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121章 我來，我見……我死也不退

　雲起聯軍副總指揮赫曼。金中校挾著幾封文件，匆匆忙忙趕往樹精靈王辦公室。

　通報叫進後，一推門，發現樹精靈王不是一個人，站在他身邊的，還有自己的好友雷上尉——現在也升了幾次職，成為上校了，並且主管負責情報工作。

　“有事嗎？”行過禮後，精靈王問，看上去心情還算不錯。

　“嗯，”赫曼有點猶豫，看一眼雷，又轉念想了想，還是當面說出來：“陛下，聽說您打算派我去菊淵帝國首都倉平？”

　精靈王抬頭，與桌邊的雷上校交換一個眼神，問：

　“你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金中校？”

　“艾米麗寫給我的信上，”赫曼老老實實地回答，“她叮囑我要保重自己，早日完成任務回來。”

　………………

　片刻的沉寂過後，精靈王身體前傾，雙肘壓在桌上，綠眸緊盯年輕的雲起軍官，用那種沉鬱、威嚴、絕對不容許人說謊逃避的語氣問：

　“只是這個途徑嗎？你確定再沒有別人提這件事？”

　赫曼搖搖頭，有些迷惑：

　“沒有，所以我才暈了。沒人跟我說過要派我去別的地方啊……是您後來又改變了主意嗎，陛下？還是——”

　他突然住口，眼裡兩點光芒漸漸明亮：

　“您是有意欺騙艾米麗？看她會不會把這個‘重要情報’傳給菊淵人，以此來驗證她是不是間諜？”

　籲出一口氣，精靈王向後靠到椅背上，放鬆了身體姿態，笑：

　“金中校，我們倆之間越來越親密默契了，不是嗎！恭喜，目前為止，我們還沒發現菊淵人有得到這一假情報的跡象。”

　赫曼轉過頭去看雷——在目前羅克大校不在營中的情況下，雷得來情報後，按規定應該直接送給赫曼，再由赫曼上報統帥杉和梵鏡王。

　迎著好友兼上司譴責的目光，雷無奈地聳聳肩，有些心虛，什麼也不說。

　“也好。那麼，陛下，”赫曼冷然問，“艾米麗的間諜嫌疑能洗清了嗎？”

　“光憑這個，還是有點證據不足啊——”精靈王拉著長聲，一看赫曼的憤怒神色，又連忙表白，“其實我自己是早就相信那位女士沒有當間諜的素質，可光我相信也沒用，是不是？反對你們結合的又不是樹精靈。”

　這倒是真的，赫曼苦澀地想。至今為止，雖然他在雲起人中的威望越積累越高，“金中校巧布疑兵計，絞刑谷一戰定乾坤”的傳奇故事，更使他的名聲已然隱隱淩駕於那個向來不招人待見的羅克大校之上，但只要他一提到艾米麗的事，身邊的戰友朋友仍然不假辭色，溫和一點的是立刻轉換話題，或者藉故走開，性情直爽的就當面說他“別為女人壞了大事”“色字頭上一把刀”“紅顏禍水毀人”……當然，也有一些人鼓勵奉承他，甚至紛紛為他出謀劃策收集更多美女……那些小人的噁心嘴臉，不想也罷……

　“陛下，如果您真想讓我到菊淵敵後去策動起義，我願意。”赫曼說。

　“哦，‘你願意’？”精靈王別有含義地重複他這句聽上去很耳熟的話，一邊的雷急速背過身去悶笑不已。

　“我願意去敵後策反！”赫曼漲紅著臉，瞪一眼這本性難移的不良國王，“大規模戰役結束，嚴冬來臨，我們現在不就是跟菊淵人僵持著，看是他們國內先造起反來，還是我們的糧食先吃光用盡一個個餓死嗎？那麼與其被動地守在這裡，我還不如發揮一下熟悉菊淵國內情況的優勢，去敵後……”

　“我們已經先後派出了那麼多組人員，去做這個工作，甚至連羅克大校都親自上陣去了，”精靈王微笑著抬手阻止他，“雲起軍這邊，沒有一個能鎮得住局面的主心骨也不成，于城主閣下又比較……咳咳，反正，你知道的。我之前也確實考慮過讓你去敵後，但不是菊淵首都倉平，而是高順族那邊。羅克負責策反的忽合台族戰鬥力最強，高順族人數最多，這兩大部族如果能同時起義，菊淵帝國就岌岌可危了。”

　“是啊！”赫曼發自內心地贊同，上前一步，“陛下，森林裡有您，有杉大人和竹大人，足夠讓聯軍保持穩定了。我自動……”

　“雷上校，”精靈王搶在他前面發話，轉頭去看身邊的另一個雲起軍官，“你有信心完成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嗎？”

　冷不防被點到名的雷一怔，反應過來後，臉上也現出激動神色，爽快地領命。

　具體細節還要等幾位軍事首領一起開會商量，但赫曼從精靈王的臉色和語氣判斷出，自己想接這個任務，大概是沒戲了。

　很鬱悶地看著好友領命出門，與自己擦身而過前還拍拍自己肩膀以示安慰，赫曼轉向精靈王，不掩飾自己臉上的失望和沮喪。

　“別以為在這兒留守很容易，”精靈王淡淡提點，“我們的糧食，只勉強夠吃到開春。通過森林從外面運進糧食非常困難，矮人渣子也會千方百計扼殺我們的食物來源。十幾萬人藏在森林裡，饑寒交迫，不用心撫慰鎮壓的話，不等著菊淵國內造反，我們這裡就先反了。”

