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隱疾（下）

　薩林點頭，他很認真，因為雷克斯臉上的表情，比去見她的老師還要虔誠。要知道，雷克斯本身就快突破到六級了，讓一個接近六級魔法師崇敬的人物，薩林當然要更加的尊敬。

　　穿過濃蔭，有扇小門。門上繪著一個簡陋的魔法陣，雷克斯在魔法陣是上摩擦了一下，示意薩林耐心等著。

　　不多時，腳步聲傳來，門被打開了，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站在門口，穿著有點可笑的袍子，已經拖到了地面。這孩子目光靈動，警惕地向外面道︰「什麼事？」

　　薩林很慚愧的發現，這個孩子是個高級魔法學徒。

　　「求見喬伊芳大師。」雷克斯簡潔的說著，同時遞上了一封信。

　　孩子沒有接信，直接道︰「跟我來吧。」

　　薩林納悶的跟著孩子穿過庭院，繞過了一座小樓，后面的院子依然不大，院子裡種著兩顆樹，這兩棵樹枝葉茂盛，樹根都纏在一起，樹皮呈暗綠色。薩林咽了一口口水，認出這是神桑和鬼橡樹。

　　用煉金術把兩種稀罕的木質融合在一起，就是最好的魔法杖。

　　這兩棵樹的樹齡恐怕已有千年，價值無法估計，這哪是樹啊，分明是長在地裡的兩根巨大金條。在皇宮裡薩林看到了太多稀罕的玩意，可都是死的。這兩棵樹，卻是活著的魔法材料。

　　這樣的材料製造出來的魔法杖，至少能儲存兩個魔法。如果弄上三五百根準備好，任何一個魔法師都能隨意干掉一支軍隊。

　　薩林忍住了爬上樹去折下兩根樹枝的衝動，人家敢把這東西種在院子裡，整個帝都恐怕都沒有人敢來撒野。

　　「自己進去吧，我還有事情，忙著呢。」那個孩子指了指迎面的兩層木樓，轉身拖著他的長袍跑掉了。

　　「就不怕我們是假的？」薩林有些奇怪。

　　「如果我們是搗亂的，就再也走不出這個院子。」雷克斯郡主用警告的目光望著薩林，薩林連忙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看來這木樓裡的人，也是個凶神惡煞。不管你是走錯路還是來搗亂的，下場只有一個。

　　木樓一樣的乾淨，古朴，還沒走上樓體，樓內傳出一個年輕的聲音︰「是蕾絲嗎？我在樓下，不必上去了。」

　　一層的門自動的打開了，裡面黑漆漆的，薩裡感受不到任何的元素波動。光線在門口就停止下來，照不進去。雷克斯拉了拉薩林的袖子，率先走入了黑暗之中。

　　暗系魔法使用到這種程度，薩林只有佩服了。

　　穿過黑暗屏障，薩林進入了一個魔法實驗室。這個實驗室內沒有任何的金屬，一張石頭的台子，整塊的軟玉雕刻而成。石台上整潔得像是還沒上菜的餐桌，除了六個刻好的魔法陣之外，再無一物。

　　一個年輕人鬼魅一樣出現下兩個人的眼前，他有一頭綠色的長髮，眼睛也是綠的，身材纖細，皮膚很白，皮膚上的汗毛也是白色的，像是一層霜雪。

　　「小蕾絲，你回來，聲勢很大啊，為什麼三天了才來看我？」薩林這才發現，這人的外貌年輕，可實際年齡恐怕已經無法估計了。因為那雙碧綠的眼睛，薩林只看了一眼，就彷彿是陷入了一個虛幻的空間，這個空間內，時光飛速流轉，薩林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失去力量，彷彿瞬間蒼老了一般。

　　「大師﹗」雷克斯一驚。

　　「我記得你小的時候，都叫我喬伊芳的。」

　　「那時候我不懂事嘛。」雷克斯不好意思的說著，她看薩林從幻像中擺脫出來，總算是松了口氣。

　　「現下你就懂事了？帶這么一個將死的人給我做什麼？」神祕的喬伊芳指著薩林，問雷克斯郡主。

　　「什麼？」雷克斯和薩林同時發出驚呼。

　　「他要是停止修行，找個地方混吃等死，也許還能活上個三五年。要是還繼續，恐怕你離開的時候，只能帶著他的尸體了。小蕾絲，你是讓我幫你製作一個傀儡嗎？亡靈魔法，我不太擅長啊。」

　　薩林的身體有些僵硬，這話要是別人說的，他還不信，可這個喬伊芳，沒有對自己施展任何魔法，只是看了一眼，就差點奪走自己的性命。

　　魔弦藥劑的后面那行文字，他一直記在心裡──魔弦藥劑可以改造魔法學徒的身體，形成特殊的魔弦，然而這種違背自然的模式將會使魔法學徒付出不可預知的代價。本人提醒看到這段文字的人，你所付出的，將超過你所得到的。

