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77章 “那個東西”

　“一路順風啊，寶寶。你會想我嗎？”亞麻色長髮的精靈大臣笑問懷中粉嘟嘟的精靈寶寶。

　秋末冬初的早晨，樹王宮和森林都被籠罩一片白茫茫寒霧中，王宮北部的草坪上，能見度也不過幾米，一群牽著大批馬匹的精靈整裝待發，他們的身影在濃霧裡只顯出綽綽黑影。

　“嗯。”竹懷裡奶油樣的小臉蛋用力點點，“等爸爸回來以後，你要照顧好他哦，竹！叫他吃飯不准挑食，喝酒不准過量，晚上上床前要洗澡，睡覺的時候不准打呼嚕，早睡早起不許賴床，伏案工作一段時間以後要起身活動，四季衣服按時穿換……對啦，冬天馬上要到啦，下雪的時候好冷，你是不是該開始給爸爸織毛衣圍巾了……”

　“…………”

　明明身為男性的民政大臣，在四周爆出的狂笑中，抽搐著嘴角，拋燙手山芋一樣把天真可愛的淡金髮小精靈轉塞給身邊一位——黑頭發的杉。

　“……要聽話。”這是眉頭緊皺的聯軍統帥，好不容易對手上托著的小傢伙擠出來的話。

　小精靈也張著大大的藍眼睛，看了這張撲克臉好半天，小臉皺縮起來，萬般委屈地點點頭，含淚投向父親的懷抱……

　圍觀的精靈群中頓時響起一片議論譴責聲：

　“法駕太過分了！幹嘛對棠露寶寶這麼粗暴！”

　“就是啊！平時耍帥裝酷也就算了，這次一別，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你就不能給小王子留個好點的印象嗎？”

　“人家小王子這麼點點年紀就要離開家人，多可憐哪，居然還有精忍心嚇唬他……”

　亂糟糟中，誰也沒注意到身為眾矢之的的黑髮精靈，悄悄擠出人群後，滿臉愁雲慘霧地蹲牆角畫圈去了。

　………………

　這次隨精靈王父子一同前往雲落湖的，除了十名精靈衛士外，只有杞、杏、楓三位即將在雲落湖主持事務的“官員”——梵鏡王不能夠離開樹王宮前線指揮所太久，所以趁著目前敵我局勢處於僵持階段，他將“快去快回”地連送兒子帶拿東西往返一趟。至於其他需要向森林深處遷移的樹精靈及雲起人婦孺，將分批分組地有計劃跟進。

　過去一百多年中，棠露曾經跟父親一起去雲落湖“視察”過好幾次，對那裡的情形不能算太陌生。但以前去的時候，他們帶著衛隊邊走邊玩，每次都要在森林裡磨蹭上一兩個月才到，這次……他們一行帶了大量備用馬匹，梵鏡王和大臣們的計畫是“走最快捷徑，十五天趕到”——這還是去的路上，為照顧小棠露和“大病初愈”的杏夫人，不敢趕得太急。等到梵鏡自己帶衛士們回程的時候——杉竹等人很客氣地對國王說：“陛下，最多給五天時間，麻煩您飛回來吧！”

　“爸爸，你二十天不在王宮裡坐鎮，真的沒問題嗎？”

　飛馳的馬背上，小棠露安安穩穩坐在父親身前，還有餘裕拽拽精靈王的衣襟，抬頭詢問。

　“嗯，我倒希望出點問題，”梵鏡王在歎氣，“最好再出個叛徒內奸什麼的，把王宮也賣給矮人渣子，這樣我就可以和你一起留在雲落湖不回來啦，寶寶。”

　很不雅觀地翻了個白眼，淡金髮小精靈回過頭去目視前方，留下做父親的有點苦澀地偷笑。

　他敢於在這個時候離開前線，當然是經過慎重考慮的——菊淵人破城未久，又持續進行慘絕人寰的血腥大屠殺，他們也需要休息和整頓。除了堅持砍伐森林清理雲起城四周外，目前他們沒有再進行主動的軍事進攻，看上去，是認准“放火燒山”這一條路子了。而要用火攻的話，他們必須借助強勁而穩定的南風——否則風向一轉，豈不是會燒到他們自己？——接天山脈雲起湖一帶，每年冬季都會刮起西南風，顯然菊淵軍在入侵之前就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算是佔據了“天時”之利，但這西南風具體每年什麼時候開始刮，世上再沒有任何種族比樹精靈更清楚了。

