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仙番外二

　　窗外，大雪紛飛。

　　曹夙峰站在半掩的門前怔怔地看著，屋外的那一片銀裝素裹似乎也讓他的心跟著沉澱下來，摸摸身上的簇新錦衣，臉上不禁露出滿足的笑意，這可是春杳親手制的。

　　這座用法術幻化出來的屋子不是很大，卻也是一座精巧的院落，坐落在離凌雲山不遠的其中一個山谷內，平日裡他就在其中打理各類藥草和材料，享受著從老道士那裡出師以來就一直保有的孤寂感。

　　隨手將屋門掩上，道士轉身步向屋內，因為仙術的加持，整個屋子即使步入寒冬也溫暖如春，牆角處半人高的花瓶裡插著幾枝新折的紅梅，也暖洋洋的屋中帶來幾分喜意。

　　忽然，通往偏廳的珠簾被人輕輕一挑，穿著白色皮襖的少女單手端著裝滿碗筷的托盤走了出來，一見他站在那裡，臉上立刻笑開：「哥，你起得好早啊。不過也好，我做了餃子，一起來吃吧。」

　　騰騰的熱氣微掩住少女的臉容，讓道士產生一種恍若夢境的不真實感。忽然間回想起沒鬧饑荒前的小時候，一到過年，和妹妹坐在桌邊，兄妹倆一起對著那熱騰騰的餃子咽口水的情形，青年向來淡漠的眉眼也越發溫和起來：「春杏。」他輕輕喚著，像怕會驚醒了一場美夢般小心翼翼。

　　「嗯？」忙著盛餃子的少女聞言抬頭，朝他淘氣一笑，「哥你叫我，是准備給壓歲錢麼？」

　　道士一時啞然，隨後窘起一張俊臉，習術之人很少有用到黃白之物的時候，妹妹這麼一句調侃，讓他不知所措。

　　看他那副模樣，少女率先笑了出來：「開玩笑啦，哥哥一定早就准備了比那更好的東西，吃完餃子我就盼著啦。快坐下快坐下。」

　　道士這才松了口氣般，連忙走到桌邊坐下，看得蘇希又是一陣失笑搖頭，她這個老哥喲，真是好糊弄。

　　兄妹倆才坐定，吃上幾口早點，一直在房裡睡眠的妙音和雲錦一陣風似的闖了進來，見他二人在時，一個個都松了口氣地拍拍胸脯。

　　「你們這是怎麼了？大過年的這麼慌慌張張的。」蘇希看著它們的舉止，猜測到什麼對表情略有些好笑。

　　『小姐，雲錦還以為小姐把宮主和雲錦給扔下走了呢。』下一秒，小白兔樣的二胡精就將她心裡的猜測給兌了現。

　　『親愛的，新年頭一天你可千萬不能做出拋棄琴精這種事啊。』妙音也在一旁幫腔，話明是對蘇希說著，眼神卻是帶著敵意瞪著對面的夙峰道士。

　　曹家哥哥見到這兩只精怪，面色同樣不善，眼看妙音遞來敵視的目光，他毫不客氣地回看過去。

　　雙方互看不順眼的事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種悄無聲息的戰爭，蘇希能當看不見就裝看不見，因為拉架而被他們多次當拔河工具的罪她可不想再受了，所做的僅僅只是咳嗽幾聲，催促道士快吃東西，馬上還要去凌雲山給她老師拜年。

　　『才來這裡幾天，又要回凌雲山啊，真沒意思。』妙音噘著嘴，不大樂意。

　　蘇希只是微笑：「以前老師只是一個人過也倒罷了，現在我們都在那裡住，驟然一走他一定會覺得冷清的。再說，身為他目前唯一的徒弟，早些去拜年，也是應該的。」

　　妙音長年在寶音宮內，寂寞的滋味它是知道的，當下只是扁扁嘴，卻不再發牢騷。

　　兄妹倆吃過餃子終於動身，術師這個身份不比別的，凡人在這個節日可以過得熱鬧快樂，但這個圈子的人大多一直冷冷清清，為了不讓凌雲山上的某人等得不耐煩，蘇希還是加快了動作。在那之前，她還是收到了哥哥的禮物，一件精巧的首飾類法器，功能和外形都相當不錯。

