，連屁股都懶得抬一下，笑了笑說：「這都是老熟人了，當然不用你來引薦，不過我說龍大秘，你給我擺出這麼一個龍門陣來，是不是該重新介紹一下你的來歷了。」

　　龍天昊笑著做到羅天身邊：「還是我來介紹吧，明強是我堂弟，我三叔家的孩子，也是你們天京大學的文科狀元，才幹方面我就不一一介紹了，他畢業就來滇南省了，現在混得比我好多了。」

　　龍明強一聽連連搖手：「大哥，你可不要在我臉上貼金了，如果是在昨天以前你這麼說，我還能接受，可是自從我看到羅老大的履歷和官階，才知道什麼叫世外高人啊！」

　　羅天不想提自己的官階，拉著韓二坐到自己身邊：「韓二來來來……做我身邊，我說龍大秘，既然今天是老兄弟們相聚，咱們是不是不談這些？老兄弟們見面提官階不就生分了嗎？再說我官階再高也不能和你龍大秘比，是不是？你在周老闆身邊，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就是省委秘書長見了你也得讓三分，我說兄弟們，咱們是不是該敬龍大秘一杯……」

　　董大笑著回應：「應該的，我說羅老大，在京城那會兒我們幾個可都是跟著你混的，你今天是不是也得帶個頭啊！」

　　羅天拿起酒瓶子，站了起來：「好！那我就當仁不讓了！」

　　龍明強說什麼也不肯受這杯酒，雙手捂住酒杯，急忙向龍天昊求援：「大哥，還有董老弟、韓老弟、陳兄弟，你們可別聽羅老大的話，你們幾位可都是京城出來的官家少爺，可曾聽說過24歲的實職正廳級幹部，你們別瞪眼看我，我可沒胡說八道，你們問問羅老大現在的職位……」

　　「不會吧！」這一下，龍天昊先把酒杯放下了，驚奇的看著羅天：「我說羅老大，你不會真是實職正廳吧？我當初聽你的話，回到部裡上班，後來找個機會外放到滇南省升半級掛職鍛煉，又熬了4年才掛了個實職的副市長，你怎麼會升的這麼快？」

　　羅天笑了笑：「我從部隊專業前就是大校，到地方只掛了個正廳的虛職，從鎮長、鎮黨委書記，後來升到縣長，最後一直到幫周大老闆去洪景市堵槍眼，那也算是實職嗎？忙活了將近5年時間，還是個正廳，半級也沒給我升啊！哪有什麼實職？」

　　龍天昊聽到此處，忍不住一拍大腿：「好傢伙！原來去洪景市堵槍眼的人就是你啊！前年組織部就曾經找我談過話，動員我去洪景市，我後來一瞭解情況，直接給我爺爺打了個電話，硬是把組織部給頂回去了，想不到最後去堵槍眼的是羅老大，不用說一定是拿下了，別人我不瞭解，羅老大的本事我們哥幾個可是最清楚的了，只要他肯出手，就等於是宣判那些黑幫走私集團的死刑了……」

　　羅天笑著擺擺手：「龍大哥可別給我戴高帽了，我其實也沒做什麼，都是軍方出手幹的，我不過是從中斡旋了一下，頂多算個聯絡官。」

　　龍明強說：「不管怎麼說，羅老大現在可是又升職了，省委黨校保送去政法大學讀法學碩士，還是帶職上學，省監察廳副廳長，又是響噹噹的實職正廳幹部，上學3年，出來後就能升半級，正廳到副部級這可是一大關……」

　　眾人更是吃驚，龍天昊嘖嘖稱奇：「不會吧！周大老闆培養親兒子也沒下這麼大本錢啊！」

　　羅天笑笑說：「別聽龍大秘亂講，30歲以下，部級這個區域是別想了，還是多鍛煉鍛煉，積累點實際工作經驗的好，我這年齡的廳級幹部，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呆的時間太久，一不小心犯點錯誤，搞不好還會成為各省之間的交流幹部。」

　　龍明強聽了暗暗點頭，早聽周兆國評價過羅天，知道這個青年幹部頭腦十分清醒，現在一看果不其然，年輕幹部的交流調動情況很多，遇到的不明狀況也多，一不小心遇到點溝坎，就容易落馬，羅天能看清這一步，足見其前途無量。

　　「看來羅老大是打算守身如玉了？」龍明強半真半假的問了一句，羅天沒有直接回答他，轉過頭問董大他們幾個：「你們離開京城這麼久了，也都混到廳級了吧？」

　　董大笑笑：「我是副廳，在市委掛了個副秘書長，韓二和陳三還差一點，估計還得熬上一屆，不過他們現在也都是實職的局長了，韓二是城建局副局長，陳三是市監察局副局長，誒！巧了，羅老大是陳三的主管啊！」

　　陳三還是老樣子，皺皺眉：「我說董副秘書長，咱們現在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不叫外號了？影響領導幹部形象嘛！」

