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九章 迷途
淒涼的簫聲在風中回蕩,司馬平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創造的音樂世界裡了。這音符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製造的人會忘乎所以,聽得人也會如癡如醉。不過若你不是一個多情的人,就千萬不要談音樂,因為離開了濃濃的情,音樂就只是一個個音符。
憑良心說,司馬平的吹簫的技術並不是太好。不過自從旋璣仙陣出來之後,領悟能力突飛猛進,做什麼事情都是得心應手,這吹簫也不例外。就司馬平現在的造詣,在人間也能稱得上一流的水準,至少能夠隨意地表達自己的情感了。對媚兒她們的牽掛和擔心,還有自己的無奈,此刻都傾注指間,不求招蜂迎蝶,先將自己陶醉了再說。
司馬平不求知音,可是這天底下偏偏有好多的知音。大凡一個多情又多心的人,更容易從天籟中感受到一點什麼東西。司馬平以為只有星月在看他吹簫,只有蟲獸在聽著他的相思,可偏偏還是有人在讀他的心。上一次在波洛星上,一曲江河水得到一個老婆。這一次呢?至少已經贏得了幾捧淚水。
吹奏的技術是凡人的技術,但是簫卻是神簫,是仙界的樂仙留下的東西。如果這音樂是從盈盈的玉指間流出的,那又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呢?淒涼的音符在空中激蕩,遠處,一位美人正在陪著司馬平流淚,音樂將他的心思坦露出來的時候,也在旁人的心上打開了一扇窗。
司馬平是神人凡心,他可以肆無忌憚地相思,但這星球上的修真者可不一樣。就身後這牡丹城來說,他們的祖先是呂純陽。這多情的大羅金仙給自己的弟子制定的第一門規就是禁欲,若要登仙,必須清心寡欲,所以牡丹城人口不多,因為城中沒有雙修的人。在牡丹城中,一旦開始修道,就是必須禁欲的。但是飲食男女,欲能禁得了嗎?
秀雲其實根本就沒有去見諸葛英,所謂的去告訴師父和師姐,那只是託辭而已,讓司馬平不好意思再回絕。諸葛英現在正忙得不可開交呢,弟子的事根本就顧不上。再說了,與其是唐竹君在穀神星上鬱鬱寡歡,還不如讓她們隨司馬平出去散散心,時間久了,或許傷痕會淡一點的。秀雲很明白諸葛英,如果師姐決定了的,諸葛英也沒辦法反對的,所以她也只是到城邊上兜了一圈,見司馬平沒有跟來,忍不住又悄悄地摸了回來。畢竟諸葛英給她的任務是陪仙人,不做三陪,一陪總是要的,總不能將仙人撂在那裡不管吧。
上仙的風範真是與眾不同,看他獨自在大河的上空飄著,好像是在欣賞風景,這俗世的修真者,無時無刻不在為生存努力,哪裡會有這樣的閒情逸致呢!今晚的月光真的很好,陰雨了這麼多天,突然有這麼好的晴夜,真是讓人陶醉。而這高原的月夜,比起原來那水鄉平原的朦朧夜色來,更顯得清爽。今夜的月色是透明的。清風輕輕吹著,送來陣陣花香,現在的季節,本來應該是收穫的時節,為什麼一場大水之後,反而是百花爭豔呢?
河邊上那幾枝月梅開得真好!本來應該是青枝綠葉的,但是大水泡爛了枝葉,水退去的時候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條,這一刻萬木爭春,別人都重新披上綠裝,唯獨它們先把濃香奉上。看來司馬上仙也被它們吸引了,竟然站到了花樹下,扶枝瞑想。
盧秀雲不敢走近,怕打擾了司馬平的沉思。這點知識她還是懂的,在修真界也是應該通的——沉思是修煉的一個方法,用思想去觸摸自然,感悟自然。普通人很難進入的境界是忘我,所以常常需要借閉關來強制自己。但是閉關首先將自己和自然隔絕開來,強制又違背了自我,所以道家正統傳承千萬年的心法其實也並不完美,反倒是旁門左道的借物娛情,轉而來遺忘自我的做法更接近自然之道。也正因為如此,自古以來,旁門左道都要比所謂的正道修煉起來輕鬆些。秀雲當然還不知道這麼深的道理,只是見司馬平很自然地進入瞑想的狀態,心中萬分的驚歎——以司馬平的修為,要是正常的話,自己和他這麼接近而沒被他感應到,是不太可能的。
音樂聲響起,如此哀怨淒婉的音符是這個男人奏出來的嗎?秀雲不懂音樂,禁欲就是禁止所有的欲念,不僅僅是男女大欲。在呂上仙看來,音樂除了會擾亂心情外,全無是處,所以牡丹城中沒有音樂——這裡是純陽一脈的希望所在,只盼子孫們能努力上進,不要讓自己在仙界成為孤家寡人。可是音樂本來就是神靈從天籟之音中濃縮而來的,連禽獸都能共鳴,何況是人呢!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詩仙當年的詞句寫的就是司馬平現在的心情,青冥緲緲,玉人何處?不知不覺間,已物我皆忘。
人的心情據說和傷風感冒一樣,是會傳染的,這音符更是絕佳的傳染媒介。聰慧如秀雲姑娘者,聽第一遍就明白了司馬平的心情,更不用說一遍遍反復地聽了——上仙肯定在想著蘇月仙子,這一對神仙眷屬真是讓人羡慕!人生在世,像這樣有人牽掛著,那才是真正的幸福。修行千年,換一個長生不死,有什麼意思呢?像自己這樣,悲苦沒處訴說,歡喜無人分享,唯一能和自己分擔憂患的師姐又遭遇了如此的不幸,真是蒼天無眼。仔細想來,這得道成仙又有什麼意思呢?還不如平平凡凡地過一生,有一個愛人,養許多兒女,即便是不足百年,也比這樣苦修有意思得多了。可為什麼仙人可以成雙作對,修道者只能獨自終老呢?這世上若是也有人在為自己吹這樣的音樂,即使是馬上渡劫也心甘情願啊!
司馬平終於從相思中掙扎出來,將音符換成了空靈的《梅花三弄》。當最後一個音符在空中消散,沙沙的風聲和咕咕的水聲再次響起時,司馬平也完全恢復了過來——多想無益,既然命由天定,那媚兒她們的禍福都在她們自己的命中,自己要做的就是儘快去解開這個迷底。
夜真的很美,在天堂中不知道有沒有這種美景?暗香盈袖,是誰家女子在用它和淚?
心情平靜下來之後,司馬平的感覺又靈敏起來,遠處秀雲低低輕歎逃不過他的雙耳——那姑娘回來了嗎?可為什麼要流淚呢?秀雲還是沉浸在無奈和傷感中,這一刻她竟然也輕易地進入了忘我的境界,連司馬平到了跟前也沒有察覺,直到司馬平輕輕地咳嗽才醒了過來。不是司馬平不識趣,而是因為她全無準備,經脈沒有一點約束,這一刻靈氣急聚,經脈不受控制地波動起來,若是司馬平不叫醒她,她很可能經脈錯亂,將自己的元嬰引爆了。強壓住體內翻騰的氣息,看著司馬平探詢的目光,秀雲的臉一下子紅得像個大蕃茄——該死!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是在想男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