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112章 銀白大幕

　“幹得好，金中校。”

　當雲起軍中校赫曼。金在“絞刑山谷”穀口前線見到聯軍統帥杉時，黑髮精靈正在讓醫務員給他包紮肩上的傷口——剛剛一次親自率軍衝鋒的後果。

　只是被他這麼淡淡掃一眼，再加一句不冷不熱的表揚，赫曼居然就有受寵若驚的感覺，比被某精靈王拍肩大贊一百次還高興。

　他明白杉指的是什麼——在接近戰場時，赫曼把手頭的五千援軍分成五隊，隔一陣子放一隊上前線加入戰團，並且叫士兵們邊行軍邊跺腳狂吼、拿樹枝亂掃亂敲、不放過每一隻驚起的飛鳥動物……非常古老、非常簡單的疑兵之計，也非常有效。

　不僅對敵人有效，對與菊淵精兵血戰死拼、就快要扛不下來的幾萬雲起軍，更有著“強心劑”一樣的作用。低層的軍官士兵並不清楚這一戰雙方到底都投入了多少人，也不清楚原來留守大營、現在能來支援的自己人還剩多少，就只看到“金中校率領的救兵”源源不絕、供應充足地不斷開過來，自然歡欣鼓舞士氣大震。至於每次的“救兵”只有一千人這件事實，則被遮蔽視線的茂密大森林很卑鄙地掩蓋掉了。

　“杉大人過獎，”年輕的雲起軍官有些靦腆地回答，“雕蟲小技而已……那麼，這次我們能全殲這十萬矮人渣子吧？不讓一個逃出森林！”

　面對著褐發年輕人的熱切目光，杉籲一口氣，還沒回答，周圍警戒的樹精靈忽然通報：

　“陛下過來了！”

　扭頭向山谷方向望去，果然，那個金光燦爛耀人眼的樹精靈王肩扛長刀，正施施然向這邊走過來。細看其實他身上臉上也有不少血痕污漬，顯然同樣經過惡戰，但從輕鬆矯健的步伐和臉上表情看，似乎他老人家是剛剛參加完舞會而且還泡了十個八個美女……

　“穀裡的活兒已經幹完了，”梵鏡笑著向杉和赫曼打招呼，“有了這頓人肉套餐和人血花肥，那些樹怪蟒蛇幾百年都不用再覓食了，他們都讚頌我是有史以來最仁慈偉大的森林之王呢……”

　黑髮精靈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自吹自擂，簡要彙報一下目前穀口主戰場的戰況——放棄等待希望的近萬菊淵軍開始全力突圍，而士氣受到鼓舞的雲起軍也振作精神咬牙死拼，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堵截這些殺戮了無數雲起人的殘暴魔鬼，雙方交鋒的激烈程度達到開戰以來最高點。

　“放他們走吧，”聽完後，梵鏡王很乾脆地下令，“讓開口子，給人家一條生路嘛！”

　“陛下！”赫曼失聲大叫！

　碧綠的眼眸一轉，焦點落在這年輕的雲起軍官身上，精靈王笑一笑：

　“你想不通嗎，金中校？”

　“我……”赫曼猶豫著囁嚅，心裡，是有那麼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卻抓不住……

　精靈王笑著一拍他肩膀：

　“那你就慢慢想吧！”

　轉身向喊殺聲震天的火線走去。黑髮的杉，是早就去傳令了。

　赫曼只愣了一下，就跟在他們身後追過去；也只再迷惑了一會兒，就恍然大悟地理解了精靈王的良苦用心：

　讓開口子放菊淵人逃，但在這茫茫林海中，沒有了樹精靈“誘餌”的帶領，無法辨別方向的人類又能逃到哪兒去？

　並且，被四面圍住無路可逃的菊淵軍，是一隻背水而戰、殺紅了眼的困獸，近萬人團結一心爆發的戰鬥力足以給兵力占優的雲起人重創；而一旦前方出現逃生之路，哪怕德康治軍再嚴，疲憊久戰心灰氣沮之下，菊淵人也會爭先恐後奪路而逃，那一隻尖牙猛獸立刻變成一群紛飛野雞，作為打野雞的獵人，雲起軍只要跟在他們後面一隻只分頭收拾就行了。

