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十七年
早上的陽光明媚慵懶地照射在空寂無人的校園中,許多小鳥正在校園的建築物和樹木間嬉鬧爭奪,嘰嘰喳喳的聲音把靜悄悄的校園襯映得更加寧靜。在這所有上千名十六、七歲少年少女的校園中,這種祥和安靜的景象,難得會在深夜之外的時段出現,所以實在不應該被打破。
於是,抱著這樣想法的莊美琳,慢悠悠地走著,連腳步聲都維持得很輕。她的目光穿過走廊的窗子,看著外面操場上的一地陽光,心中幻想著這所新學校中的那些小樹都長大之後,清風徐徐、樹影搖曳的夏日清晨該是什麼樣子,到時候自己應該早就畢業遠離了學校,沒機會目睹了吧?
看到莊美琳慢吞吞地走在樓梯上,東張西望一副完全不著急的樣子,走在前面的幾個同學不由得頻頻回頭催她:“大琳,你快點啊,別磨蹭了。”
“快點、快點,小心車開走了我們被丟下了!”
“你快點啊,不想去了呀!”
聽到幾個室友一聲比一聲急的催促,莊美琳歎了口氣。說真的,她是真的不想去參加這次校外旅行,現在倒寧願那幾個室友不講義氣一點,不要再等自己,然後就有足夠的藉口,說沒趕上車不能去了。可惜的是,她的室友們實在稱得上“義氣”,不但一直在等故意磨蹭的她,而且還幫她先把行李提走了,教她怎麼好說出 “我其實不想去”這句真心話。
唉,看來是福不是禍,是禍就躲不過啊!呿!
莊美琳一咬牙,加快了腳步,匆匆沖下樓梯,伸手從一位室友手中搶回了自己的行李,一馬當先地往校門口沖去,口中還在喊著:“你們倒是快一點啊,車開走了可別怪我!”
“你這個人大差勁了!”室友們一起怒吼,追上這個極不講義氣的朋友。
與莊美琳同宿舍的女孩們,體力都不怎麼樣,而學校宿舍與校門口之間的距離又確實長了一些,所以等她們來到學校門口的集合地點時,已經個個跑得氣喘吁吁、丟盔棄甲,至於行李,現在已經全部被看起來一點都不在乎這點路程,甚至連汗都沒出的莊美琳一個人提在手裏了。
“你簡直不是人……”
“你怎麼不去參加田徑隊啊,跑得這麼快。”
“美琳,你……我服了你了……”
“你們三個有沒有良心,我在幫你們提行李呢。”
“要不是你從一清早就磨蹭,我們也不用跑成這樣,更不用你來提行李啊……”
“你們……”
“你們四個到底上不上車!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沒看見全班都在等你們嗎!”班導師憤怒的聲音從車上傳來,四個女孩才相互吐著舌頭沖上了車。
為了這次的校外旅行,莊美琳她們班包了一輛豪華大巴士,等到她們匆匆趕到校門口的集合地點時,司機已經在發動車輛,準備丟下這幾個遲到者了。
四個遲到的少女,當然被班導師狠狠地教訓了幾句才得以坐到各自的位子上,不過上了車之後,都在嘰嘰喳喳討論著這次旅行的師生們,誰也沒注意到剛才莊美琳跑過來時,似乎不經意從她的口袋中飄出一張紙片,並且落在草地上;在車輛開動之後,那張紙片竟然在路邊草地上無風而動,輕輕翻轉地飛翔起來,最後化作一隻幾乎可以亂真的飛蛾,大搖大擺地飛上天空,往和大巴士完全相反的方向飛去。
莊美琳坐在車上,托著下巴,看著自己的紙蛾飛走。
現在是白天,這只蛾的速度會受到影響而變慢一些,飛到家裏大概要好幾個小時吧?反正就算再慢,下午時他也應該能收到自己的信了,也不知道他看了之後會怎麼想?會不會馬上趕來救自己?也許他會很慌張——那個人雖然有那麼大的本事,可是卻容易慌慌張張,他手忙腳亂的樣子最好笑了。他的那些對手等等可能都不知道,一個像他這樣的“大人物”,其實有時候表現得那麼不成熟,以至於莊美琳沒有辦法把他當作……
他最好別像上次那樣,千鈞一髮的時刻才出現——他是過足了大英雄的癮了,我可差一點連命都沒了……
無意識地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路邊風景,莊美琳呆呆地想著: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正和那個狐狸精在一起卿卿我我?那個女妖精那麼風騷,一定什麼不要臉的事都幹得出來!
真是的,好端端地送我上什麼貴族學校啊,校門都不能輕易踏出,連回家的自由都沒有——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把我支開好和那個狐狸精鬼混!哼,一點也不尊重我的意見,我不會接受那個女妖精進我們家門的!我才不會讓你們那麼輕易得逞呢!你們等著瞧吧!要是來救我時竟敢帶著那個狐狸精的話,我一定讓她知道什麼叫作羞恥心!
莊美琳正咬著嘴唇想心事,冷不防地一樣東西遞到了面前。
她抬頭看去,一個嘴裏塞著東西的男生,正把手裏的零食袋在她眼前晃著,說:“最後一袋了,用班費買的,千萬別客氣!你不吃,他們可搶光了。”
黃瓜口味的洋芋片,正好是莊美琳少數還願意吃的零食之一,於是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看看前面放零食的地方,倒真的已經只剩下包裝袋或瓜子殼了。莊美琳記得很清楚,昨天他們幾個班級幹部去採購時,可是背了幾個大袋子回來,裏面塞滿各種零食;那麼多東西,現在才開車幾分鐘就全沒了?一群蝗蟲也不過這樣吧?她搖搖頭,趕緊打開自己手中那所謂的最後一袋,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團體活動中可別太與別人不一樣了。
“謝了,班長……你們這些沒良心的!”莊美琳說著,把手伸向幾個朋友手中沒吃完的零食。
整個車廂中都充滿了這些十六、七歲少年少女們的嬉鬧聲。這個年紀的孩子們,總是有著用不完的精力和活力,而且他們很容易就感到快樂,為了一點小事,就可以又笑又鬧老半天。當身邊充滿了同齡人的時候,他們更是容易這樣毫無來由地快樂著。
莊美琳不太喜歡過分吵鬧的環境,她總覺得,自己雖然已經盡力想要表現得像一個普通、她這個年紀的學生,可是內心深處卻依舊和這種生活格格不入。為什麼要這樣吵鬧呢?大家都安安靜靜地坐下來,看看外面的風景不好嗎?難道自己是個很孤僻怪異的人?還是說,這些正在笑著鬧著的同學們,他們當中也不是人人都喜歡這樣,只不過和自己一樣,不願意被人認為是孤僻的怪人,所以才做出了偽裝?
莊美琳搖搖頭,她覺得自己來讀這所學校真是一件天大的錯誤,就是因為整天都被關在學校裏,所以才會把時間都用來胡思亂想……
即使是這個年齡的少年少女們,他們的精力終究也有用完的時候,隨著剛出發時的興奮勁漸漸消褪,車內終於慢慢安靜下來,甚至傳出了幾陣鼾聲。
莊美琳的睡眠向來很少,這也是她自幼練功的成果,看著身邊的同學一個個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狀態,她終於有時間來思考一下關於這次行程的事情。
莊美琳的高中生活一開始就不怎麼順心,原因就是因為“他”在莊美琳高中擇校問題上的固執己見——竟然完全不顧莊美琳的意見,硬是把她送到了這所硬體設施一流,教學品質二流,升學率三流,學費超一流,需要住校的貴族學校中。其實莊美琳心裏明白,他這才不是因為那常掛在嘴邊的“你還是個孩子,學習比什麼都重要,這樣的環境可以讓你專心學習”這樣愚蠢的理由,而是由於自己礙了他和那個嬌媚的狐狸精的事了!
可恨,為了那個女人,就把我一腳踢開,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你們等著瞧!
