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23章 好一朵美麗的解語花

　“咦？卡斯將軍、方大校、羅克大校，你們三位都在啊？”

　走入四壁掛滿地圖的作戰指揮室，在裡面迎接竹的，除了黑髮精靈杉，還有雲起城軍方三巨頭，這種情形很是少見——為保證雲起軍指揮系統的穩定性，這三位高級軍官通常不會一起外出到同一地點，否則如果遇到菊淵“忍川武士”強力暗殺，三巨頭同時殞命，麻煩就太大了。

　儒雅的卡斯將軍與溫和可親的方嬋大校都對亞麻發精靈露出歡迎笑容，連一向不喜歡樹精靈的羅克大校，臉上神色也和緩了一些。

　個性原因，竹幾乎能跟世上所有生物融洽相處，有他在的地方，氣氛總是比較輕鬆愉快的。這一點冷漠的杉自認遠不如他，更別說那位人憎鬼嫌的梵鏡王了。

　“城主閣下命我們來通報一個重要情況，”雲起城武裝部長卡斯將軍出面解釋，“關於上次精靈王陛下回國途中遇襲、並導致杉大人受傷的那件事。”

　杉的右眼眉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竹忍笑看他一眼——昨天晚上，杉剛剛把一個“不小心”在他面前提到那件事的樹精靈打飛去變成天上的星星。

　“哦？什麼情況呢？”

　卡斯以目示意，於是主管情報工作的羅克大校不太情願地重複：

　“我們接到密報，據說‘忍川暗殺隊’的創始人，菊淵寺，曾經出現在城外的先鋒軍團中，後來又不知所蹤，很可能已經潛入城內。”

　“原來如此啊！那麼行刺吾王陛下、並導致我們杉法駕受傷的，應該就是那位禦寺殿下嘍？”竹一副驚訝表情，並有意無意地在那句“導致我們杉法駕受傷”上加了重音。

　黑髮精靈的拳頭，悄悄握緊了。

　“我們並沒有跟刺客交手，所以無從判斷，”羅克也看了杉一眼，目光是嘲諷的，“既然能與習武千百年的樹精靈高手廝殺‘血’拼，大概修為不會太低吧！”

　嗯……竹覷著杉的臉色想，如果今天羅克大校陳屍回家路上，下手的倒不一定是菊淵人……

　“說正事吧！”雲起聯軍統帥一聲斷喝，“竹，糧食武器清運得怎麼樣了？”

　“基本上全部完成。”亞麻發精靈彈個勝利的響指，“糧食運入森林儲藏，留下夠全城食用一月的存量。空出來的糧庫，裝載箭枝、投槍、石彈、油桶等等守城武器——快堆成小山了呢！”

　說到這個，三位人類軍官的表情都不太自在。

　把珍貴的糧食大部分運進樹王國，只給全城十五萬軍民留下一個月口糧——當然，樹精靈承諾會按日再運返糧食，絕不讓雲起人餓肚子——不管怎麼說，心理上也有很大的不安全感。但這是精靈王與雲起城主商定的協議，軍方反對無效。

　或者說，這是精靈王利用雲起人自己犯錯“交學費”、理不直氣不壯之際，找盡種種荒謬藉口、出盡種種陰謀手段、威脅利誘、趁火打劫的成果。地球人都知道：一旦出現糧荒，樹王國絕對是會以犧牲雲起人來保全樹精靈的。為防止引起城內動盪，這個協議高度保密，知曉內情的人，大部分都集中在這裡了。

　“竹大人，”負責後勤保障的方嬋大校忍不住求情，“您可否再多給我們留些糧食呢？城裡還有老人和孩子啊……”

　淡綠色眼眸輕輕移過來，竹凝視雲起女軍官，口氣溫柔誠懇：

　“方大校，兩位領袖決定的事，我們做下屬的不能夠違抗。但我向您保證，樹精靈一定會按時足量運返糧食，如有延遲耽擱、缺斤短兩，您唯我是問！”

　默然片刻，方嬋點頭示謝。

　事實上，竹很能理解中年女軍官的心情：她的兩個孩子，十八歲和十六歲的男孩，都已經成為守城的志願兵，她的商人丈夫也沒有撤退出城，一家人全指望著城裡那點糧食過活。相比之下，至今獨身的羅克大校，和家人已經退入樹王國森林避難的卡斯將軍，這方面的壓力就小得多了。

　“很好，竹，”杉喚回亞麻發精靈的心思，“那麼你在這裡的工作可以結束了？我剛剛又接到陛下的飛雕傳旨，催你回國。”

　“第十二道金牌了吧？”竹露出一對淘氣可愛的小虎牙。

　早在決定回國時，梵鏡王就找出了幾百個理由要民政大臣竹隨駕同行，都被杉和竹聯手一一批駁，堅持要留下來先完成在雲起城的重要任務。

　想像著國王陛下在宮中，頭大如鬥、金髮飛蓬、眼冒綠光、無敵暴走地獨自處理解決樹精靈家族村落大遷移帶來的大量繁瑣民政事務，杉與竹兩位輔臣對望一眼，臉上都浮出了心照不宣的欣慰笑容。

　樹王宮。

　小精靈敲敲國王辦公室大門，得到回應後，推開門，蹦蹦跳跳地跑進去：

　“爸爸你叫我嗎？”

　“對。”大辦公桌後的金髮身影彎下腰，伸開手臂，“來，寶寶。”

