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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行》第389章
第十章(23)稀客

  大丫二丫剛走,霍士其連待客的長衫都沒換利索,別院的司曹就領來兩個人。

  兩個突然到來的客人都是熟面孔。走在前面的是巡察司的一個掌筆尹。這人以前也是提督府的一個書辦,調去巡察司還不到一年;去年上半年處理戰事善後事宜時,兩個人曾經公事了很長一段時間。霍士其在城裡置辦宅院時,這個人跑前跑後,幫了不少的忙。至於後面跟上的那個人,就更是熟得不能再熟悉,屹縣縣令喬准,的的確確是他在縣學時的同窗……

  不管他和喬准後來有什麼樣的衝突,喬准能在這個時候到這裡來看望自己,那就是不得了的情義。他趕緊繫上紗衫的褡扣,三步並做兩步迎到院子裡,一邊拱手作禮,一邊說道:「真是稀客。稀客!」和兩個人見過禮,他才發現自己匆忙間連鞋都沒顧得換上,赤著腳踩著一雙別院裡給被拘官員預備的芒鞋,鞋後跟都沒提上……

  喬准的神情頗有些拘束。他大概和霍士其是一般的心思,都在為過去的事犯難堪。他拱著手只說了一句:「公澤兄,這一向可好?」就再沒別的話了。

  霍士其趕緊把他們請讓到正屋裡。

  掌筆尹不知道霍喬二人過去生過罅隙,一頭說著寬心慰問的話,一頭和霍士其相互謙虛讓座。這人姓孟,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心熱嘴快,到了這巡察司的別院,立刻就把自己當作主人,一會跑出去讓別院熬煮上好的茶湯,一會又叫來雜役,拿錢叫人去買時令瓜果,順帶著還連說帶比畫,給霍士其譬講最近一段時間衛署和燕州城裡的一些新鮮事。被他這麼一鬧,霍士其和喬准之間見面時的幾分尷尬,頓時就被沖淡了不少。

  好不容易等孟筆尹停下話端起盞喝水,霍士其抓住話縫問道:「這裡不是不許人探訪麼?怎麼突然又准了?」

  孟筆尹說:「昨天晌前接到的刑部公文,讓把李慎案的卷宗都移交給咱們燕山巡察司。」他笑吟吟地望著霍士其。「霍公也是案牘上行走出來的人,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不等霍士其點頭說話,自顧自又說道,「朝廷這樣做,明顯是案子已經有了定論。既然公文裡沒提到把你移送京師,那霍公自然就是沒事了。既然沒事了,那還禁什麼探訪探望?三五日以內,你的官司必然有個好結果。」他吞了茶湯,吐出一塊起鑊時沒篩掉的薑片,就手丟在茶几上。「剛才我和允平老兄進門,迎頭遇見兩個女子,我晃眼瞧著模樣,彷彿就是你那兩個大點的姑娘一一肯定是有人腿腳快,已經朝你家裡通過風報過信了。」

  霍士其一笑,既沒承認也沒否認,正要岔開話題,孟筆尹抱著茶盞又說話了:

  「先給霍公倒個喜。看來這回你是三喜臨門了,沒得說,過等你回到家,我是要登門吃酒的。」

  霍士其一下怔住。他官司有眉目,這是一喜;升了勳銜提了職務,當然也是一喜。可這只是雙喜而已。怎麼會有個「三喜臨門」說法?

  「督帥近幾日就要辦酒席納偏房。老商家有後,你這個當叔的心那塊頭病自然也就化了,這還不算一喜麼?」孟筆尹笑說。「眼下到處都在傳,督帥有了中意的人,只是掛念家中有長輩有官司纏身,不得已才把佳期一再地拖延。由此也可見督帥的寬厚仁孝。若是換作旁人,怕是早就把新人接回去了。」

  霍士其被他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半晌才責怪說:「老孟,別人胡亂傳揚也就罷了,怎麼你也跟著起哄?你不是沒見過督帥出行,也跟著督帥到枋州出過公幹,他出門在外,一舉手一投足甚至一個眼神,身邊隨時隨地都是幾十雙眼睛在看!你覺得,他能和個胡女歌姬在什麼驛站裡私會?」

