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季真(2)
所以我沉聲問:“林長老還要殺什麼人?我幫得上嗎?”
林季真凝視著我,還是欠缺表情,欠缺到令人毛骨悚然。
世上最好的殺手,就是最無情的殺手。他沒有感情,也沒有感覺。無喜怒無愛憎,將殺人當做了吃飯睡覺。
林季真開口,他只吐幾字還好,說一句完整的話,聲響就跟鋸子拉末,枯澀難聽,“原來是你啊……那你跟我走,隨便挑把兵器。快!”
我心徹底涼了,一個平素不開口的人突然說話,沒問題就見鬼了。我垂首道:“我慣使琵琶,不過……”
我慢慢抽出腰間“細水”,林季真眸光一亮,“好劍!”
蔥翠的南屏山上,“細水”如一道晶瑩的清泉,瞬間在我們之間劃分了一條細微的鴻溝。林季真手中的只是尋常利器,而我的“細水”卻是世間的劍中魁首。
能占一分優勢就多占一分優勢,我心意已決,再與他虛與委蛇只是浪費唇舌,武者終究要靠武力來說話。
林季真忽然拋下手中之劍,緩步向我走來。他再無言語,行動卻說明一切。他根本不屑用劍,也不懼我手中的“細水”。他更知道虛套已失了意義,我們誰都不會信。
我不敢大意,也將“細水”往身後一擲。林季真頓了頓腳步,又繼續逼近。他自然不會以為我投劍認輸,而是當他拋了長劍後,“細水”的優勢便蕩然無存。劍術的對決,包括了劍本身,而對我們雙方來說,劍,都不是自己最擅長的武器。兩把劍成了兩個笑話,各自躺在地上,如同謊言,最終只能給事實讓路。
林季真的厲害在於他越到後面越快的手速,換而言之,手就是他最強的武器。明面上,我遠非他對手,但實際上,我仍有一搏之地。這是禍害提示我的,不要隨意使出自己壓箱底的功夫。自從蘇府與蘇世南動手我用過手印,之後我就再沒有用過一次。
我捏了個起手訣,這個最簡單的手印蘊涵了我多年曆練的精髓所在,不改變周圍的氣場,以匿氣而入磅礴的氣勁。氣勁自然如風過山林,無跡可尋,拂過林季真的時候,他側耳分辨了一番。
我的耳畔再次響起多日前答喜的提醒:別看林季真手速厲害,動作幹淨,但他那套也有個弱點。比如說出拳襲人,握緊拳頭凝全力一擊是一種,而更高明的是打出去後,還有後力可收。出力三分,後續七分,這才是真正的絕妙出擊。林季真收得少了。
我們的距離一分分縮近,並非月照宮切磋,林季真也知我將拼出全力,所以他走得極慢。准武聖的對決,首先對上的是彼此的信念。我冷靜地想,他有葛仲遜那麼強嗎?
“你確實不錯!可惜了……”林季真動手前說。他的衣裳揚起,周身爆發出強勁陰狠的氣勁,鷹爪向我抓來,風馳電掣的速度。
我默念,這不過是增加了氣勁後的攻勢,我傻才會同修為比我高的他對決氣勁!我雙掌交錯,微小的螺旋氣場呈現掌中。林季真首次笑了一聲,也是很漠的笑聲。如同那日上午一般,我不過以螺旋氣場抵禦了一下,旋即就閃避。跟著林季真的另一手拍來,同時弓腰曲身,就身法而言,他確是當世一絕。切換自如,速度奇快。我不得已向右縱身,螺旋氣場在他手底下粉碎。
“第三招!”我喝一聲,卻是大開大合,展開灰袖,似放棄了所有抵抗,實則賭上了我的武道。林季真不為所動,一爪向我面門抓來,我的灰袖回攏,雙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然而他始終比我快,先一步按到了我的面門,指尖嵌入我的面龐,我猛地感到了一陣刺痛。還好,答喜沒有說錯,林季真的收力不怎麼樣,到這裏為止了。
我們所處的南屏山腹地,平緩的坡前,周遭的景物驟然改變,當林季真察覺的時候,我生平施展的最強手印已改變了局面。矮草盡數匍匐於地,長出地表的全被巨風卷起,拖入漫天飛舞的氣場中。氣場在我們頭頂形成烏雲,扭曲了空間,以肉眼無法窺視的無形音波摧毀血肉之軀的林季真。
我從他抓住我的指縫間看到了猙獰痛苦的表情,我能感知他的氣勁正在飛速抽離,而他體內的氣脈正在被高速運行的天一訣手印攪亂截斷。
同時,我也感到自身的疲軟。這一手布下的超強手印,耗盡了我所有心力、氣力。首先我不能讓他一下子就置身於氣場中心。林季真太強,很容易發現氣場中心的氣勁大異尋常,他一旦警惕,要擊殺他就不容易。然後我要誘騙他接近氣場中心,在我們遊鬥時,我一步步拉他到那位置。最後我大展衣裳,發起手印所能籠罩的最大氣場,賭上的是前所未有的天下至柔,難被察覺的無跡細微。
可惜到此時,我發現無論我怎麼改變,我的氣勁到後頭總是咆哮。
林季真七竅流血,跟著身子往後倒,他牢牢抓住我面門不放的手,牽拉下醜婦的面具。他瞪著血眼倒在地上,身子很快癱化為血泥,更恐怖的是,他死前還竭力想笑,那副面容說不出的詭異。
我坐在地上,喘息又後怕。當我展開衣裳的那刻,他的手速只差一線就要了我的命。
氣場消散,空中的木塵草屑泥粒回落,刷、刷、刷,聲如雨下。我沒去看它們是否覆蓋了林季真的殘屍,只撿起“細水”,蹣跚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