莊美琳想到他現在正和那個女人眉來眼去,勾勾搭搭,快樂地享受著兩人世界,自己卻要和一群小孩被送去參加什麼三天兩夜的旅行渡假,心裏更是不爽。
好了,還是出事吧!出事吧!最好出事!我要看看你來不來救我?她在心裏暗暗發狠。
莊美琳就讀的這所學校中,基本上全是富家子女,一個個平時奢侈講究得嚇人,學校也會配合他們擺闊,不過是一次校外旅行罷了,就定了個到一處新開發的,集溫泉渡假村、原始森林、野外探險為一體的旅遊景點遊玩的計畫。光看簡介上的圖文,那裏倒真是一處沒有被外界污染,山青水秀,一片空靈的好地方。可是問題在於,三天兩夜,每人的費用四萬五千元,都快夠去一次新馬泰五日遊了,這不是用錢燒的嗎?想要親近自然,自己背起背包進山,不是比到什麼渡假山莊來得有趣嗎?
莊美琳在心底反復批評著這次旅行,包括老師、班長,還有那些愛湊熱鬧的同學們,在她眼中,個個都屬於不知人間疾苦、有錢沒處花的敗家子,大有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意味。她向來認為自己比這些同學要成熟許多,所以也就認為自己的觀點比起這些同學更像大人,在內心深處把這些同學全當作小孩子看待。
“美琳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暈車了?”坐在莊美琳身邊的少女很關切地問,並且殷勤地為她倒了杯熱水。
“我沒事,大概昨天沒睡好……”莊美琳朝劉雲淡淡一笑,接過了杯子,不等她喝幾口,劉雲又眼手眼快地抽了張面紙拿在手裏,等著她喝完水好遞給她擦嘴。莊美琳也不阻止,由她去,而周遭的同學也早已適應劉雲這種跟班一樣的表現,誰也沒有多看一眼。
雖說是所謂的貴族學校,其實學校中還是有相當一部分同學來自經濟狀況普通的家庭,劉雲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是本校的教師子女,劉雲就讀時的學費是全免的,可是這所學校中學生們的花費可不是只在區區的學費上。
這些家庭富裕的孩子,習慣了家長給他們提供的最優渥生活。自己從來沒有掙過一分錢,卻最擅長拿父母的錢花,相互比較生活中的一切,從吃的、用的,到穿的、住的、玩的,什麼都能拿來比。什麼更昂貴,什麼樣的東西更名牌,他們就買什麼、用什麼,如果哪個同學在這方面花的錢不夠多,就會被認為是品味不如、不符合潮流,就會遭到嘲笑甚至排擠。
莊美琳從來對所謂的名牌不屑一顧,可是,在原來學校因成績不好而被另眼相看,她沒辦法解決,到了現在用錢就可以解決的學校,她怎麼可能還辦不好?反正手裏有的是錢,別人流行什麼她買什麼,來到學校之後,一周之內就解決了自己的“品味”問題,從頭到腳的衣服、鞋襪、首飾玩意兒,不是進口的,就是專人設計的。這樣一來,果然令大家把她當作一個富家小姐,即使她的脾氣看起來有些古怪,同學們依舊對她客客氣氣的——在這樣的貴族學校裏,有錢人家的孩子總是有些特權。
不過,對於劉雲他們這樣的學生來說,想要跟上同學們的潮流,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們家根本不可能支付那樣巨額的開銷讓他們去擺闊。於是,這些少數派便成了同學們看不起,甚至排斥的對象。
本來別人怎麼生活莊美琳也管不著,可是她偏偏就和劉雲,以及另外兩個這類學生分到了同一間宿舍。
這所學校要求學生全體住校,所以學校宿舍也是硬體一流的設施,有些宿舍比一般旅館還高級,當然,這樣的宿舍住宿費也是一筆不菲的數目。不過,即使是面對高額的費用,學生們還是搶著去住最好的宿舍,好像不這樣就不能顯示出他們家境優渥一樣。在這種風氣下,以至於被一腳踢出家門的莊美琳,姍姍來遲地到學校報到時,已經沒有選擇餘地,只能住進等級最低的四人一間宿舍裏了。
開始的時候,莊美琳還不瞭解這個學校的“潮流”,所以穿著簡單,看起來樸樸素素的,劉雲她們也對莊美琳平等相待,以為莊美琳的情況和她們差不多。可是開學一段時間之後,莊美琳為了避免自己與眾不同,於是“痛改前非”,拿出錢來把自己偽裝一番。這樣一來,她和大多數同學都能平等相處了,卻因為展現出優渥的經濟狀況,而與同寢室的同學之間出現了隔闔。
莊美琳從來沒想要在學校裏交什麼朋友,當然也就不在乎和別人是不是有隔闔,只要沒人來找自己麻煩就好了。不過,畢竟住在同一間寢室裏,抬頭不見低頭見,莊美琳出手又大方豪爽慣了,看著自己的幾個室友總被人排斥,時間一久,就忍不住插起手來。
莊美琳一向看不慣別人欺負人——憑自己的本事欺負也就算了,用老子的錢壓人算什麼本事——所以她開始對自己的幾個室友很大方,什麼衣服鞋襪、名牌用品,自己看上的也會幫劉雲她們多買三分,她的錢都是自己賺來的,花起來既不心疼也不慚愧,很快也就讓那些同學不敢再小看這幾個室友。
這一次的校外旅行,也是莊美琳一把就掏了四人份的錢讓劉雲她們也能參加的。不過,莊美琳這麼做,總也有一些副作用。室友們花了她的錢,和她相處起來總是不能再那麼自然,而她們又沒辦法讓自己拒絕接受——畢竟虛榮心人人都有,況且她們都還是十六、七歲的孩子。隨著莊美琳為她們花費的錢越來越多,她們也就漸漸習慣了在莊美琳面前保持著一種感恩的姿態。
莊美琳雖然年紀不大,可是因為出身特殊家庭,已經習慣了別人感謝,跪在地上抱著她的腿痛哭流涕的感激她都見過很多,更何況十幾歲少女略帶拘謹的感激,這樣的情緒根本無法觸動莊美琳。莊美琳雖然沒想要她們怎麼感謝自己,可是也沒阻止她們這種態度——如果不讓她們做些什麼,她們就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資助了。
在三個室友之中,其他兩位室友對莊美琳雖然抱持感激,可是與劉雲又有不同。
劉雲自從一再接受莊美琳的資助之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把自己定位成莊美琳的小跟班,每天忙前忙後地為莊美琳打雜,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莊美琳剛開始還覺得有些煩,後來也想開了,反正自己也沒打算在這個學校待多久,她這樣做如果能夠讓她安心一些,就由她去吧。於是,劉雲與莊美琳的這種關係,也就漸漸被全班同學認可了。
劉雲見莊美琳喝了水,接過杯子又走向飲水機,準備再倒一杯,班長南宮頎趁機一下子竄了過來,坐在莊美琳身邊;劉雲回頭見自己的座位被人占了,班長大人又一副不打算讓開的樣子,只好把杯子遞過來,自己遠遠地坐到南宮頎剛才的位子上。
“你有事?”莊美琳見南宮頎一直笑吟吟地盯著自己,於是問。
“你有沒有……”南宮頎把頭伸過來一些,壓低聲音,撥動著手指,用神秘兮兮的口吻問。
“什麼有沒有?”明明是個俊秀少年,卻每每做出這種賊兮兮的樣子,莊美琳就看不慣他這一點,皺著眉頭反問。
“有沒有那個啊……咱們這次旅行怎麼樣啊?”南宮頎提高了一點聲音。
自從一個月前,莊美琳在學校的文化節上用占卜預防了一場血案之後,南宮頎這唯一知情人,就成了一個道地道地的迷信者,總想讓莊美琳再施展一次絕技。這次全班出遊三天兩夜,也算是班級的大行動了,他已經多次糾纏著非要讓莊美琳幫他推算一下吉凶不可,連已經在路上依舊不肯放棄。
不過莊美琳還是用那句話拒絕:“我只能算與自己有關的事,不管別人死活。”
“那上次……”
“上次那個人是想在公用的飲水機裏下毒,我也在被毒害的人當中,所以才能算到!這次總不會有個笨蛋在溫泉裏倒毒藥吧?”
