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飲恨(4)
“果然是流血琵琶。”葛仲遜感慨,“破絮藏秀,粗器別樣,一曲值千金。王靈運猶在,也只能愧對‘中正九天’。”
我低頭捧琴壓抑著問:“為什麼?”
葛仲遜換了語氣,“你連傷熙元兩次,害他修為倒退,若非他以死相脅,你以為你還有命坐在這裏彈琵琶嗎?”
我暗自調息,無比失望地聽著。
“說起來你倒與熙元般配,一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但就你那點微末伎倆,也敢在老夫面前搬弄?”葛仲遜笑了笑,“好在你還算個明白人,也就試探,不然就不是受點傷那麼簡單了!年輕人哪,總不安分,天縱奇才又如何?你不要忘了,你黎族容哥兒的下場,神童都是早夭的。”
我強壓心底被激起的恨意,有一點他沒說錯,天縱奇才確實不怎麼樣,即便我一出生就到武聖的境界,可他卻早在這個境界很多年了,我需要更強大的武力。
“其實老夫很欣賞你,不知羅玄門哪位能人能調教出你這樣的弟子,修為、心性、膽色無不都是上上之品,更難能可貴的是,你還如此年輕。唉,我是老了,看到你就想到昨日,想當年,老夫亦意氣風發,劍嘯江湖。”
我穩了氣息,重抱“妃子血”。是的,我還年輕,還有機會,不怕死不意味著白送性命。
“國師的指點,黎會牢記心底。請國師保重,黎還會再來討教。”我起身,緩緩道。葛仲遜你不能死,你還不能給我老死,你要等著我取你項上人頭,你要等著我割開你的血管,償我黎族的血債。
“黎姑娘留步。”葛仲遜喊住了我。我與他對視,除了冷漠和空洞,我再找不出其他表情來掩飾自己真實的心情。
“國師還有何指教?”
葛仲遜笑問:“姑娘還未回答老夫,師從羅玄門的哪位?”
我沉吟道:“只知家師姓蘇。”羅玄門我一共只知道三個人,唯一能扯來用的只有蘇堂竹,藥王杜微和大杲昌帝的名號都太過驚世駭俗。
不想葛仲遜捋捋胡子,道:“老夫很意外,蘇世南的資質平庸,卻教出你這樣的弟子。”
我心想,蘇世南,或許是蘇堂竹的老爹,看來我扯對了。
只聽葛仲遜又道:“黎姑娘,老夫奉勸你一句,此地乃西秦都城,與大杲朝廷有關的事最好不要牽扯。蘇世南雖然可能是你授業之師,但他心在仕途,你若繼續師從他,長久以往修為上恐難再有長進。”
望著葛仲遜閃爍的眸光,我知他在誘我橄欖枝。略思片刻,我不亢不卑地道:“國師可能猜錯了,羅玄門下姓蘇的或許不止蘇世南一位,黎再謝國師指點。”
葛仲遜深深地凝望我,武聖的眼光鋒芒漸露。忽然,他放開氣勁,鋪天蓋地的強者氣息改變了莊園氛圍,遮蔽了正午光芒。我只覺身子僵硬,腳若鉛石,竟再無法移動分毫。我的氣勁不足以抵抗他的威壓,深藏的憤恨和潛意識中的畏懼交織難分。
這就是他真正的實力?摧枯拉朽瓦解我的氣勁,直逼我屈服。但是,我屈服個什麼呢?我可以對西日昌低頭,但絕不向葛仲遜低頭。西日昌欠的只是我一人,葛仲遜欠的卻是我滿門。
我的氣息再次紊亂,嘴角再次溢出鮮血,在強大的氣勁壓迫中,血滴得很慢,很慢。血墜落“妃子血”琴弦,因巨壓而生的沉重,令血打動了琴弦。咚一聲,振出餘韻。
葛仲遜默然收手。我一手抱著“妃子血”,一手抹去了嘴邊血跡。
難平的呼吸,瘋狂的雜念,叫囂於體內嘶吼於血脈,險些令我不顧一切沖上前去。
“很像……”葛仲遜低低歎息,“熙元傷了兩次,你也傷了兩次。現在,你可以走了!你若需老夫助你尋找天一訣,只要到淼珍湖上夜彈一曲即可。”
我長笑一聲,轉身離去。敗得稀裏糊塗,傷得一塌糊塗,雖然不甘心,但天壤的差距橫隔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