　由樹精靈和雲起人混編而成的聯軍，就此化整為零，以五百人為單位，在樹精靈的帶領下深入大森林，“自由狩獵”去了。

　“記住，一定要保證紀宮元帥和德康將軍的安全，讓他們健康無恙地回到田信大帝的溫暖懷抱中！”

　一開始，赫曼聽梵鏡王向樹精靈隊長們這樣叮囑時，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說反話，但聽到第十幾遍之後，終於發覺不對味了：

　“陛下，紀宮和德康都是雙手沾滿雲起人和樹精靈鮮血的大劊子手，如果能把他們活捉或者消滅在森林裡，那將極大地鼓舞我軍士氣，對菊淵人則是重大打擊，甚至對全大陸人類的自由解放事業都有標誌性的影響……”

　按照國際慣例，精靈王對年輕軍官的質問不給予正面回答，只是神秘兮兮地笑著擺手，拔步邁向方才熱火朝天、現在卻冷清下來的戰場。

　天色越發昏暗了，密林中仿佛處處閃動著幢幢鬼影，觸目所及，地面上、草叢中、樹幹前，血水流成了一條條汩汩的小溪，到處都是被拋下的殘槍斷弓，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屍首，有的被箭射成刺蝟，有的斷頭斷肢七零八落，有的被劈成兩半卡在樹杈間，還有的是菊淵兵和雲起兵糾纏廝咬著一同斷了氣，手指深深掐進對方肌肉裡，怎麼也掰不開……

　一隊雲起聯軍的醫護兵在挨個翻找地上傷兵，搜索自己的傷患，遇到還沒斷氣的菊淵兵，則是問都不問隨手一刀送他上路，目睹此景的軍官們也都不說什麼，包括一向自詡“天性善良”的樹精靈們在內。

　“說實話，我還是挺佩服這些矮人渣子，”杉冷峻地開口，“等死也好逃命也好，形勢再怎麼不利，他們寧死也沒有一個投降求饒的，不象……”

　瞄赫曼一眼，他住了口，年輕的雲起軍官卻是一陣臉紅——無論戰前戰後還是戰爭中間，向菊淵軍投降求饒的雲起人可是前仆後繼層出不窮啊！

　“嗯，”精靈王點頭同意，懶洋洋一笑，“所以說，滿足他們自己的願望，把這些傢伙一個不落全都送去見天帝，才叫兩全其美皆大歡喜呢！”

　驀然揮手，長刀在空中劃出一片銀光，準確地砍掉地上一個菊淵兵的頭顱，幫他咽下最後一口氣。

　赫曼的眼角瞄到白點閃動，轉頭去看，較高處的山坡上，三個風姿飄逸的白衣美女並肩立在一起，正俯視這被血腥和殺戮浸染的戰場。

　中間腰束藍紗的女子，眼中含著深切的悲憫，輕輕說了句什麼，她左肩那位膚色更白更淡更稀薄的銀髮美女轉身，就象溶化在空氣中一樣，慢慢走出赫曼的視線，走入森林。

　鼻尖一涼，赫曼仰天觀望，千萬片白絮飄然而下，隨風起舞，緩慢卻無休止地一層層掩蔽著灰黑的森林與血紅的大地，為人間醜惡拉上銀白大幕，將世界回復成如初始時的潔淨無塵。

　啟開卷翹長睫毛，淡金髮小精靈伸出小手，揉揉藍眼睛，然後，驀然睜大。

　在他眼前的床頭上，是一頭如瀑布般輝煌流落的黃金長髮，和一張再熟悉不過的微笑臉龐……

　雲落湖村公所樹精靈王子獨居的臥室裡，傳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

　“來人啊！有只變成爸爸的幻形妖獸在我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