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暗流(1)
冬去春來,轉眼迎來新年。我藏於面具背後,束於寬大的衣衫,每日多是寧靜地聆聽,沉默地觀看。礙於我的身子仍需調養,我並不跟隨西日昌早朝。蘇太醫也就是蘇堂竹,建議我遲些起身。我也不想一大早就聽他講述羅玄門醫術,總是日上三竿才懶洋洋地起身。沒有任何侍女服侍我,也沒有人看到我面具下的面容。我曾聽到過一次昌華宮的宮人小聲議論,“西門大人好大的架子,從來不讓人近身,成天戴著個面具,說話聲總冷得叫人心裏冰涼。”“聽說他有病,你沒見蘇太醫天天來,不是說這個藥就是說那個藥。”“你說西門大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噓,還是少嚼舌根。這不是我們能說的……啊!”那次宮人的對話被殺戮終結,後來我就再沒聽到有人私下談及我。帝皇的後宮,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後都不會有區別,永遠充滿著殺機。
昌華宮是一國帝皇的寢宮,其防衛的嚴禁,安插的影衛之多,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即便西日昌不在,他的影衛照樣無所不在。我有傷在身,感知反而更加敏銳。普通宮人百步以內的聲音我都能聽到,當然我若不想聽就不會去聽。
用過午膳後便輪我當值,很簡單,只要亦步亦趨地跟隨西日昌。他下午的行程多是事先安排好的,繁多雜亂,幾乎什麼事都有。有一回我隨他接見臣子,看到了醜陋的萬國維。萬國維見到我,劈頭就來了句:“戶部有罪,竟叫陛下的侍衛如此闊綽。臣亦有罪,見到金子就眼紅。”西日昌笑罵著將話題轉到了朝事上,我側耳傾聽,他們君臣的言談算頂級了。我沒聽明白多少,所以我心裏頭將萬國維也歸為奸人一類。
除了接見臣子,西日昌的政事還有檢閱各位次級文書。如果每份文書都由他親力親為,估摸他也無暇他事了。奸人總有奸人的法子,他頭腦很清楚,什麼時候該看誰人的文書,什麼文書永遠不用看。偶爾他也會感歎,某臣將三年一選秀女的大事納入次級文書,或者先皇他的兄長為何走得那麼早,不把江山全打下再轉手?這種欷歔實在太假,所以他看過一次後再沒有第二次。
宮裏的下午他還會看望個別妃嬪,這些妃嬪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歲數在二十以上,出自大家的賢淑閨秀,這其中就有柳妃。西日昌的能說會道、溫存體貼讓這些妃嬪忽略了她們的陛下根本不會寵幸她們,她們會在偌大的後宮裏消磨空度青春芳華,漸漸衰老最後安然離世,直到死前可能還會惦念著陛下對她們多麼恩眷。世間最溫馨的殘忍莫過於此。
每隔一段時間,西日昌還會在昌華宮修行。我看不出天一訣對他的影響,也看不出他的深淺,他的修煉總是很簡單,提氣運勁,輕微的氣勁擊倒木樁。我覺得有些接近於劍氣,無劍也能以氣勁正中目標。他最厲害的一次不過是一次擊倒一排木樁,而我若狀態正常,不用手印也能做到,他的修煉與他的實際武力不符。
西日昌擊倒所有木樁後,會看一會兒侍衛的演武。昌華宮的侍長比較謹慎,從來說話都不得罪人,但別的侍衛就不同了,他們會在西日昌面前竭力表現自己,甚至個別還以眼光挑釁我。也許在他們眼中,看似腳步虛浮並無氣勁的我,不配成為西日昌的隨身侍從。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思。任一位武者突破清元達到乘氣後,都覺得自己已然高手。為朝廷效力的高手無非想獲取高官厚祿,而能成為大杲皇帝的隨身侍從,則是身份和實力的象征。也怪西日昌存心不良,當著他們的面問我“你一次能擊倒多少?”,而我的回答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