  「你都知道了?」老孟驚異地問。隨即兩掌一合,笑道,「我猜到了,剛才來的就是你家裡的兩個大姑娘一一是她們告知你的吧?」

  霍士其哼了一聲不言語,權作是默認。

  老孟接著又說:「我當然知道督帥出行時的光景。月初傳言才出來時,我就沒信。可這回不一樣……」

  「這回怎不一樣?」

  「這回是方大人親口所說……」

  能讓老孟這種跟過商成的人信實的謠言,必然有教人信服出處,霍士其已經約莫猜出是哪個官員,可還是忍不住想求證:「哪個方大人?」

  「還能有誰?就是那個自號『溪頭閒客』的方直方大人。」

  自從落座客套之後,喬准就再沒說過一句多餘的話,只是坐在旁邊靜聽,隨著兩個人的言語時而露個笑容或者皺個眉頭。不過,即使臉上浮現出微笑,他的笑容也顯得很生硬。他看上去心事重重,似乎心思也不在這裡。可是,就算他精神有點恍惚,可他還是在悄悄地留意著霍士其的臉色和表情。霍士其的臉上流露出那麼一絲不豫,他馬上就插言問道:「二哥,這位方直方大人,他是什麼來歷?」

  霍士其這才發現自己光顧著和老孟說話,已經怠慢了客人。他站起來,給喬准幾乎沒怎麼動過的碗盞裡續上茶湯,順口說道:「是御史台派駐咱們燕山的人。」

  喬准謝了茶,捧著盞喝了一口,捧著盞又問:「他的別號溪頭閒客,是有什麼說辭吧?」

  孟筆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清楚。霍士其也替他續上茶湯,放下茶壺重新落座,笑道:「確是有說辭。這是取自兩首詩。」

  「哦?」喬准驚奇地說,「願聞其詳。」

  孟筆尹也是舉人出身,聽說方直的別號竟然還有典故,自然也是滿臉好奇地打聽。

  霍士其現在的功名是作弊所來,而他平日裡往來接觸的人又不是進士及第就是舉人出身,在這些憑真實本領博取進身階梯的人面前,他心裡難免有所畏怯,既怕被人識破揭穿而招惹禍事,又怕言行中不慎而招惹恥笑,久而久之,在真正的讀書人面前,他的內心裡自然就帶著點自卑。雖然他平日裡他也一再告誡自己,要謹小慎微,要勤奮藏拙一一事實上他也是這樣做的一一可眼前兩個舉人身份的官員都在向自己請教學問,禁不住也是心頭高興,剛剛因為外間的謠傳而帶來的那點陰霾,頓時也是一掃而光。

  他端起碗盞呷了口水,潤潤喉嚨,清聲說道:「方伯正大人的別號『溪頭閒客』,是從兩首唐詩中所取。前者取自末唐時詩人李中所作《思簡寂觀舊遊寄道者》,『溪頭烘藥煙霞暖,花下圍棋日月長』;後者取自早唐時僧清塞的《贈李道士》,『昂頭說《易》當閒客,落手圍棋對俗人』。」說著曼聲吟誦道:

  「布褐高眠石竇春,迸泉多濺黑紗巾。昂頭說《易》當閒客,落手圍棋對俗人。自算天年窮甲子,誰同雨夜守庚申。擬歸太華何時去,他日相逢乞藥銀。」

  誦完笑道,「當年讀書時偶然看見這詩,覺得很有些禪意,就記了下來。時日久了,也不知道記沒記錯。」

  喬准本來是隨便尋個話題,不想使霍士其被區區幾句市井坊間的流言蜚語而動肝火,哪知道他漫口一說,霍士其竟然接連說出兩個他聽都沒聽說過的前朝名士。他和霍士其共事十餘年,清楚這人肚子裡到底有多少墨汁,腦子裡閃過的頭一個念頭,就是霍士其必然是從某處聞聽所得而自居。等霍士其吟哦全詩,才明白是自己竊做小人。他心頭又羞又愧既感且佩,動了動嘴唇,正想借此機會說點話來彌縫當初結下的仇怨,孟筆尹已經撫掌大笑起來。

  「半天方伯正的別號是如此的由來。哈,就他那手臭不可聞的方圓技藝,他也敢自號溪頭閒客?改天碰面,我一定當面好生地臭他一頓!」他和方直也是熟人,一個在巡察司,一個在御史台,正是對口的衙門,兩人又都是正八品的官職,低頭不見抬頭見,筆墨嘴皮上的官司不知道打過多少,熟絡得不能再熟絡,所以說要讓方直好看,那就肯定會讓方直落顏面。

  喬准是地方官員,又在外州,對衛署的官員人事並不熟悉,聽了這話,不由得好奇問道:「怎麼,這位方御史並不善坐隱之道?」那這人還敢大言不慚地起如此一個別號?

