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難之音(1)
同西日昌一起用了午膳,他又帶我出了宮。這次我們沒有易容改裝,只穿宮中的便服。
馬車裏,他對我道:“明兒你帶上‘永日無言’去會會他們,鼓我也給你送過去了。”
我思了會兒,道:“前陣子對著清華池,我倒會控著曲音,只是那鼓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奏,以最簡潔的樂音奏響最繁複的樂曲,是樂師終身的追求。”
他笑了笑,“沒事,你有時間。”
半路無語,我們安靜地對坐著,片刻的安寧難得,從今日開始,我們的日程又將變化。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我腰際,而我的目光則在他手上。
這禍害身上無一處不漂亮,偏生這些漂亮的地方,又都充滿力度。這一雙手扼著無數生靈,掌著一國和當世所有國度的命運。
車悠悠停下,卻是蘇世南府前。他先下車,而後扶我下。我們攜手而入,在庭院裏見著了花重。
花菊子正在園圃裏忙碌。他一身粗布衣裳卷著寬袖,蹲在泥地裏搗鼓。這位南越名士,也算躬耕於盛京了。
我們起初沒有打攪他,匿步而近,止步靜觀,後來他抬頭抹袖擦汗,發現了我們,才起身走出園圃。
花重拍了拍手上的泥,對我們笑道:“春日問花花語香,二位看來不僅好興致,還很應時。”
西日昌道:“哪裏有先生興致好,粗衫乍著,南枝可插,更需頻剪。”
兩個愛玩腦子又愛鬥字眼的男人耍了幾句嘴皮後,連笑數聲,動靜很快引來左荃珠,她服侍花重淨手更衣去了。
西日昌本與我在庭院回廊中等候,不知何故,西日昌不等了,拉我離去。問他為何,特地出宮就為與花重說幾句玩笑?他想了想,手伸入袖中摸索了半日。我猜他想留個物什給花重,或是丟一枚銀元,只是可憐的大杲帝皇,發現自己身無長物,袖中幹幹淨淨的,啥都沒有,只能皺眉望我。
我對他招招手,示意他低下頭來,他照做後,我拔了他的發簪,頃刻間,長發滑落,多情地拂過我的手,我的衣,回落他的身。
西日昌含笑接過我手中的發簪,擱在了回廊上。
簪花問意。和這號人打交道真傷神。
披發的禍害,在蘇府下人的瞠目結舌中飄然而去。
回到車內,西日昌用力地摟了摟我,感歎道:“我怎麼就沒想到?”
他松手後我道:“你腦袋後的自然想不到,見過眼珠長頭頂的,沒見過長後腦勺的。”
他溫柔道:“你替我長。”
馬車又開始行進,他頓了頓,忽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我事兒繁多,不能像尋常夫婦那樣每日陪著你,我不在的時候,你自己多擔當。”
我當即道:“這是什麼話?”
他笑了笑,“胡話。不說了。”
跟著他又說了幾段真正的胡話,逗到我笑出了淚,而後我們恢複平靜,再後我們到了王伯穀的無名山莊。
他查聽了西秦諸事,安排了部分西秦貧民跟邱芬回大杲的接引諸事。打仗打的是民心,花重點出了仁義,接下來的步驟禍害都心領神回。
王伯穀不在,那回與我比較的阿大阿二也不在,倒是無人舊事重提,讓我再動動筋骨。
回到宮廷,已是入夜。西日昌牽我手,步入寢室。室中多擺了張架子,架上掛著一件玄底金章的衣裳,裙角旁精致的刺繡乃西日皇族的族徽,紅日白淚。這族徽我只在西日昌的祭服上見過一次。
西日昌親手為我換裝,銅鏡裏映出英姿颯爽氣勢逼人的女子,和穿過她的腰摟著的一雙手,強而有力地扣著,托著,纏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