　　一直到二人終於趕到凌雲山時，她的老師琉璃仙並沒有對她擺什麼臉色，這是故意忽略她對著道士大獻了一陣殷勤，得到相應的回禮後這才心滿意足地過來接受蘇希的拜年，十分難得地和悅著臉色賜下新年禮，這讓一直忐忑不安的徒弟內心大大松了口氣。

　　今年應該會是個好年

　　大概。

　　其實自從春杏住在凌雲山又得到了寶音宮之後，曹夙峰對這山上的人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滿的，說琉璃仙這個對學生並不是很關心的老師，就是妙音和雲錦這兩個琴精他也是看不過眼相當長的時間了。只是春杏脾氣一直很好從不曾對他抱怨，她的困擾他看在眼中，卻也沒有什麼幫忙解決的好法子。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這些人的耳邊多念叨幾句，希望他們多少有些收斂。

　　今天是春節，所以妙音破例開放了寶音宮，難得的節日怎麼也該讓同伴們好好歡愉一下。對於此蘇希等人是沒什麼意見的，琉璃仙更是沒差奉雙手雙腳大聲歡迎。

　　於是，這個大年初一裡琉璃仙迎來了這一年最幸福的一天，城堡裡一下子多了一千多名俊男美女，虧得地界足夠大，這些精靈全站在裡面也不嫌擠，它們快樂地互相交談著，也會跑到蘇希和妙音雲錦的面前行禮，一相貌俊美的男精靈還遭到了這個城堡主人的搭訕，但更多的則是各種樂聲時不時響起，雖然吵嚷卻絕對熱鬧。

　　「老師今天可有得忙嘍。」一旁看著的蘇希不禁搖頭大歎。她肩頭的烏鴉跟著連連點頭，說肯定的，沒准還能把下午說去紅家串門的事都給忘記了。

　　蘇希咦了一聲，隨後想想覺得也沒什麼不對，畢竟過年人少的話確實不好玩嘛。

　　一人一鳥低聲密談，嘀嘀咕咕的模樣讓一旁的道士很是好奇，真過去問時兩者又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隨口扯了幾句。曹夙峰為人固執卻也單純，外加有人刻意隱瞞，雖然和琉璃仙幾番接觸下來，卻也沒有察覺其中的不妥。天知道一旦讓他知道妹妹的老師其實是個同性戀，還一直在打他的主意的話，會起什麼反應，當然能拖就拖。

　　就在蘇希和飛錐都以為琉璃仙被眼前美男如雲的景色忘記串門這檔子事時，對方出乎意料地依然記得，而且很是利索地說過了午後就出發，直把清楚他底細的人說得一愣一愣。飛錐仔細觀察了一圈，最終發現問題出在哪裡，那些琴精雖然表現得親和，可實際上就跟妙音和雲錦一樣心裡面只關注蘇希一個，察覺到這一點的琉璃仙自然大感挫敗，決定從紅星壽那裡找安慰。

　　「早就跟他說過了，寶音宮是你一個人的後宮，他還不信，現在碰釘子了吧。」飛錐很是幸災樂禍。

　　「後宮……」蘇希後腦勺滴汗，仔細想想這麼說也沒什麼不對，「是挺貼切的，只是我實在不是當種馬的料。」

　　由於之前說要去紅來島的招呼早就已經打過，所以琉璃仙等人是直接拿城堡的瞬間轉移法陣當代步工具的，蘇希剛從法陣開啟後的恍惚中緩過神來，就看到同樣一身新襖的紅家兄妹在旁邊等著了。

　　「鈴鈴！」「蘇希姐！」兩個人一見面，皆著蹦跳著拉著手站一起了。

　　「哈哈，過完年啦，小美人又長一歲嘍。祝你新的一年越長越漂亮！」「蘇希姐 …… 」「啊呀，鈴鈴，你這樣就臉紅了？」

　　眼看那二人聊得快樂，各自的哥哥望過去嘴角都帶著笑意。

　　「恭賀新禧了。」曹夙峰向紅星壽笑道。

　　「同喜，新年快樂。」東道主也是溫和一笑，隨後又對被晾在一旁的琉璃仙微一頷首，「琉璃仙，你的新衣很漂亮。」

　　一句話，說得某人心花怒放，只怕沒當場捧著臉去表自——就是他想也沒機會，鈴鈴正在一旁盯著呢。

　　幾聲寒暄，眾人自然被迎進了屋內。紅家若大的宅子雖然只剩下兄妹二人居住，但都被打掃得干干淨淨，貼上喜慶的紅紙窗花，案桌上擺著瓜果糖果，看起來和外面的普通民居一樣開心熱鬧。