“可是我怎麼會夢見大水把我們的車沖走了?”
“大水……”莊美琳翻翻白眼,世上倒是真有人可以以夢預知未來的,不過不用懷疑的是,班長大人他絕對沒有這個本事。
“可是你算算自己不也知道個大概嗎?你沒事大家自然都沒事——來,我幫你把工具都準備好了。”說著,南宮頎從口袋中掏出了一盒火柴。
什麼叫我沒事別人就沒事?難道我就是禍根?還是我就應該特別倒楣?莊美琳一臉不悅地看著那盒火柴。
上次莊美琳卜算是出於一時心血來潮,是順手拿了一盒火柴當道具使用,沒想到班長大人這麼死心眼,又準備了這個東西。
看著南宮頎閃動著期待光芒的雙眼,莊美琳也沒再推辭,隨手倒出火柴,握在手中,默默念了幾句,然後往面前小幾上一撒。
火柴撒下去,橫七豎八毫無規章地躺在那裏,南宮頎當然什麼也看不出來,抓耳撓腮地等著莊美琳解釋。
莊美琳看了幾眼,暗暗歎息,果然,占卜不能再一再二,既然昨天已經有了一次結果,今天再算同一件事,便只能是一團混亂、毫無頭緒了。
這時車輛顛簸了一下,那些火柴被搖得七零八落,雖然南宮頎馬上伸手去護住,可是依然下複之前的圖案,他有點焦急地說:“這可怎麼辦?怎麼辦?你剛才看清楚了嗎?”
莊美琳搖了搖頭,輕輕歎口氣。
昨天她為自己此行的蔔算,得出的結果是“西南不利,血光之災”,而那個該死的溫泉山莊,又偏偏就在學校的西南方,這就是她今天不想參加旅行的原因。不過轉念一想,這個卦象也許和上次那個下毒事件一樣,不是僅針對自己一個人的。這次旅行全班同學都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自己不去,就算是躲過了,回頭要是聽到班上有什麼人出事的話,又情何以堪?還是跟來看著得好。更何況她對自己的能力是有一定信心的,真遇到事,也不見得自己就沒有本事解決,再說了,不是還有他嗎,就不信他有了那個卦象後不趕來救自己……萬一、萬一他不來,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
莊美琳想到那個人,不由得又想到自己被踢出家門的事情,自憐自艾又氣憤難平的火氣全湧了上來,雙手不由得用了力……
“放手!放手啊!大小姐,你幹嘛呀,回頭還能用呢!”等到南宮頎的聲責讓莊美琳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正把那些火柴抓在手中,幾乎全被握斷了。
“你跟東西生什麼氣啊……”南宮頎一邊咕噥,一邊仔細地把沒斷的火柴又小心地收回火柴盒裏。
看看這位少年一身沒有數千元買不起的運動服,再看看他對那盒火柴的珍惜,莊美琳苦笑:“我說班長大人,你有必要這樣嗎?”
“我一共就從校門口的小店裏買到兩盒——現在外面都賣打火機,這東西不好買了!萬一需要再用,可就沒地方找了。”
再用,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算了,還是不要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只會用火柴蔔算好了。莊美琳敝敝嘴,沒再說什麼。
“你剛才算出的結果……不太好?”南宮頎看了莊美琳剛才的表現,不由得就有這樣的猜想,小心翼翼地問。
莊美琳知道這個少年外表高大,其實心細又敏感,而且還特別迷信,他這種似懂非懂的“嗜好者”,比起自己這個自幼學習法術的人,更加容易相信怪力亂神的事情,並且還擅長自行添油加醋,把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莊美琳不想刺激他,於是說:“你們沒事,這幾天離我遠一點就可以了。”
“啊?那就是說——你自己有什麼不好的預兆?那怎麼辦?那可怎麼辦?”南宮頎對莊美林倒是很關心,一臉張惶地問,“要不你現在下車不去了吧?不去就沒事了,對吧?”
莊美琳一笑:“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應付得來。從小到大我遇到的類似事情可多了,還不是好好的。”
有的時候,在看到不好的預兆之後,越是拼命逃避,反而越是會有更加不好的事情接踵發生,顛顛倒倒地只會推著人走到更加不幸的地步,還不如一開始就勇敢面對來得痛快。就是因為這樣的心態,莊美琳在占卜這項她本來就沒什麼天賦的法術上下的工夫很少,水準一直了了,向來只能算自身三天以內的大概吉凶,卻無法算及他人。
不過,現在是全班集體旅行,自己會有血光之災的話,沒法保證這樁災禍不是大面積發生的,自己不能扔下這些半大小孩不管。總之,有什麼事情也該自己扛下,不能驚動這些什麼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再說了,事情也許真的只是針對自己的也說不定呢。
莊美琳看看身邊的少年,南宮頎正睜著一雙烏黑明亮、充滿擔憂的眼睛。傻愣愣地看著她,似乎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有必要這樣嗎?好歹也是個大男人,怎麼這麼沒出息——南宮頎是一班之長,他要是慌了,不知道會給其他同學帶來什麼影響,還是給他一顆定心丸好了。
莊美琳對南宮頎低聲說:“你放心,只是針對我的,與大家無關。”
南宮頎當然不知道她真的是個只能算自身禍福的半調子,依舊不放心地問:“那你自己……”
“你就別管了,我可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小姐。”莊美琳揚起嘴角一笑。
“你們小倆口在說什麼悄悄話!”一個少女的聲音插了進來,把莊美琳和南宮頎都嚇了一跳。
他們兩個現在說的這些,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拿出來說的,萬一被同學聽到不太好,所以雙雙抬頭,都有點心虛。
自從文化節之後,班長南宮頎和莊美琳關係曖昧的小道消息就在班裏傳開了,現在見他們倆這樣,這個傳聞簡直就可以肯定了。好極了,有收穫,又有今天晚上在房間裏聊天的新話題了!