　綠眸轉向辦公室窗外，透過樹脂層望著那漫天大雪紛紛揚揚而落，沉寂地封閉住視線，看不到清晰的將來。

　風雪扯天扯地，森林如浪如海。

　菊淵帝國“聯合討伐軍”參謀長、“大義伯爵”卡斯，站在雲起城北城樓上，扯緊身上鬥蓬以對抗寒風，望著腳下前方無邊無際的萬頃林海沉思。

　這裡是兩國交鋒的前線，天氣晴好的時候，站在北城樓上，就能看到森林裡遠遠近近升起的一簇簇炊煙，顯然是樹王國軍營或者難民營所在地。但派軍隊去圍剿那裡的話，一進入森林，必迷路無疑，想了多少辦法，都實現不了“從城樓上指揮軍隊在森林裡行動”這個設想。

　距那次十萬人在森林裡的全軍覆沒，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這兩個月間，菊淵軍也曾經試圖再發動攻擊，但精銳部隊在上一仗中元氣大傷，士氣普遍十分消沉，只是因為田信大帝在雲起城親身坐鎮，才沒發生大規模的逃兵事件。這種情況下，只能派些部隊進森林，小打小鬧地騷擾一下，跟樹王國部隊一觸即退，給對方施加些壓力而已，就這，每次喪身於利箭蛇吻藤精樹怪下的仍然為數不少……

　田信大帝也打算再從帝國本土增兵，至少把駐紮在雲起城的兵力保持在二十萬，可“絞刑穀大敗”的消息傳出去後，大陸上其他被征服民族仿佛看到了光明和希望，一股股暗流蠢蠢欲動，小規模的地方性暴動屢屢出現，弄得各地常駐軍到處奔跑鎮壓疲於奔命。皇帝要調兵的旨意下達後，各地帶兵將領們叫苦連天，紛紛上訴，文臣們也連篇累牘地勸說皇帝“勿要為爭一城之忿而失天下”。目前皇帝和大臣們仍然在僵持著，在卡斯看來，最終菊淵人能調來雲起城的兵力相當有限，不會超過五萬人。

　“將軍，”身後，副官胡伊遞過來一個小暖爐，“天太冷了，您別凍著了。”

　卡斯微笑，道了謝接過，小心地抱在懷裡，風度仍然一如既往地優美儒雅。當年他正是依靠著這副風度加上隨手施予的恩惠，收服了身後包括胡伊在內的十幾個心腹，讓他們死心塌地追隨他，甚至不惜叛國投敵，在雲起城陷落當晚為菊淵軍打開了西城門。

　“我們過來，也有快三個月了吧，”卡斯問自己的副官，是隨意聊天的口氣，“你們覺得怎麼樣呢？過得還好吧？”

　胡伊沉默片刻，淡淡地回答：

　“我們這些兄弟，在下決心前，都是對大菊淵帝國有所瞭解的，也都會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他們這些人所瞭解的菊淵帝國，有獨具特色的迷人文化，能生產精巧美麗的商品，城市壯麗，街道整潔，治安良好，生活富裕，人民謙恭有禮，相互尊重友愛，注重上下規矩，打起仗來勇猛無比，平時待人接物卻溫柔有同情心……比起雲起城的黑暗墮落，雲起人的素質低下，誰不願意到那樣高尚富裕的國家去生活呢？特別是，如果為菊淵帝國立下了大功，那麼，高尚的菊淵人應該會知恩圖報，忘卻他們的雲起人背景，至少給他們完全平等的國民待遇吧……

　為了這一份並不過分的期望，他們甚至忍過了菊淵人血腥屠城的那段日子，一個個縮在營房裡雙手捂耳，只敢默默流淚，竭力不去想外面那些被絞成人肉血汁的同胞兄弟……但如今呢？

　即使貴為菊淵人自己的“當世名將”，皇帝從小看到大的寵臣，德康家族的驕傲，一樣會被冤殺，得不到最起碼的公平正義。他們來投奔的光明乾淨的人間天堂在哪裡？被雙方都視為臭不可聞的叛徒的這群人，未來怎麼可能有任何保障？

　“將軍，”胡伊發問，“皇帝陛下……真的沒有退兵的意思嗎？”

　只有退了兵，他們這些人跟著去菊淵國內，遠遠離開這座浸透鮮血和眼淚的城市，才有可能忘懷這一切，下半輩子平穩生活吧？

　“大帝陛下縱橫沙場六十年，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現在既然已經親臨雲起城，未竟全功之前，怎麼可能罷兵？”卡斯答得冷冽，“昨日朝會時，陛下還對勸說罷兵的大臣大發雷霆，當場賜死三人，聲稱‘如不能親眼看到樹精靈王殞命，朕死不瞑目’。”

　加油，老爺子，他在心底冷笑著，目光再度投向城外大森林。

　恕臣不恭，如果您要跟樹精靈王比拼壽命的話，我對您老人家的勝率實在沒有信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