  孟筆尹仰臉哈哈一聲,說:「他善什麼坐隱?別人是手談,他最善的是坐談。坐下來落十二三子,必然要談。誰要不許他悔棋,那是要翻臉的,還動不動就脅迫他人,他這個駐燕山御史要聽風馳書。」

  喬准知道,「聞風馳書」是高宗年間定立的制度。依照這個制度,朝廷派駐各地的御史可以不需要事實平局,只根據傳聞便把各地的情況上報京師,所以才取名「聞風」;而這些呈文也可以根據各地情況,標上「平」、「快」、「火急」或者「萬急」,用驛站快馬傳遞,所以才有「馳書」之說。他忍笑搖了搖頭。須知「子落無悔真君子」,這個方御史為了悔一步棋,都能使上威脅的手段,看來其人的棋品確實不怎麼樣。至於其他的……他嘖了下舌頭,不妄作評價。

  他沒有評價,但是臉上的神情卻顯露無疑。顯然,他對御史方伯正的道德品行很是有所懷疑。

  孟筆尹笑起來,說:「老方也就是這點毛病。其實這人別的地方都不錯,謹嚴持重端正不阿,是個難得的好人。」說著又笑。「你一直在端州那邊做事,不太知曉衛署這裡的情況。燕山三棋士,其實個個都是一等一的好。」

  霍士其正端著碗盞喝茶,聽他說到什麼燕山三棋士,「撲」地一口,把喝下的茶湯全都噴在面前的腳地上。

  喬准疑惑地望了霍士其一眼,問孟筆尹道:「還有這說法?三棋士,請教,除了方大人,還有哪兩位?」

  「一個就是我們巡察司的狄栩狄巡察。剛才咱們出衙門時我和你見過的那位;另外一個與你和霍公還是同鄉,你也必定熟識一一就是我們燕山衛的提督大將軍。」

  喬准更是迷怔。燕山是邊衛,自古民風就淳樸好武,文風遠說不上熾盛,好棋的人更不能和中原各州相比較,棋技高絕者更是鳳毛麟角。至少他就沒聽說過有誰能稱棋士國手。怎麼轉眼之間就接連出了三個善弈之人?況且孟筆尹剛剛說過,姓方的御史棋品極差,棋技更是臭不可聞……難道那兩位也是如此一般?

  「不能說是一般高下。三個人還是不能等同而論。」孟筆尹邊笑邊說,「憑心而論,這中間方伯正當然最次,誰不讓他悔棋他就直言要告誰的刁狀。我們狄大人比他好點,不讓悔棋就不讓你走路。說起來還是督帥的棋品最好,不讓悔棋就憤然摔子揚長而去一一反正一局棋沒下完就不能算作他輸……」

  他說得如此形象,喬准登時笑得打跌。霍士其更是親眼見到三位「棋屎」大人為一盤棋而爭得面紅耳赤不知道多少回,此時回想起當時的種種情形,依舊是不禁莞爾。

  笑過之後,孟筆尹又說:「這次督帥的事,就是方伯正說的。那天是沐休,他晌後小憩起來,棋癮大作,就去商府想找督帥手談兩局。結果就在府裡聽到提督府的段副尉告訴包坎包校尉,督帥那天在城外見過那個胡女桑秀,當時還有說有笑,結果一回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誰都不給個好臉色,連方伯正也觸了一鼻子牆灰……」

  霍士其低下目光,望著地下不算平整的石板。他現在是有點將信將疑了。難道說和尚真起了心思,要討那個胡女進門?

  孟筆尹還想說一些最近兩天裡與這事有關的趣聞,忽然有個小吏來找他,說是衙門裡有急事,讓他趕緊回去。他道了個辭,與那小吏一同急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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