過來的人是副班長成茵,她笑盈盈地對莊美琳道歉:“對不起了,我得先借咱們班長用一下,過會兒還你,保證不會少一根頭髮的!”說著,拉了南宮頎就走,“班長,我覺得這個房間分配有問題,你看孫宇和李……”
幸虧她好像沒聽見什麼——不過之前她那是說了什麼啊?小倆口,唉,現在的小孩,也不知道腦子是在想什麼?莊美琳回味著成茵之前的話,不由得翻翻白眼。
她自幼的生活方式就與別的孩子大不相同,所學與常人有著極大的差異,所經歷的事情更是不知道比同齡人多了多少,於是她也就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當作一個比同齡人成熟的“大人”,在她眼中,甚至比她大一些的青少年也全被她當成了幼稚的小孩。所以,成茵把她和南宮頎的關係說得曖昧,她倒也沒生氣:因為完全不可能嘛,自己對小男生不感興趣。自己喜歡那種成熟、有點斯文懦弱,但是關鍵時刻有擔當的男人……
車廂中一片寂靜,只剩下輕柔的音樂聲在回蕩,同學們經過了剛出發時的興奮之後,一個個在車輛的搖晃中進入了夢鄉,就連帶隊的老師也睡的睡,閉目養神的閉目養神,除了司機,還能保持完全清醒的,就只剩下莊美琳一個人而已。
莊美琳看著窗外的風景,並無半點睡意。
她自幼就四處漂泊,在每座城市中住過的最長時間都不超過兩年,所以對她來說,長途搭車旅行是一件家常便飯的事,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愛上了這種旅行的滋味。坐在車中,聽著音樂,看著窗外不斷掠過的風景,特別是每當這種時刻,那個人就會在自己身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兩個人能夠寧靜單獨相處的時光,竟然多半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你快來救我吧……
我明知道前面有危險還是前去,就是為了看看我對你而言到底重不重要,你會來救我嗎?還是只陪著那個狐狸精,早把我給忘了……
……
霓虹斑斕,車流人潮,各種嘈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對著這個小小的女孩湧來,她心中充滿了恐懼不安,眼淚開始在眼眶中打轉,可是心底裏那種深深的害怕,讓她連哭出來的勇氣都沒有。女孩幾次伸手想要牽住在前面走著的那個大人的衣角,那是她在這個陌生地方唯一熟悉的人,卻次次被對方不耐煩地甩開。女孩只能盡力邁開自己的腳,努力追趕著前面的那個大人,生怕自己會被丟下,然後被身邊這由人組成的浪濤吞沒。
又走了一會兒,路兩邊的店鋪更多、人群更密,各種聲音更加嘈亂起來。看到幾個男人醉醺醺地從身邊走過,嘴裏罵著髒話,然後忽然就相互扭打起來的情景,女孩終於還是嚇得哭出聲來:“奶奶,奶奶……我想回家……”
為什麼會是叫“奶奶”而不是“媽媽”呢……一種恍惚湧上了心頭。
在朦朧之中,女孩似乎又回到那段在街頭行乞的日子。
不管怎麼害怕和乞求,每天都還是必須到街頭去對著那些陌生、帶著不屑或厭惡眼神的人們乞討,要是得不到規定數目的金錢,就會遭到毒打,並且不給飯吃。就算是得到了足夠數目的金錢,要是碰到那對夫妻心情不好,女孩依舊會遭到毒打,並且沒有飯吃。
那對夫婦把女孩和另外幾個孩子牢牢地看管著,為了讓他們看起來更可憐一些,故意不讓他們吃飽,讓他們穿髒衣服,一不順心就動手打罵,使得孩子們身上總帶著傷痕。在那對夫婦看來,孩子們保持這種可憐兮兮的樣子,對他們的收入是大有幫助的,可是對於女孩而言,每天的生活都像在地獄中。
好想回家,好想回家,雖然家裏也要幹活,也時不時地挨打,可是至少那裏是個家啊,不是這個喧鬧、冰冷而陌生,叫作城市的地方……
女孩乞討生涯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持續著,她的年齡讓她根本不會去考慮關於未來、關於人生的題目,她每天、每天想的,只是今天怎麼能多要一些錢,好讓自己吃得飽一點,好讓自己不會挨打。她甚至不懂得去思考自己為什麼會落到這種生活之中,也沒有任何能力去反抗那些在她看來是那麼強大的成年人,只能被動地承受著這樣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那個人路過她的身邊……
當女孩向眼前的人伸出手去乞討時,被乞討的人並沒有給她白眼,也沒有在她腳邊扔下幾張錢幣就走開,而是“咦”了一聲,然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之後,女孩已經記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總之從那之後,她就離開了那對帶著她到城市中乞討的夫婦,也沒再回過那個山村中的家。她從那一天開始,就過起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開始接觸與普通人有些不一樣的人生……
……
“莊美琳,莊美琳……”
莊美琳朦朧中感到有人靠近自己,憑著多年來養成的警覺,她下意識地一躍而起,結果額頭正好與正俯身叫她的南宮頎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發出“碰”的一聲脆響。
南宮頎捂著額頭,發出一聲慘叫:“你幹嘛突然跳起來啊!”
莊美琳倒是冷靜得多,不但沒有在碰撞之後發出叫聲,反而擺出了一副準備接招的架式,等弄清楚對方是誰之後,才一甩頭,揉著撞到的地方問:“你幹嘛?鬼鬼祟祟的?”
南宮頎誇張地叫:“誰鬼鬼祟祟了,我好心好意叫你起來,不識好人心!其實你剛才在裝睡對不對!不然怎麼可能突然就跳起來!”
莊美琳看看四周的同學,車雖然還沒有停下,可是同學們已經在收拾行李準備下車了,也就是說,目的地不遠了?自己竟然在這種環境中睡著了,而且還睡了這麼久、睡得這麼沉,這實在不是什麼常見的事。好像……還作了一個夢,是什麼夢呢?清醒過來之後,已經摸不到一絲夢的影子了……
“南宮,南宮……班導師在找你,你待會兒帶隊進去,我在車門這裏數著,別丟了人!”副班長又在前面叫起來,原本還想繼續對莊美琳的冒失加以譴責的南宮頎,只好過去,一邊還在叮囑:“別再睡了,馬上就下車了,小心一個人被扔在車上!”
莊美琳看著南宮頎被走道上的行李絆得跌跌撞撞的樣子,聳了聳肩:自己都毛毛躁躁的,還想照顧別人呢,真是的。
“美琳,你的包包。”不等車停穩,劉雲已經搶在莊美琳前面,幫她把包包從行李架上拿了下來。
莊美琳對她笑笑,幾乎是硬搶的,把自己的行李奪了過來。雖然劉雲表現得很想幫她拿行李,可是莊美琳頑強地拒絕了。最近劉雲越來越熱情,莊美琳都有些受不了了。
走出車廂就被迎面照來的陽光刺花了眼睛,莊美琳瞇起眼,把手搭在額前,觀看著這次旅行的目的地,也就是接下來將度過三天兩夜的地方。
渡假村建在一個山坳之中,背靠大山,前臨幽谷,周圍層林疊翠,霧靄濛濛,一片幽靜中,不時傳來山鳥啼叫。一條小溪從山莊側畔蜿蜒繞出,一直流過他們現在站的山莊門前,水聲潺潺,水面上漂浮著從深山中帶出來的殘英,引得一些遊魚不時浮上水面追啄。通往山莊裏面的道路,正好建在這流水之上,學生們一邊走著,已經有人忍不住伸手去玩水。果然是個風景優美、造化靈秀的地方,在這裏住上幾天也不錯。
莊美琳這麼想著,卻聽到身邊傳來了某位同學的抱怨聲:“說什麼溫泉渡假村,看這裏倒像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連網球場都沒有。”
“就是啊,看這個渡假村的規模,也不怎麼高級。”
莊美琳苦笑,在這樣一片自然風光之中建網球場、高爾夫場?那才叫造孽呢!
這裏都開發成渡假村了,還能保有這麼清新的空氣,不錯。她一邊伸展手臂做著深呼吸,邊跟上隊伍往渡假村走去。
平心而論,這處渡假村的各項設施確實都很高級,並沒有坑學生們的錢。
走進山莊裏面,各種建築風格的小樓,錯落而巧妙地分佈在花木繁茂的山莊中,不論是園林的景致,還是建築物內部的裝潢,都別具匠心,那些擺設更是富麗堂皇,或精巧別致,或典雅大方,看起來都價值不菲。
這個時候莊美琳才知道,自己原來猜測老師一定收了經營者好處,帶學生們來做無謂高消費的想法是多麼的小人之心,原來事實恰好相反,這裏的經營者是學生家長,為了給孩子在學校裏爭面子,才會讓這些孩子到這個實際上還沒有正式營業的山莊來玩。至於在莊美琳看來高得嚇人的費用,還是打折後的數位。
有錢人啊……莊美琳對著這個高消費場所做感慨狀,然後被幾個同學推著、笑鬧著擁進去。
四十多個學生加上老師、導遊,本來人就不算少,再加上張三堅決不和李四住一間,王五強烈要求從日式客房搬到歐式去之類的毛病,一團混亂之中,班級幹部們和老師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勉強把大家都安頓好。
莊美琳雖然在班上屬於格外有錢的那一類人,但是她向來很體諒人,從來不會去提那些過分的要求——在她看來,那些要求就是多餘的——住兩人一間的房間沒意見,房間正好對著樓梯不要緊,房間是中式還是日式的她也不在乎。所以早早就安頓下來,和劉雲在她們同住的房間放下行李,坐在床上休息。
門外的喧鬧聲剛消失不久,很快就又傳來了南宮頎的大嗓門:“集合、集合,吃午飯了!全體集合!”