　駕輕就熟地跳進父親臂彎裡，被他抱到腿上，小棠露環顧這間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房間——明亮的大窗邊飄著淺綠色窗簾，幾排書架上擺滿了檔、資料、羊皮卷、書籍，對面牆上石砌的壁爐冬天裡會帶來溫暖，壁爐前的地毯上還有很舒適的座椅和小圓桌，桌上永遠擺著水晶杯和一瓶鮮紅美酒——棠露至今不明白爸爸和大多數成年精靈為什麼會對這種苦苦辣辣的液體那麼著迷——目光再向上移——他找到那股奇異陌生感覺的來源了：

　壁爐上方的樹牆上，原本跟其他牆面一樣，只有一些藤蔓綠葉攀附著，綻開五顏六色的小小花朵，但現在，那裡中間被清出了一塊地方，掛上一幅大畫像，像框四周還開了一圈白色小花，氣氛很是肅穆。

　“他是誰呀，爸爸？”棠露伸出小手指，指著畫像裡銀髮披肩、面容清俊嚴厲的男性精靈問。

　“這個啊，”梵鏡王抬眼，語調懶洋洋的，“據說是你逝去的祖父，第一代樹精靈王森植陛下。”

　“……‘據說’？”小精靈一副懷疑表情，“那不就應該是你的爸爸嗎？”

　“是啊。”

　“可你還不能‘確定’？”

　“他已經死掉四千多年了啊！長什麼樣子，我早忘得一乾二淨了！”

　回答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天經地義啊………

　“……那這幅畫是怎麼得來的？”棠露發問。

　“哦，藻家族族長送我的‘珍藏秘寶’！也虧他，居然能面對這張無趣撲克臉這麼多年……”

　“那你還掛到這裡來幹什麼？”小精靈不解。

　“這你就不懂了，”精靈王得意，“一看見這張臉我就渾身彆扭，只想早早把公務處理完溜出門，所以這是提高工作效率的好辦法……”

　“……爸爸，”棠露抬頭上望，眼神是認真的，“爺爺他老人家逝世的時候，遺容表情一定是得償所願、平靜解脫吧？”

　梵鏡：“哎？你怎麼知道的？好神奇的寶寶啊……”

　“………………”

　“好了，我們不談他了，”精靈王打起精神，溫柔微笑：“寶寶，有件事要你幫忙。”

　“幹嘛？”棠露立刻提高警惕。

　“別這麼緊張嘛！難道爸爸還會害你？”

　“會！”小精靈斬釘截鐵。

　“…………至少這回相信爸爸一次，好不好？”精靈王苦笑，拿起桌上一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墨蹟還未幹透的紙箋，“你只要照著這上面寫的話念一遍就行，沒有任何不良後果。”

　半信半疑地接過來，小精靈掃視半晌……

　“爸爸……”苦著臉低聲承認，“我看不懂……”

　“什麼！豈有此理！”精靈王陛下勃然作色，“上了一百多年學還不認識這些簡單文字，杞那個老東西是怎麼教你的！虧他還有臉找我收你的學費！哼哼，明天我非得讓他加三倍利滾利給我全數吐回來不可……”

　“爸爸！”棠露不耐煩地打斷父親的慷慨陳辭，小手指向書架：“你那些書籍奏章上的文字，我可是全看得懂哦！”

　小手指回面前紙箋上彎彎曲曲、如蚯蚓爬行、如蜘蛛結網、如狂蜂亂舞的筆跡：

　“可是這些文字，顯然屬於一種我從來沒接觸過的古老神秘語言……”

　梵鏡王狂汗……

　“那個……寶寶……其實……這就是我們的通用精靈語，只不過爸爸寫的急了點、快了點……好吧，我先給你念一遍……”

　清清嗓子，伴隨著在紙上劃動的小手指，精靈王一字一句念誦：

　“我是棠露，樹精靈王梵鏡之子。一百多年來，我和爸爸，以及其他樹精靈族人們快樂地生活在接天山脈大森林裡。我的爸爸是樹王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國王，也是最最英俊美麗的樹精靈，他英明神武、俠義非凡、義薄雲天、古往今來、無與倫比、謙虛好學、不恥下問、聰明伶俐、活潑可愛、待友熱情、對敵冷酷、百折不饒、百打不死、有情有義、有膽有色、舉世無雙、既酷又帥、貌賽潘安、智勝孔明、勇比子龍、義超關羽、巧越魯班、至尊至聖、至高無上、千杯不醉、坐懷不亂、傲視眾生、震古鑠今，人送綽號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玉面小飛龍，第一大英雄大豪傑大俠客大宗師……”

　“爸爸等等……先讓我出去吐一下哇……”

　半晌回來後，精靈王妥協了：

　“好吧，寶寶，我們不念那麼多形容詞了，跳過去直接接這一行：萬惡的人類種族，菊淵矮人渣子，瘋狂地侵略森林，毀壞我們美麗的家園。我不要我的家鄉森林被火魔吞噬，我還要在綠蔭下開開心心地長大。爸爸會保護我，也會保護森林，不過他很累，我好希望有人能幫他……”

　“……完了？”小精靈抬眼問。

　“你怎麼一點都不感動？”梵鏡皺眉，揉著泛紅的眼睛，“這可是我嘔心瀝血寫出來的煽情法寶啊！要帶著感情朗誦！”

　“三天免喝蔬菜湯。”小精靈不動聲色地討價還價。

　“棠露！”做父親的口氣嚴厲，“挑食對成長發育——”

　“要不然就把你從雲起人那裡搜刮來的漂亮寶石分我一半？”

　梵鏡（果斷）：“我會通知廚房，這三天都不用做蔬菜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