　　羅天哈哈大笑，指著陳三說：「老三怎麼還是這副拽樣？做官七、八年了，一點也不見圓滑。」

　　董大笑著說：「是啊！老三就這樣，又臭又硬的，所以也只能在監察局裡混日子，整天像個黑臉包公似的，誰看到他都躲著走！」

　　陳三一翻白眼：「大哥，我是來喝酒的，不是聽你訓話的，你看看你們安排的這叫什麼，兄弟們喝酒，弄些女人來幹什麼？龍大哥，給她們點錢，讓她們都給我走人，兩個監察部門的幹部還坐在這裡呢，這成何體統？」

　　龍天昊愣了一下，這是龍明強的安排，他也不大好說話，只好看羅天是什麼意見。

　羅天倒也不客氣，對龍明強微微一笑：「龍大秘，你聽到陳副局長的話了吧？其實這就是我要回答你的話，在私人空間裡，我也許做不到守身如玉，但是在日常工作中，在公眾場合中，在黨性原則面前，我至少會維持幹部應有的形象，這是原則問題，在座的各位兄弟都是青年幹部，我也奉送大家一句，黨性原則是我們青年幹部的立身之本，隨波逐流，和光同塵，到頭來只能落得個誤國誤民、自毀前程的下場。」

　　聽了羅天的話，龍明強微微頷首，招手把一名女舞蹈演員喊到身邊，低聲吩咐了她幾句，順手把一個厚厚的信封交給她，女舞蹈演員驚疑的看了陳三和羅天一眼，接過信封，朝在座的各位領導笑著告辭，然後急急忙忙招呼另外幾位女演員走了。

　　女演員都走了，包廂裡只剩下這一干兄弟了，龍明強也不藏著掖著了，對羅天坦言道：「羅老大，既然你要一心為國做事，但是為什麼還要加入周系隊伍？」

　　羅天也坦誠相告：「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族群和派系，這是自然規律，我在滇南省做官，自然要服從省委的領導，其實加入哪一個派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個派系的支援下，我可以多做一些實際工作。」

　　龍明強苦笑著搖了搖頭，頗有深意的望著羅天：「這次周大老闆讓你去省監察廳，擺明是讓你幫他收拾人的……」

　　「呵呵！」羅天的笑同樣的意味深長，「龍大秘，你不用說的這麼含蓄，直說吧！我心裡很清楚，周大老闆是想培養一條幫他咬人的狗，我接受了這個任命，也很喜歡這個任命，我現在算是有了咬人的本錢了，但是最後咬什麼人，那不是我說了算嗎？」

　　龍明強無奈的搖了搖頭，對羅天說：「你從政時間短，又是在邊境小城任職，現在和周系的關係還算比較隱秘，除了省裡的幾位常委之外，只怕還沒人知道你是周系剛剛崛起的一員猛將。」

　　龍天昊在一邊看著羅天的表情，知道羅天心裡在想什麼，他出於對龍家利益的考慮，替羅天問了一句：「明強，你和大哥說句實話，你現在是不是也加入周系了。」

　　龍明強一臉苦笑：「我就知道你遲早會問這句話，其實我剛才問羅書記的話，就是想表明我的態度，大哥放心吧，我是龍家子弟，在周系和龍家之間，會先考慮龍家的利益，我只是很想知道羅書記是不是完全投入了周系，今晚把各位兄弟召集來，也是為了能和羅書記推心置腹的談一談。」

　　羅天用手一指董大他們三人，笑呵呵的說：「這幾位都是我曾經的兄弟，我們也算是朋黨了，仕途上風急浪大，大家既然是兄弟，今後有事互相多照應一下，也可以借用古人的一句話叫做‘苟富貴勿相忘’，兄弟們如果同意，咱們就幹三大杯！」

　　董大和韓二、陳三互相交換了一下目光，同時起身，舉起酒杯：「好！苟富貴勿相忘！乾杯……」

　　龍天昊也站了起來，他知道龍明強是想把羅天拉進龍家一系，但是還沒等開口說話，人家羅天已經豪氣沖天的宣佈自己建立一系人馬了，不但把龍明強到嘴邊的話堵了回去，還反守為攻，邀請龍家兩兄弟加入他的小派系裡。

　　「乾杯！苟富貴勿相忘……」龍天昊毫不猶豫的加入了這個小圈子。

　　這種態度令龍明強十分驚訝，龍天昊的幹部級別比他高整整一級，堂堂37歲的正廳級幹部，又是龍家正宗的傳人，竟然宣佈加入羅天的小圈子，難道是另有所圖嗎？猶猶豫豫之中，龍明強也不得不舉杯站了起來。

　　無論是在哪裡，龍家子弟都是共進退的，龍天昊既然表態了，龍明強就不能落後。

　　「好！苟富貴勿相忘……」五支青花瓷的酒杯撞在一起，發出一聲悅耳的叮噹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