“唉……所以我才討厭集體行動。”莊美琳歎口氣,“不管你想做什麼,集合的聲音都會馬上響起。”
“班長他們也很辛苦,帶這麼多人出來,他們幾個根本玩不好,光數人數就夠忙的了。你要是累了就別去,我幫你帶點東西回來?”劉雲溫柔地問。
“不用、不用,我睡了一路,累什麼,你臉色倒是不太好呢。”莊美琳瞄了瞄劉雲說。
“沒事,我……大概坐車時間太長了。”
“那正好出去走走,這個庭院的設計很不錯,看起來很舒服。”莊美琳從床上跳起來,拉著劉雲向外走去,劉雲猶豫了一下,只好跟了上去。
其實這個渡假村可以提供更高級的服務,比如把食物送到每個房間,或是滿足每一位挑食的客人這類基本服務專案。不過為了管理方便,班級幹部們規定所有成員吃飯時必須聚在一起吃,而且會點名,少一個都不行。只要不出渡假村的範圍,大家可以自由行動,但是出大門必須集體去,一個也不能少。
這分明就是那些幹部們為了帶隊方便,不管大家方不方便而強行定下的規矩,可是面對南宮頎他們,沒人敢反抗。能夠在這樣的班級中擔任管理工作的人,都不是好說話的,至少現任班級幹部的強勢作風,讓班上空前的團結聽話,對於花了這麼多錢卻沒得到應有的服務,同學們誰也不敢抱怨——至少在班級幹部面前不敢。
午飯後,南宮頎終於宣佈下午大家可以在渡假村內部自由行動,同學們便一哄而散。可是等劉雲想起莊美琳說很欣賞這裏的園林,於是要約她一起去逛逛時,卻發現莊美琳不見了。
明明一直和自己同行的莊美琳,竟然一眨眼就不知哪里去了。
劉雲看著走廊上來來往往的同學,就是不見莊美琳的影子。
“美琳、美琳……田甜,你們看見美琳了嗎?”
“你們兩個不是一直在一塊兒嗎?”
“剛剛還在啊,就一轉身而已,她就下見了。”劉雲不解地說。
這條走廊上除了服務人員就是學生,莊美琳就是要走,也不應該這麼快就不見了啊。
“也許去洗手間了。”
“也許和咱們班長私奔了。”
“也許……”
反正在渡假村裏面,大家也不怕莊美琳丟了,紛紛拿她和南宮頎開起玩笑來——同學們的眼睛是雪亮的,莊美琳和南宮頎之間那種神神秘秘、曖曖昧昧的關係,大家早就看在眼中了。不過,除了少數幾個本來對高大英俊的班長有點意思的女生會嫉妒莊美琳之外,大家還是很樂於看到身邊上演愛情故事的——雖然在老師家長眼中,這叫早戀。
女孩們的笑聲倒真的把南宮頎給招來了:“你們在說什麼,那麼高興?”
“什麼?沒什麼,我們正要去玩撲克牌呢。劉雲也來吧,班長,你來不來?”
“不了,我還有事……哎,劉雲,你看見莊美琳了嗎?”
“哈哈哈……”一群女孩聽他問起莊美琳,同時大笑了起來,把南宮頎笑得一頭霧水,反而不好再問下去了。
劉雲被女生們拉著走了,路上回頭又看了幾次,也沒能發現莊美琳的身影——學生已經散去得差不多了,這麼空蕩的走廊,她一轉眼能去哪兒呢?
南宮頎是個責任心很重的班長,雖說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可他還是要大概摸清同學們都在幹什麼之後才放心。由於坐了一早上的車,再加上晚上還安排了營火晚會,現在大部分同學都在午睡或是在房間裏休息,只有少數精力過剩的在庭院裏遊玩,或者去了溫泉區。
可是轉了一圈仔細算算,所有同學當中好像偏偏就沒看見莊美琳,她既不在房間,也沒在外面玩,不會這麼早就去泡溫泉了吧?剛吃過飯就去泡溫泉,對身體可是不好的。
南宮頎邊想邊走,準備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一下,走過庭院時,卻發現一棟建築的屋頂上有什麼東西反射了一下光芒。
他瞇起眼睛仔細一看,差點叫出聲來:莊美琳!她在屋頂上幹什麼?
莊美琳本來像只貓一樣地貼在屋頂上,正靈巧地移動,不過南宮頎一注視她,她便敏銳地發現了,回頭沖南宮頎吐吐舌頭,豎起手指在唇前做出一個“別出聲”的動作。
還叫我別出聲,你到底在做什麼啊!南宮頎向她揮著手,示意她趕快下來,她也不怕危險,爬那麼高的地方幹什麼?就算不會跌著,萬一被人發現,說不定會把她當作小偷。
莊美琳又對他做了個手勢,然後便一伏身,消失在屋頂。過了一會兒,當四處尋找的南宮頎聽到她的叫聲時,發現她竟然出現在那棟建築裏的窗戶後面,還對自己揮著手:“嗨,班長,這裏,我在這裏呢!”
“你剛才在幹嘛?多危險啊!”南宮頎匆匆跑過去責備她。
莊美琳倒是老老實實地等在那裏,見他來了便一笑,一副正在欣賞風景的樣子。
“喂,你不是發現了什麼……”南宮頎把頭湊近了,瞇著眼睛,壓低聲音,用頗具神秘的語氣問。
“別靠這麼近,男女授受不親。”莊美琳正氣凜然地把他推開一些。
“究竟是不是?你別賣關子了好不好?”南宮頎這樣的新時代少年,自然對傳統觀念下產生,對人性的巨大扭曲和對異性的極大不尊重思想嗤之以鼻,馬上就又從另一邊湊了上來。
莊美琳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然自己低笑了起來:“你不用管,反正我是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真的很有趣啊,你知道嗎,我自己事先一點也沒有想到,那個卜算會應在……總之,真是很有趣的事情……有意思……”莊美琳邊說邊搖頭笑著,只不過那抹笑容在南宮頎看起來,卻有幾分不對勁。
“你到底……你真的沒什麼事吧?”南宮頎關切地問。
“沒事,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所以現在正高興呢!”莊美琳輕輕鬆松地回答。
她的表情看起來可不像說的那麼簡單,倒好像是遇到了什麼讓她意外而傷心的事情一樣。
南宮頎無法猜測她為什麼爬上屋頂,又發現什麼而這麼古怪,但是莊美琳不想說,他也只能識趣地不再追問,於是岔開話題問:“莊美琳,你說世界上真的有鬼怪嗎?”
“啊?什麼?”
“你覺得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怪?”
這個迷信的傢伙,竟然會問這個問題?莊美琳還以為在他自己的內心深處一定早就有了答案呢。莊美琳認真想了想,之後半天沒言語,直到南宮頎又問了一次,她才回答:“大概有吧,其實……我也說不上來……”
“那你不是會法術嗎?”
“可是我不知道它們是否就是人們心中定義的鬼怪啊……”莊美琳皺著眉頭說:“也許它們一直都存在,不是鬼,不是怪,只是我們這個世界上一種特殊的生物呢——也許它們存在的時間,比我們人類還久呢……反正我說不上來……我老是覺得,它們和一般的恐怖故事中的鬼怪不太一樣……”
“我也是……”南宮頎喃喃地說。
這個少年的迷信遠遠超出了其他同年紀的人,與他平時的性格頗不相符,而且他對那些怪力亂神的事表現出想深知的渴望,總讓人覺得他不僅僅是出於迷信那麼簡單,莊美琳總覺得他似乎還有什麼其他目的才來接近自己。不過同樣的,南宮頎不說,莊美琳也不問,每個人都有權利保留自己的隱私。
兩個人在窗戶前並肩站了很久,才被成茵打破丁寧靜。
副班長忽然從窗戶外面冒出來,嬉笑著說:“又被我抓住了,你們兩個啊,嘿嘿嘿……對不起啊,我又來借班長了,回頭還你……”說著,又把南宮頎拉走了。
莊美琳看著他們匆匆而去的背影,臉上再次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可憐的班級幹部們,為了這次的旅行費盡了心思,可是似乎天不從人願,該出的事終究還是會出的……
營火晚會開得很成功,同學們幾乎都玩瘋了,一直到了凌晨三點,班級幹部們才把剩下的同學都趕回去休息,他們自己也才終於得到了解脫——身為活動的負責人,他們自己真的玩不到什麼,反倒要不斷地操心。
南宮頎回到房間就撲在床上,再也不想動了。
可是沒躺一會兒,他卻又爬了起來,穿上了衣服。
同房間的同學聽見他出門的聲音,迷迷糊糊地問:“你出去?”