　　來這裡的一眾除了妙音是頭一次來逛外，其余都不是生人了，這位宮主殿下在打量完這個宅子的大小後，不客氣地再次把寶音宮裡的琴棋們放了出來，於是這冷清的宅子立馬就熱鬧起來。

　　這一次琴精們不再拘束靦腆，幾只精怪更是大膽結伴跑到蘇希面前，說想聯台彈奏一曲，好作為新年禮物進給她。這樣的事蘇希是不可能拒絕的，無論是出於什麼立場都沒有理由拒絕，只是有一就有二，眼見有同伴在蘇希面前露臉別的琴精自然也紛紛效仿，一時間紅府內院是仙音不斷。

　　這次串門似乎由此變成了音樂會，出奇的是沒什麼人反對，寶音宮之所以如此有名，不光是因為其樂色優美，更是因為那琴聲之中附帶有各色效果，其中最珍貴的莫過於能幫助修煉和體悟境界，當時才遇上雲錦的蘇希可以說就是一個例子。

　　於是整個下午眾人都在樂聲中度過，一直到要忙晚餐眾琴精才意猶未盡地停下。雖然知道有些不道德，但所有人都以期待的目光看向某人，蘇希不負眾望，一捋袖子去了廚房，這種情況下她壓根推脫不掉，也沒怎麼想推。

　　至少琉璃仙等人在這大年初一裡，是美美地打了一次牙祭。

　　酒足飯飽，眾人剛休息了片到，紅鈴鈴等不及地起身，伸手就去拉蘇希：「蘇希姐，我們去放煙花吧！妙音說外面很熱鬧呢！」

　　「好哇！」過年沒有鞭炮和煙花，對一個中國人來說那是多麼無聊的事，至少年味兒會去掉一半，所以蘇希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了。

　　「小心一點。」「不要傷到了。」紅家和曹家的兩個哥哥在後面囑咐了一句，二女嘻笑著應下，很快就跑遠。

　　紅府距離民宅區並不遙遠，所以那些鞭炮和煙花的響聲很是足量，事實上准備放煙火的不止蘇希和鈴鈴，妙音雲錦一干琴精也是抓著一把，更多的都是好奇地聚在一起看著。

　　「咻一」點燃那根導火芯，一直很安靜的煙花筒突然發出一聲尖利的叫喊，一簇火光從中快速飛向天空，直到變成一顆小點時「叭」的一下膨脹成一朵絢爛的火花，一眾傻子跟著發出喜悅的呼喊，然後又為那轉瞬即逝的美麗感到傷感，接著一朵燦爛的煙花……

　　蘇希覺得很有趣，不止是點燃它時的那份緊張感，還有身後那幫單純到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琴精們，它們對空中乍現的火樹銀花是如此的認真，有的甚至表現得十分激動，每有一朵煙花飛上半空總會伴隨著一陣陣的驚呼，仿佛這是多麼不得了的事一般。

　　「妙音，你來放一個。」將手中的火折子交給身後的某琴精，她笑意盈盈。

　　於是琴精們紛紛給它打氣。『宮主，加油！』『宮主你一定行的！』『宮主，不要害怕……』

　　直氣得妙音狠狠瞪過去，揮手怒道：『不要在親愛的面前誤導我的形象，我才沒有怕！』接著立刻轉身去點燃雪地上的煙花筒。

　　又一簇明亮的煙火迸發至天空，絢麗的光影照亮了每個人的眼。

　　蘇希站在一旁笑得正開心，不想身旁多出一個人，側頭看清來人之後，她直接環住對方的胳膊，把頭靠在他肩上指著天空：「哥，你看哪！鈴鈴放的那個是綠牡丹呢，好漂亮。」

　　曹夙峰側頭看妹妹的笑臉，地上的白雪將地面映得雪亮，站在她的身側，他能很輕易地感覺到她此時的快樂，不知不覺整顆心都跟著柔軟起來。抬起頭，和她一起看空中不斷盛放的煙火，他的神色欣慰中帶著洗盡疲憊的安寧。

　　「是啊，好漂亮。」

　　春杏，未來的一年裡，也要一直這麼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