　　你所付出的，將超過你所得到的﹗難道得到魔弦的代價，就是付出生命？

　　「大師，老師也看出他的問題了，請您救救他。」雷克斯很快恢復鎮定，她來之前，就知道薩林的身體有問題，只是沒想到已經病入膏肓。不過喬伊芳要是肯幫忙，就是薩林的靈魂跑到另外一個位面，也能找回來。

　　「你的老師是個濫好人，我為什麼要救他？」

　　見雷克斯無語，喬伊芳道︰「這個小子，不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手下，我耗費精力救他，他也不會感謝我，不如讓他死了吧。」

　　薩林冷靜下來，他一邊思索，一邊問︰「喬伊芳大師，我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您才肯幫忙？」

　　「代價？」

　　喬伊芳好奇的看著薩林，道︰「你服用魔弦藥劑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要付出什麼嗎？」

　　薩林的心彷彿被戰錘砸了一下，整個人都暈暈的。魔弦藥劑﹗喬伊芳知道魔弦藥劑的祕密﹗最後一點幻想也消失了，喬伊芳沒有欺騙自己。

　　「大師，我是斯科琴亞人，我們相信，一切都是可以交易的。」薩林沒有理會雷克斯的目光，自己手邊有很多東西，對于魔法師來說有致命的誘惑。他就不信，這個神祕的魔法師會不動心。

　　「我不稀罕。雷克斯，趕他走，要是不走，我就動手了。」喬伊芳冷冰冰的說著。

　　薩林沒有理會喬伊芳的話，他在旁邊的架子上取下一支魔法筆，在石台上隨手繪製了一個魔法陣。這個魔法陣被他畫得亂七八糟，因為他是在是沒有系統學習過如何繪製陣法。這個魔法陣是他在女神的神殿得到的，一共有二十五個，他根據回憶，只能畫到這種程度。

　　喬伊芳沒有阻止薩林，只是站在那裡，看著薩林畫完這個魔法陣，然後道︰「你可以走了。」

　　「你不會以為，等我死掉，你就可以拿走所有的東西了吧？一共是25個魔法陣，你救我，我把原本的圖紙給你。要是不救，我就燒掉這25個魔法陣。當然，你也可以搶，現下我就把東西帶在身上。」

　　「搶你？」喬伊芳笑了，道︰「這是我見過的最珍貴的魔法陣，可還不至於讓我做那種事情。我不救你，是替你的老師不值，你一定是背著他服用魔弦藥劑的。有你這樣的學生，也是他的悲哀。」

　　薩林的眉毛擰在了一起，臉色難看起來。傑森在他的心中，有如父母。他從來不流露這份感情，只是因為害怕失去。喬伊芳這么一說，觸痛了他心中的隱祕。薩林沉下臉，道︰「我知道你不屑對我動手，可是請你收回你的話，你在侮辱一個偉大的魔法師。」

　　「在我面前，沒有人可以稱得上偉大。」喬伊芳不以為然的道。他年輕的面孔看上去是那么的可惡，薩林很想一拳打斷他的鼻子。

　　「您的話，我會一直記在心裡，直死的那天。」薩林恭敬的行了個禮，轉身向樓外走去。他的心中有些絕望，魔導士看到他身體的隱疾，無法幫忙，才讓雷克斯帶自己來見喬伊芳。沒想到喬伊芳彷彿能看穿一切，而且可以拒絕任何誘惑。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無法交易的東西。

　　從一開始，自己就一直在犯錯，背著老師製造魔弦藥劑，和盜賊交易，收取子爵的賄賂，殺死蘇方索伯爵的兒子。老師一直在寬容，自己卻轉身逃了。

　　你所付出的，將超過你所得到的。薩林終于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很多事情，是無法挽回的，自己是那么的自私，從來沒有為別人想過。席卡的家鄉，是否挨過了上個冬季？自己想過很多次，可沒有一次去真的幫助。

　　那就死了吧，死掉也好，席卡就不必跟著自己擔驚受怕了。只是，自己依然對不起老師。

　　薩林流著眼淚向門外走去，不是因為恐懼死亡，而是看穿了自己的懦弱。

　　門前是黑暗屏障，薩林邁步想要穿過，一腳踏過去，卻走入了一個沒有方向的空間。這個空間沒有光，是濃郁到極致的黑暗。

　　「大師﹗」雷克斯見薩林突然定在那裡，一動不動，知道是中了喬伊芳的魔法。

　　「我不喜歡他。」喬伊芳微笑著說，他綠色的眼睛不再冰冷。

　　「每個人都會犯錯，我去調查過他的過去……」

　　「他很重要？」喬伊芳用魔法師式的好奇心態等待雷克斯的回答。

　　雷克斯看了一眼石台上薩林畫出的魔法陣，道︰「恐怕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