“我去看看其他房間的人都睡了沒。”南宮說著,走了出去。
“當個班長真不容易……幸虧我不是班級幹部……”同房間的同學迷迷糊糊地咕噥一句,又進入了夢鄉。
而南宮頎則帶上房門,走了出去。
口中說是關心其他同學,其實他擔心的只是莊美琳而已。
晚上的營火晚會,莊美琳沒有參加,請假的理由是太累了想睡覺。和莊美琳同住的劉雲倒是來了,可是看起來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等晚會結束,就以要照顧莊美琳為由走了。
莊美琳不舒服嗎?不,應該不會,下午看到她時,她還好好的。
難道是真的出了什麼事?
不知為什麼,越想下午時莊美琳的那個笑容,南宮頎就覺得越不對勁,又聯想到在車上時莊美琳算的卦,還有匆匆離開的劉雲……這些都讓南宮頎難以抑制地擔憂起來——該不會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吧?她為什麼找了劉雲回去卻不找我?我就不能幫她的忙嗎?她現在怎麼樣了?不會受到什麼傷害吧?
南宮頎越想越擔憂,幾乎是一路跑著到了莊美琳住的房間門口。
可是走到了莊美琳她們的房間門口,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荒唐:半夜三更自己一個男生,跑來女生的房間敲門。讓人看見會說什麼?門真的開了,自己要說什麼?直說自己擔心她?萬一她一口拒絕了,不是以後再也沒機會了?編個別的理由?可是這麼晚了來打擾,不管什麼理由,都會讓人討厭啊……
南宮頎在莊美琳她們的房間門口來回打轉,在敲門與不敲門之間反復猶豫,正在走不知道第幾十個圈子時,房門中卻傳來了異樣的響動。
剛開始,南宮頎還聽得愣了一下,可是當呼聲連續傳來,他便確定了自己的聽力沒有問題,房間裏真的有打鬥聲……似乎,還摻雜了女生的慘叫、呼救聲……
“莊美琳!”雖然房間住的是兩個人,可是南宮頎的擔憂馬上就落在自己關切的少女身上,他等不及多想,迎頭就往房門撞了過去。
“咚”的一聲,南宮頎的肩頭與房門相撞發出了一聲響動,動靜雖然不小,可惜房門並沒有撞開。他揉揉肩頭,一咬牙又沖了過去。結果疼的還是他的肩膀,那扇門依舊紋風不動。真不愧是高級山莊,連門的品質都比別處好。
南宮頎此時也顧不上別的了,馬上後退幾步,準備再來一次。
這時,旁邊伸出一隻手來按在他的肩上:“你在幹什麼呀,這麼厚的門,你也想撞開!”
南宮頎著急地說:“你聽聽,裏面出事了,莊美琳還在裏面呢!對了,快去櫃檯那裏要鑰匙……莊……莊美琳……”他終於看清站在身邊的人是誰,指指正笑吟吟看著他的莊美琳,又指指還在作響的房間,“和你同住的是……劉雲,是她出事了!快,你有鑰匙嗎?快呀!”他一邊注視著房門,一邊催促著莊美琳。
莊美琳聽到房中的打鬥聲和慘叫聲,卻一點也不著急,對南宮頎笑著說:“你對靈異事件很感興趣吧?”
南宮頎不解地點頭。
“那跟我來,讓你看看一件有趣的事!”說完,她拉了南宮頎悄悄開門,走進了房間。
房間中一片狼藉,南宮伸頭往裏一看,便嚇了一大跳。
在房間裏的一張床上,正仰面躺著一個少女,那個少女竟然也是莊美琳。而且床上的“莊美琳”已經渾身鮮血,面孔慘白,雙眼無力地張著,似乎還有微弱的呼吸,可是已經無力呼救掙扎。此時她身上正騎著另外一個少女,對方手中拿了一把水果刀,還在一刀一刀地向“莊美琳”身上刺著,口中時不時發出尖厲的笑聲,不住地咕噥著什麼。
“莊……”南宮頎看了眼前這個淒厲的情景,差點發出驚叫,被身邊的莊美琳一把捂住了嘴,“別出聲,好好看戲。”莊美琳在他耳邊小聲說。
“你……你……你、你……她……她……她……”南宮頎結結巴巴,自己也不知道想說什麼了。
“那是我用符做的幻影,是假的。”莊美琳在他耳邊解釋。
假的……可是那是莊美琳的樣子啊,看到床上她那副淒慘樣子,自己心裏多麼難受。南宮頎皺緊了眉頭,握著拳頭,可是忽然又意識到,現在真正的莊美琳就在自己身邊,與自己靠得這麼近,趴在自己耳邊說話時,發絲就拂在自己的面頰和脖子上,癢癢的……還可以感到她的呼吸,感受到她身體傳來的溫度,這麼想著,又不由得臉紅了起來。
“沒想到吧……這就是她的念頭,她真是喜歡我啊,對吧……”莊美琳用一種自嘲的口吻說,“你說,我就真的做了什麼天人共憤的惡事,要讓她一心把我捅成蜂窩?嘖嘖,多鋒利的刀子啊,一下下去就是一個窟窿……”
南宮頎定下心來才注意到,那個騎在“莊美琳”身上的“兇手”,竟然就是劉雲。
南宮頎和大部分同學一樣,雖然對於劉雲跟班似的行為不大看得起,可也已經習以為常——學校中有的是有錢有勢人家的孩子,其中不少人都有幾個普通學生整天跟來跟去的。更何況莊美琳這個人,雖然孤僻一點,可是心眼真的不壞,從來也沒見她欺負劉雲,花錢又大方,對其他兩個室友也一視同仁,大家都以為除了錢這一層關係之外,劉雲和莊美琳的關係確實是不錯的。
可是現在,劉雲正壓住“莊美琳”,一刀又一刀地向她刺著,明明身下的少女早已千瘡百孔,也沒有收手的打算——她就那麼恨莊美琳嗎?如果莊美琳沒有法術防身,那麼現在在那裏的,就不是一張符,而是、而是……莊美琳本人了……
南宮頎掙身就要上前去阻止劉雲,卻被莊美琳拉住:“不要動,這是我的事,我自己解決!”南宮頎看著莊美琳,她雖然掛著笑容,眼神中卻難掩悲傷之色,於是默默地站到了一邊。
不知道莊美琳在這間房間動了什麼手腳,雖然劉雲在裏面乒乒乓乓弄出了很大聲響,可是周圍房間的房客們都毫無覺察,剛才如果南宮頎沒有那麼接近房間的話,也不可能覺察到屋裏的動靜。
於是,莊美琳和南宮頎就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聽著,而劉雲卻依舊時笑時叫,對著那具“莊美琳”已經停止掙扎的軀體不斷地刺著。
看著已經破損不堪的“莊美琳”,南宮頎只感到渾身發冷,不由得又看了莊美琳一眼,不明白她為什麼造出一個這麼像她自己的幻象來,難道她看了心裏不難受?不過南宮頎看得出來,莊美琳的心情十分低落,也不敢多說什麼——任憑誰面對自己的好友要殺自己的情形,心裏都不會好受的,更何況對方下手又這麼狠毒。
劉雲又刺了幾下,不知是累了還是出夠了氣,終於扔下匕首,坐在“莊美琳”屍體上哈哈大笑,臉上那揉和了瘋狂與快意的表情,讓人看了心裏發毛。
“你也得意夠了吧!”莊美琳終於出聲,並且往房間內走去。
南宮頎見狀,急忙搶上幾步,想走在她前面——劉雲對一個假人可以下這樣的毒手,如果發現活生生的莊美琳又站在這裏,還不知會瘋狂到什麼程度;他一個大男人,有義務在這種情況下保護莊美琳。誰知莊美琳卻一伸手,攔住了他,同時側身反而把他護在身後,手一揚,“啪啪”在南宮頎身上貼了幾張符咒,吩咐說: “別亂動,一切都聽我的。”
也對,她是個連鬼怪都不怕、在劉雲下手之前就能覺察到危機的人,怎麼會對付不了劉雲,反而是自己會礙手礙腳的。南宮頎不得不承認,自己在莊美琳面前很有挫折感,男性優勢在莊美琳面前,一點用也沒有。
劉雲聽到莊美琳的聲音,斜眼瞄了過來,看到莊美琳後大吃一驚,一下就從床上蹦了起來,那個後空翻三百六十度轉體的動作,看得南宮頎目瞪口呆,難道劉雲是個體操選手嗎?