　更何況，梵鏡非常肯定，菊淵軍紀宮元帥會盡一切努力讓菊淵皇帝田信“御駕親臨前線”，在大帝陛下的眼前把“苟延殘喘的樹精靈和雲起人”一網打盡，讓自己的功績一絲不落地全部收入皇帝腦海中。而根據眼線密報，田信大帝雖然已經決定“臨幸”雲起城，但車駕尚未離開菊淵首都倉平，以他老人家一路浩浩蕩蕩、前呼後擁、走到哪裡都要接受萬眾擁戴的架勢，沒有一個月時間，他是無論如何到不了雲起城的。

　用這兩方面的理由來說服杉、竹等大臣放他走，倒沒費多大力氣。但當他們聽到國王此行的目的後，卻和楓一樣，臉上都露出了震驚、恐懼和掩飾不住的嫌惡：

　“真的有必要嗎，陛下？前幾次圍攻雲起城戰役，我們可都沒有動用‘那個東西’，不也一樣挺過來了……”

　“前幾次，雲起城可沒失陷過。”精靈王淡淡地提醒大臣們，於是他們都閉嘴不說話了。

　“跟外表嚴厲卻內心柔軟的森植王比起來，表面上隨便放蕩的梵鏡陛下其實相當剛愎自用，不是那種容易聽取別人意見的領袖。”——這種在樹精靈中流傳的背後評論，梵鏡早有耳聞（而且總懷疑是杉放出的風聲），實在不能說聽了很高興。但有時候捫心自問一下，似乎人家也沒有完全說錯。

　他很理解其他樹精靈對於“那個東西”的恐懼和厭惡感，說起來，兩個黃金世紀的毀滅，長達五百多年的血腥戰亂，整個精靈種族的墮落衰亡，席捲全大陸的巨洪水、以及之後數十百的饑荒、痛苦、黑暗、絕望……都應該歸咎於“那個東西”曾經的存在。墮落世紀開始至今，三千多年了，樹精靈們一直都小心地避免提及它，但它的陰影一直籠罩在很多年長精靈的心底最深處，否則，怎麼會一經國王暗示，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馬上知道了“那個東西”是指什麼？

　其實，就是梵鏡自己，世上唯一敢去接觸“那個東西”的人，一想起它來，心裡也會忍不住泛上冷嗖嗖的寒流……

　“給我點溫暖吧，寶寶。”精靈王低頭，摟緊手臂，輕歎聲穿越兒子的淡金髮絲，呵過那精巧的小耳尖。

　小精靈沒費事回頭，答話聲懶洋洋的：

　“你吃我的豆腐，什麼時候需要找藉口了？”

　精靈王笑，父子倆的身體都隨著雪白駿馬的賓士自然起伏，林中小路兩邊的重重樹木一棵棵向後飛逝。前方一定距離外，楓帶了兩名“彩虹衛隊”的女戰士當先開道，剩下八名精靈衛士則四前四後地把精靈王父子、杞杏夫婦擁在中間，再後面，二十多匹備用馬也緊跟著揚蹄疾馳，在密集的大森林裡，這一行馬隊的聲勢相當驚人了。

　他們偶爾奔上高崗間的小空地，透過稀疏的樹木空隙，可以驚鴻一瞥到遠處藍色天際下的皚皚雪山。那些連綿不斷的白色山峰中，最高聳的一座，就是大陸第一高峰接天峰。而他們這一行的目的地雲落湖，則位於那些雪山腳下。

　馬匹沒有長力，雖然可以替換使用，但以這種速度跑上一整天是不可能的。那麼，什麼時候合適呢？——精靈王默默推算。怎麼樣才能利用好這十幾天的路上時間，把那些該交代的事項，都一一說清楚？

　“寶寶，爸爸給你講故事聽好不好？”

　小精靈的尖耳朵動了動，很有興趣地回過頭來，藍色大眼睛滴溜溜地瞅著父親：

　“是我自己點題，還是爸爸你又要借機灌輸說教？”

　“……一比一，怎麼樣？我講完一件你應該記住的事，你就可以提一個想知道的問題？”

　“一比一點五！”小精靈還價，“你講兩件事，我提三個問題！”

　“……寶寶，”精靈王歎氣，“我敢肯定，等你長大以後，竹那個財政貿易大臣的位子就不保了……”

　棠露天真甜美的小臉蛋上，露出一個自得知要離開父親後就很罕見的得意洋洋笑容——在把他作為“戰略儲備品”鎖起來之前，為防萬一，父親一定得履行國王的義務，把一些重要的王室家族秘密告知他這個王儲，這是“硬任務”。此刻不趁機討價還價，更待何時？

　“從哪裡開始呢？”縱馬賓士大半日後，在這一群精靈短暫的休息進食水時間裡，梵鏡王背靠樹根，把兒子抱到腿上，考慮了片刻，對小傢伙露出一個含意複雜的微笑：

　“想聽我父母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