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屏黃圍(1)
皇宮地牢已比當年關我的時候守衛嚴了數倍。我一身玄衣,跟著陳風一路過關登記,才步入地牢深處。當我見到久別的葉少遊時,他正在編草鞋。關押他的牢房裏堆滿了一雙雙草鞋,用的是鋪地的茅草。
陳風打開了鎖,我走了進去,他依然在專心致志地編草鞋。
“少遊……”
葉少遊的手僵直了,他丟掉草鞋,起身驚詫道:“黎姑娘!”
陳風退了出去,留我與他敘話。
“這些日子好嗎?”
“你在這兒好嗎”
我們同時發問,各自苦澀。我向他深深一禮,沉聲道:“我替昌帝向你賠罪。”幸而西日昌沒有虐待他,只是抓來關起來,而以葉少遊的性格,天下何處不是牢籠,天下又何處不是樂土?
葉少遊歎道:“大杲皇妃,你不必向我賠罪。昌帝並沒有虧待我,只是禁我走動罷了。倒是你自己要慎重,身為帝妃,輕易不能與外人交往。”
我道是,與他說了幾句舊話,而後我問起花重,以及那封信。
葉少遊眉頭一緊,遲了半日才道:“這是我平生最敬之人,也是最憎之人。敬他滿腹經綸,憎他不向正道。那日你我唐洲一別,我寫了封信寄他,托他轉給葉道人。葉道人行蹤不定,居無定所,他倒好,拿來誆你了。”
我一怔,原來南屏之約,症結在此。我向葉少遊說明了如今花重的狀況,不想一貫言辭溫和的葉少遊怒道:“哪個要他來救?我只一命,他一摻和,就不知多少性命!這人陰毒得厲害,借刀殺人,殺人於無形,他都會。”
我連忙轉了話題,“他為何如此幫你?”
葉少遊又歎一聲,道出往事。原來花葉二家是親戚。花重早年與葉少遊的姐姐葉柔有過婚約,但花重總以病弱推遲,以至葉柔年過二十都未出嫁。然而這並非葉少遊真正所怒,葉少遊所憎的是,他少年為仕途失意的花重解悶聊話,卻發現花重與他道不同,截然不同。所謂的南越名士,心腸又毒又硬,南越國有幾條人命都與花重脫不了幹系,二人逐漸疏遠。後來葉柔二十二歲病故,終生未嫁,花重心再硬,也覺得對不起葉家,對不起葉柔。心存歉疚的花重便暗地裏想方設法對葉柔的胞弟葉少遊好,對葉氏一族好,這更令葉少遊反感,所以他常年漂泊他國。
幾年的遊曆,使葉少遊放下了憎惡花重之心,偶爾也會書些旅途見聞,投寄花重。身陷唐洲的葉少遊,自覺處境不妙,便寄書花重轉給葉氏唯一武者,葉道人。信上他並沒有提及危險,只在結尾道了一句唯恐遲歸,勿尋。葉少遊擔憂的是葉道人前來唐洲,與西秦國師為敵,結果花重私自拆閱書信,動身大杲。接下來葉道人收到書信,又見花重離了南越往大杲,葉道人便認定葉少遊身陷大杲而非西秦,連花重都動了,一定是大事了。葉道人另找南越謀士合計,便有了南屏山之約。
以前我只覺著葉少遊出身尋常南越士族,並非受器重手握權勢的風光貴族。但笛仙葉疊卻引發了南越士人階層的力量,無論花重還是為葉道人出謀劃策的幕後士人,顯示的都是南越士族的力量。相比大杲的驍勇國風,南越是柔韌不屈的士人風骨,一武一文。可惜的是,國力的發揮,起決定作用的是君王。
我親自送葉少遊出宮,出盛京,陳風始終尾隨丈外。我思來想去,始終覺得不妥,便喚來陳風,問可有人暗中護送,陳風點頭。這當頭葉少遊若死,或再消失,對西日昌就是打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