劉雲站在地上,惡狠狠地瞪著莊美琳,目光變化不已,仇恨、憎惡、驚疑,各種情緒飄忽不停地閃過。
“你也不用胡思亂想了,我來告訴你。這個局,是我布下的,這個陣法,也是我白天設下的,剛才的襲擊機會,更是我故意幫你留的。說得再難聽一點,我本來壓根兒就不想來參加這無聊的旅行,花那麼多錢來了,為的就是來看你為我演的這一出好戲啊!精彩,果然精彩,對得起我花的錢!”莊美琳邊說邊輕輕拍了幾下手掌,臉上是一副盈盈笑意。
南宮頎聽得冷汗直冒:女人,這就是女人!明明知道對方有殺自己的意圖,竟然還能一直與對方說說笑笑,甚至主動為對方安排機會下手……這也太可怕了,得罪她,下場一定會很慘。
劉雲看著莊美琳,忽然上前一步,搶起了床上“屍體”上插著的匕首,指向莊美琳。
南宮頎有意上前阻止,卻又被莊美琳攔住,她對劉雲冷笑說:“怎麼,還要垂死掙扎,何必白白浪費時間,你不怕讓我多花了力氣,我會用更狠的手段對付你!”
劉雲把牙咬得“格格”作響,握匕首的手都在隱隱發抖,可見她對莊美琳有多恨。但是她又很忌憚莊美琳,只是看著莊美琳,卻一直不敢撲上來,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她臉上的驚恐之意就越濃,似乎那種深刻的憎恨都被恐懼掩蓋了。
莊美琳冷笑著看著她,帶著一種貓戲耗子時特有的表情。
真可怕啊……南宮頎側目看著莊美琳的表情,在心裏反復告訴自己,將來千萬不要得罪這個女人啊。
忽然間,劉雲做出了一個很古怪的舉動,只見她舉起手中的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喉嚨,然後對莊美琳厲聲喊叫:“你別過來,別過來!再往前走,我就殺了她!”
殺了誰?她想自殺?南宮頎一驚。不管劉雲的本意是什麼,為什麼恨莊美琳恨到這種地步,可是她畢竟並沒有真的殺人,莊美琳還好好地活著,她刺殺的只是個幻影,法律上可沒有殺一個幻影就要判死刑的道理,要是她自殺了,死得多不值。
“殺她?你殺不殺她關我什麼事?難道你現在不殺她,她以後還能活?到時候魂飛魄散不是比現在死還可怕?”莊美琳冷靜而殘酷地回答。
“你們這些修道之人,傷及無辜可是要折道行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劉雲直著脖子尖叫,“你別過來,不然我真的殺了她!”
“修道者?誰跟你說我是修道者了?”莊美琳柔聲細語地問,臉上的笑容更加“溫柔”了。
在她說話的同時,她的面前忽然出現了兩團影子,之所以說兩團,是因為那兩個影子在南宮頎看來,就是烏濛濛的一團,雖然略具人形,可是連四肢都不分明,不過那兩團影子上散發的一種陰森氣息,卻讓人很不舒服,南宮頎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不明白莊美琳這又是在施展什麼法術。
那兩個影子飄浮在劉雲面前後,劉雲臉色變得鐵青,怔怔地盯著那兩團影子,手則不住地發抖。
“怎麼樣,看見自己的同類很吃驚嗎?”莊美琳對劉雲冷笑,“當然,現在它們不過是你曾經的同類,不過馬上你們就又可以變得一樣了,我想它們一定會很歡迎你這個新夥伴的。”
南宮頎聽不懂莊美琳在說什麼,不過他看得出,她的話令劉雲非常害怕,在手不住地發抖之下,匕首都把自己的脖子劃破了,血順著雪白的肌膚淌了下來,直到把衣領染紅。
“來吧,殺了她吧!這個女人忘恩負義地想要殺我,我恨不得她死呢!要是由你來動手,還省得弄髒我的手!然後……”
“你不用激我!你要是敢過來,我就真的殺了她!”
“你以為你還有活路嗎?既然敢來惹我,就要承擔後果!”莊美琳甩開偷偷扯著她衣服的南宮頎,又向前逼近了幾步。
劉雲好像完全被嚇壞了,竟然大叫一聲,扔下了匕首,然後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難道被嚇昏了?南宮頎正感到奇怪,就發現屋裏又多了一團影子。
這團影子比剛才那兩團更清晰一些,人形也更明顯,它一出現,就往窗戶撲去,似乎一點也不把關得緊緊的玻璃窗當同事。結果當然是“砰”的一聲,隨著一團火星閃過,那團影子被彈了回來。影子見不能逃出去,沒頭沒腦地在屋子裏亂飛亂撞起來。
“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心存僥倖!”莊美琳手指揮舞,幾個光團從她的手上飛了出去,套在那影子身上,然後喝了一聲:“收。”只見光團猛地收縮成核桃大小,然後便消失不見,在光團消失的地方,多了一團安安靜靜的影子。
莊美琳上前把影子拿到眼前看著,滿意地點點頭:“不錯,比我原來抓的好多了。”說完,把它往上一拋。原有的兩團影子立刻撲上去,三團外形相仿的影子揉在一起,相互擠壓、撕扯著,它們雖然不能發聲,也沒有表情,可是南宮頎還是感覺得到,它們正在這個過程中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莊美琳也顯得十分鄭重緊張,臉上表情嚴肅,甚至隱隱滲出了汗,與剛才和劉雲對峙時的輕鬆自如大不相同。
南宮頎雖然不明所以,但是看到這種情形,也不由得緊張起來,雙手握拳,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一切,準備萬一有什麼不對勁,便馬上沖上去幫助莊美琳——哪怕自己的力量對她來說微不足道。
三團影子相互擠壓的過程,花費了大約二十分鐘,終於相互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個比原來任何一個都大、色澤更深、更接近人形的影子。
莊美琳長長吐了口氣說:“終於成功了……”
看到她一副很累的樣子,南宮頎也顧不上那邊還有一個昏迷的劉雲,先搶著問她:“你怎麼樣?不要緊吧?剛才那是什麼東西?”
