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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誘》第168章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149章 精神不正常

 某人一心只求死,而另一人全力要救她,結論是——兩個都屬精神不正常。

 當永遠微笑著的竹,暗自得出這個結論時,決心,也就同時下定了。

 “你會帶她回森林,對嗎?——你們兩個都會回去?”

 嚴格說來,這只是請求、是希望,並不算是國王陛下的諭旨,不一定非要遵從的。

 何況,就算是諭旨,又能怎麼樣呢?三千年來,自己“抗旨不遵”的時候,還少嗎?

 長刀斜斜揮出,連頭帶臉劈開一個奮勇撲上來的菊淵衛兵,卻沒辦法躲開他一腔熱血灑滿自己的頭臉盔甲。竹在濕熱的腥氣中搖頭苦笑——真是年輕幼稚的小孩子啊,那個所謂的“君主”,究竟有什麼好處,值得你為他犧牲到這種程度呢?

 他自己的君主,已經在森林王位上坐了三千多年的梵鏡,不就是個自私自利、任性衝動、懶惰狂妄的典型代表?

 ——“傾覆之戰”爆發前夕,森植王遇刺身亡,樹精靈王國風雨飄搖,唯一擁有王位繼承權的梵鏡王子卻說什麼也不肯登基加冕、負起保護族民的責任。更有甚者,他還振振有辭、怒氣衝天地公開宣稱:

 “杉剛毅自持、治下嚴明,竹審慎耐心、細緻仁愛,甚至連楓一個女子都比我有威勢得多,為什麼偏偏一定非得我來當國王不可!血統這個東西到底有什麼用?要說有用,那也就只是增加了我叛國投敵、倒向金火聯軍一方的可能性!那個老傢伙(指他父王)生前粗暴干涉我的精權不算,死後還要剝奪我的後半生自由嗎!”

 於是竹和杉有生以來第一次對“吾王陛下(他們堅持這樣稱呼尚未加冕的梵鏡)”抗旨不遵,聯手將他綁上寶座搞定。

 世間好多事,只要一開了頭,就再也刹不住閘,類似行為猶如雲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傾覆大戰結束後,梵鏡王聲稱要退位去自我放逐、隱居懺悔他親手殺害外祖父的罪孽,被朝臣一致抵制不從;

 梵鏡王提議實施民主治國,一切政務由大臣們會商決定,國王只需每天花費半小時簽字畫押即可,結果竹和杉從他辦公室裡搜出來了上千張已經簽好名的空白詔旨,然後關上門——以二對一痛快了一番;

 梵鏡王拒絕帶頭撰寫回憶錄、整理我精靈族源遠流長的光榮歷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於是科教文衛大臣杞大禮參拜國王,正襟危坐,從“天帝造宇宙、精靈分五行”開始講起,一直講到梵鏡王奄奄一息痛哭流涕地收回成命;

 梵鏡王以“女性的天職是被愛慕而不是被屠殺”為理由,打算命令樹王國軍隊中的女戰士們退役,或者,統統從危險的前線調回樹王宮“宿衛”,那一次,負責出面“兵諫”、“勸回天心”的,是楓……

 感受著背後相靠在一起的那個溫熱身體,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留意她只攻不守的拼殺,默默體味她不願再苟活於世的決心,頭盔下,竹的笑意,只能一點點無奈擴大。

 他錯了,“幼稚”這回事,與年齡無關——居然可以一直持續八千年,而且,不止一個。

 喂,這位殺紅了眼聽不進人勸的美女,你真的知道你是在幹什麼,以及,你想要的是什麼嗎?

 那個你認為已經痛恨你、羞辱你、拋棄你的男精靈,那個你不願意再跟他一同存活於世的男精靈,究竟是為了什麼,他才會這樣對你?

 恨你嗎?當然了,難道在怠忽職守、失陷國儲之後,你還奢望國王陛下笑眯眯誇你“把我兒子丟了最好”嗎?可是,你為什麼不想想,假如是其他人處在你的位置上,比如說,我,竹,一時大意下犯了這種錯,我們敬愛的梵鏡王又會怎麼對我?

 如果他憤怒失望到無法原諒我,自然會依法判罪、驅逐出境、或者打發到前線邊界,總之是一段時間內絕不想再看到我;如果他還不至於如此狠心絕情,那多半會當面責問痛駡我,渲泄出他的怒火之後,再給我“戴罪立功”的機會……

 又是什麼人,能讓他不忍心驅逐、不願意責駡、不必請求就默許給第二次機會、聽之任之自由跟來,甚至,生怕自己一時管不住暴烈的脾氣,交流時會造成更嚴重更無法挽回的傷害,而一路自始至終,都無視這個人的存在?

 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如此特殊……難道這麼簡單的事實,都會當局者迷看不出來?

 竹搖著頭,額上濺到的血漿流進眼裡,面前的世界一片暗紅。

 倒在他和楓腳下的菊淵人屍體,已經堆成小山,南邊宮殿群裡的各條道路上,似乎仍有舉著火把的衛隊源源不絕趕來。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生機在一點一滴流逝,再不走,來不及了,真的來不及了。

 梵鏡失去母親時,我陪著他;失去父親時,我陪著他;失去外公時,我陪著他;失去寶寶時,我陪著他……如果他還要再失去你,對不起,我恕不奉陪了。

 扭過頭看一眼鮮血澆鑄成的女精靈將軍,將她大呼搏殺的英姿留在眼底,竹微微側過頭,讓一枝襲來的長槍,挑落了自己的頭盔。

 清秀細緻的面容完整暴露在白亮如晝的火光下,亞麻發長髮雲霧一樣濃稠地漾起,身後建祥殿不斷坍塌斷裂著砸下流星火球,樹王國民政大臣鬆開了手中長刀,讓那支挑落頭盔的長槍,再度狠狠橫打到自己腰間。

 纖細的身子輕盈飛起,半空中噴出一蓬鮮血後,徑直撲入楓的懷中。

 “竹————————————”

 亞麻發精靈漬血的唇上仍然殘留著千古不變的微笑,湊到紅發女將軍耳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輕聲囈語:

 “地道……回森林……”

 真是的,“君主”這種東西,到底能算什麼呢?

 他有兩個朋友,一個叫任性的梵鏡,一個叫幼稚的楓。他願意讓這兩個朋友在這個世界上繼續爭鬧拼殺下去,為此,他做了他選擇的事。

 與火光如晝的建祥殿方向相反,玉京宮另一頭,此刻也有一個熱鬧非凡的地方。

 被掀去了半邊屋子的田信大帝寢宮裡,其現任主人安坐床邊龍椅上,膝上放著小人質樹精靈王子,手中握著鋒銳無匹的匕首。

 距離他數十步之外,站立著手無寸鐵的金髮精靈王。

 “衛士!卸掉他右手臂!”

 幾乎是在精靈王黃金聖劍脫手擲出的同一時刻,田信大帝這條詔令,就果斷毫不遲疑地發出來了。

 與口中語言相配合的是,他蒼瘦但仍穩定的右手,稍稍下垂,手中匕刃,切到懷中小精靈嫩鼓鼓的右手臂上:

 “或者——您想用令郎的手,換取保留您自己的,梵鏡陛下?”

 精靈王肅立凝視殿中,不言不動,不作任何回應。

 他身邊的菊淵衛士可是動了——對他們來說,“聽旨即從”是早已形成的條件反射,根本不用動腦筋的。

 兩把長刀一左一右,同時削向精靈王的右手臂。

 梵鏡仍然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閃避招架的意圖。兩把刀的刀尖都劃到他衣袖上之時,室內突然響起另一個聲音: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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