“那個東西嗎?”莊美琳看了一下依舊飄浮在房間裏的影子,“那是我的鬼僕。”
“鬼僕?”這個名字聽起來讓人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就是用抓來的惡鬼做成的奴隸。”莊美琳冷笑說,“怎麼樣,這算廢物利用吧?雖然我的力量不夠,抓住的惡鬼都是小角色,做出來的鬼僕都很弱小,不過這次這個還不錯,和以前的整合之後,勉強可以幫我做事了。”說完,揮揮手,那團影子飛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從窗外飛回來,又再在房間裏飛了一圈,然後把收集來的一疊符咒拿到莊美琳面前。
這些符咒一拿過來,房間裏的情景立刻產生了變化。那具“屍體”,以及床上和地上、牆上的血跡,全都消失得乾乾淨淨,露出了整齊的床鋪和扔在床上散亂的女孩用品。除了躺在地上的劉雲,這個房間看起來那麼正常,誰也想像不到這裏剛剛發生過那麼詭異恐怖的一幕。
“劉雲她怎麼樣了?”南宮頎終於想起要履行班長的職責了,往地上的劉雲走過去。
莊美琳看著昏迷中的劉雲,表情很複雜地說:“應該沒什麼事……那個附在她身上的惡鬼我已經處理了,她被附身的日子不長,對她的精神傷害不會太大……也許醒來之後,會有短暫的精神錯亂,過一段時間就沒事了,剛才她自己做的事,她多半也會忘了,即使還記得,也會當作是自己精神狀態不正常期間產生的妄想罷了……說不定還會因此而恨我,認為要是沒有我這個令她恨不得殺了的人,她也不會得這個病呢!人總是這樣的,你說對不對?”莊美琳嘴角掛著一絲冷笑,用略帶憐憫的目光看著劉雲。
“你是說……她剛才會做那一切,是因為有個惡鬼附在她身上?你剛才抓住的那個就是個惡鬼?”南宮頎回過神來似地問。
他對莊美琳有些“企圖”,平時就喜歡有意無意的和她交情,當然,莊美琳的特殊才能也就成了他“步步進逼”的一個突破口,雖然他本身對於怪力亂神之類的事都不太信,也因為秉信“邪不勝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古訓而不怎麼懼怕,但是作為追求莊美琳的必備功課,這類事情他還是從莊美琳那裏聽了不少。
他知道所謂的惡鬼就是人的惡念凝眾成的怪物,本身威力不大,卻專門附身在同樣心懷惡念的人類身上作惡,這種惡鬼不著痕跡,通靈者們都很難發現它們。不過聽莊美琳的言下之意,她並不是一般的修道者,對這種惡鬼倒是有特別的處置手段。
南宮頎也知道,惡鬼附身在人身上之後,便會使人心中的惡念不斷加大,直到那個人的行為超出了理智控制,整個人都被惡鬼控制,惡鬼便會操控著那個人肆意作惡,直到瘋狂或毀滅,而這個人的靈魂,也就成了惡鬼最好的食物及養分。劉雲剛才就是被惡鬼附身了,那麼……
“她被惡鬼控制很久了嗎?”
“大概三、五天吧,開始時連我都沒有覺察到,畢竟這個惡鬼的法力不夠,一開始對她的影響不大。”
“那麼……你知道她被惡鬼控制至少三、五天了?是不是越早清除附在身上的惡鬼,對人的傷害越小?”南宮頎的聲音開始提高。
莊美琳一點也不隱瞞地說:“對,當然是越早越好了。”
“那你為什麼拖到現在!你為什麼不早一點救她!對你來說,那個惡鬼不算什麼,不是嗎?你本來應該可以很輕鬆地救她,不讓她變得這麼悲慘的!”南宮頎壓不住心頭怒火,沖著莊美琳大聲叫了起來:“你應該一發現時就抓那只惡鬼,劉雲不就不用面臨精神失常的危險,不是嗎?你為什麼拖到現在?”
對於暗戀中的人來說,他們總是不知不覺把自己心目中的那個人想像成最完美的樣子,在他們心目中,那個人就是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詞,任何與美好無關的辭彙,都不可能出現在他們身上才對。南宮頎也是這樣,在他心中早已把莊美琳刻畫成身懷異能,隱身校園,美麗、高傲、冷漠但是善良,維護正義,為了保護普通人而獨自默默奮戰的傳奇性少女,他當然無法在想通莊美琳是故意看著劉雲被惡鬼一步步引導,直到犯罪之後,還能保持冷靜。
莊美琳若無其事地回答:“當然是因為我想看看她究竟打算對我做什麼啊,我總有權利知道她恨我到什麼程度吧?”
“就因為這個理由,你就見死不救……”
“什麼叫見死不救,我不救她,她現在早瘋了,讓惡鬼把靈魂吃掉了
“可是你明明可以更早一點救她的!”
“我能做到並不代表我有義務那麼做吧!班長大人,她想殺我!她想用匕首把我捅成篩子!我肯救她,已經是以德報怨了!”
“可是她這麼恨你,你就不想想你自己的原因嗎?要不是你總是用高人一等的態度對待她,她也不至於這麼恨你吧?”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是同年紀的,有人像跟班一樣地使喚另外一個人,這不是一種正常、健康的現象。劉雲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很樂意為莊美琳服務,其實心裏一定也覺得這不公平,僅僅是因為對方比自己有錢,自己就要過這種生活,很不公平吧。
“我幫她難道是罪過?我幫的人也不是她一個,怎麼人家都好好的,只有她變成這樣?她自己心理陰暗,也是我的錯?我就應該負責幫她,還要負責幫她做心理治療?我有病啊我!她能做出這樣恩將仇報的事來,讓她受點教訓有什麼不好!她這次不受教訓,將來長大了進入社會,就憑她的心理狀態,總有一天還是會被惡鬼找上,到時候,受害者可不一定是我這樣的人,不但沒有人能救她,還要賠上無辜的人!有了今天的教訓,她至少會知道,殺人的念頭是多麼可怕,以後不會再輕易生出來!”
南宮頎無言以對,但還是覺得莊美琳的作法不妥。不管怎麼說,劉雲也是同學,劉雲那種瘋狂的心態,和莊美琳也有一定的關係。莊美琳這樣明知道對方已經被惡鬼附身,還像平常一樣,冷眼旁觀地看著對方一步步走上犯罪道路的行為,實在太過分了。
他不知道和莊美琳說什麼才好,於是賭氣不再理睬她,自己走到劉雲身邊去查看。
劉雲昏迷中還是保持著兇狠的表情,那種刻骨的仇恨實在令南宮頎看得心寒:就像莊美琳說的,她和莊美琳之間沒有深到這種程度的冤仇吧?她怎麼就會想要殺掉莊美琳呢?莊美琳好歹也是給了她很多幫助的人啊。
就在南宮頎思考著要怎麼處理這件事時,莊美琳帶著班導師和山莊的管理人員回來了。
劉雲很快地被送往了醫院,而莊美琳和南宮頎的證詞是,他們兩個在外面約會,回來發現劉雲的時候,她已經昏倒了。
班導師免不了要對南宮頎和莊美琳的“早戀”狀況批評幾句,特別是南宮頎,身為班長,班級裏的模範,竟然率先早戀,這種行為對不起家長、對不起學校、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辛辛苦苦培養他們的班導師啊。
在這個過程中,莊美琳和南宮頎一句話也沒說,要是班導師的觀察力再強一些,也許就會注意到,他們之間的狀態,絕對不是情侶之間會有的。
老師走後,南宮頎回頭看看,莊美琳正靜靜地坐在床上。在她身邊散亂著很多行李,不知道是屬於她的,還是屬於劉雲的。
南宮頎在房間門口站了一會兒,莊美琳始終沒有抬頭看他,他於是走了出去,什麼話也沒說。莊美琳看著少年走出去的背影,半晌,長歎了一聲,手一揮,房門無聲地自動關上。
南宮頎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玩鬧上,雖然露營地點確實鳥語花香,在山林間健行的遊戲也深受同學們喜愛,可是他就是沒辦法讓自己的心神投入其中。
既然是野外活動,難免就有一些自知體力不行,或者不感興趣的同學不參加,南宮頎他們在出發前清點的人數是,班上一共有八個女生和兩個男生沒來。這八個女生當中,也包括了被送去醫院的劉雲,以及莊美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