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4）莫干之戰（十二）

　　有孫仲山和他的兩千騎兵及時加入戰場，擔憂後路被斷的突竭茨人只能匆忙撤退，於是一場原本可能還會持續兩三個時辰才能真正見分曉的戰鬥，就這樣草草結束了。

　　在趙軍的行軍簿上，對於這場戰鬥的描述是這樣的：「三月廿八，敵我戰於黑水東莫干南，會時孫仲山部強渡黑水，趁霧虛置旗號佯攻莫干，致敵回援，遂半道截殺，大破。敵偃旗伏屍五十里。並奪莫干舊寨。」

　　據說大將軍商成看見這段文字時，很是誇獎了那個軍官幾句，一連誇獎了好幾聲「寫得好！」

　　可是傳說永遠都和事實有出入。

　　「寫得好」，這話商成的確是說過，但這只是前半句。後面還有半句話，就沒有流傳出來。

　　「寫得好是好，就是不符合事實！」

　　他說的不符合事實，指的是孫仲山強渡黑水佯攻莫幹的事。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孫仲山在大霧中迷路了，不僅迷了路，而且手底下的兩千騎兵也走散了，六七個番號的騎兵在相互無法聯絡的情況下最後匯成了三股，並且這三股騎兵的動向也不相同。一股大約一個營的兵由孫仲山帶隊，在莫干以北大約十五里的地方強渡黑水一一這是唯有的一股真正強渡黑水的隊伍，人員馬匹都在渡河過程中有所損失一一然後在大霧中摸索前進，最後不知道搞的，霧散時竟然走到莫干寨邊上。接下來當然就不用說了，孫仲山一聲號令「打！」幾百趙兵就跟著他朝前衝殺，猝不及防的突竭茨守軍當時就吃了大虧，北邊的寨門也被奪了。慌亂中突竭茨人也不知道趙軍來了多少人馬，一頭點狼煙示警，一頭就向南逃竄，結果沒出來多遠，迎頭就撞見另外一股渡河過來的趙軍，登時就被掐頭攔腰地截成幾段，四百多騎最後逃出去的還不到一百人一一這就是行軍簿上所記的「遂半道截殺，大破」。至於孫仲山部走散的第三支人馬也就是兵力最多的那一股，他們是大霧中徹底迷失了方向，霧散之後才發現走的是回頭路，折返回來找到渡口時已經是晌午，等他們過了河，突竭茨人的主力都已經過去小半個時辰了；他們只截住了掉隊的零星敵人……

　　然而，行軍簿上的記載是真實也好，是虛構也罷，這對商成來說都沒有意義。實際上，他對奪來的莫干寨的事都不是太在乎。一座連突竭茨人都可以隨意放棄的破寨子，拿來有什麼用？因此上他對冒險奪寨的孫仲山也很不客氣，在寨門外見到出來迎接的孫仲山，也沒有個好臉色。

　　跟商成一起過來的郭表當然知道商成因為什麼而惱怒。莫干寨的份量無論如何都比不上逃走的那七千突竭茨人！現在好了，突竭茨人實力絲毫未損地退回去，之後行動必然更加謹慎，再想好好拾掇一下不知道要多費多少心思力氣！而且這股敵人的威脅實在太大，不能掉以輕心，更不能置之不理，必須收拾掉！不然的話，說不定就會釀出大禍事。嗨，假如孫仲山沒來打這座寨子，而是去集合隊伍，那眼下的局面就覺得是另外一付模樣了。唉，要是孫仲山沒趕上就好了，哪怕他真在黑水西岸迷路哩，也好過他跑來這麼攪擾一番！

　　雖然他心裡也對孫仲山的自作聰明很失望，可是看著滿臉風塵土色的孫仲山，還有那些眼巴巴望著自己的一臉疲憊勞累的將士，他又覺得不忍心。這都是大趙的好男兒啊！

　　「前日將軍馳援左營，督帥就說，此戰非你孫仲山不可。事實也果然如此，」他拍著孫仲山的手說道，「一戰消弭大軍右翼隱患於無形，仲山將軍可謂是勞苦功高。」溫言撫慰兩句，又轉頭挨個仔細打量周圍將士，熟悉的或者認識就點個頭，不認識的也要問個名字職司，周圍一匝人都認清楚，才再說道，「大家也都辛苦了。三天兩夜裡從鹿河到黑水西再到莫干，數百里的馳騁，連番的苦戰，縱是鐵鑄的人也得摔磨掉一層皮……由此，足可見燕山衛軍之勇，足見燕山衛軍之能！」雖然只有簡簡單單幾句話，可他是什麼身份，又是什麼地位，周圍一團轉的人不管是不是跟孫仲山渡河而來，個個都是滿心溫暖情緒激動，人人都是一眼熱切地望著他。

　　「……大夥兒多日必然勞頓，」說到這裡，下一句就該當是「先去好生歇息再如何如何」，可話湧到嘴邊心裡一動，再出口時就變成了，「不管是功勞還是苦勞，大將軍必然都都看在眼裡，功勞簿子上也會記得一清二楚。」

　　一直黑著個臉的商成這才把話接過去：「都去找地方好生歇息吧。包坎，告訴後勤，吃喝應用從寬裡補給。一一孫仲山留下。」

　　大家雖然都有點替孫仲山擔心，可大將軍有令誰人敢違？自然也就跟著散了。

　　商成卻沒忙著說話，地上來回踱了好幾匝，最後在焉頭耷腦的孫仲山面前停下，不冷不淡地問道：「誰讓你打這破土寨子的？」

　　孫仲山嚥了口唾沫，木著臉盯著商成那雙大號的牛皮軟靴，沒有吭聲。

　　「把頭抬起來一一」

　　孫仲山立刻昂起頭，身子挺得標槍般筆直，盯著商成背後一樣不知道是什麼的物事，眼珠子轉也不轉一下。

　　商成背著一隻手在地上踏了兩步，一手點著他問道：「說，你說！誰讓你打這破寨子的？一一不說話？啞巴啦？剛才你不是聲音挺大的嗎？那麼大一群人，就你的聲音最大……」旁邊的郭表文沐王義，還有包坎和段四，五個人同時一咧嘴。這話顯然是商成氣急了朝孫仲山身上亂栽贓。孫仲山在戰場上確實是勇猛，可平日裡也是出名的溫善脾氣，說他聒噪，這話能有人相信？

　　孫仲山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裡不吭聲不辯解，商成也確實拿他沒辦法。孫仲山好歹也是個將軍，眾目睽睽之下罵成一付憋孫樣，以後兵都不好帶。何況他自己心裡也清楚，這事怨不了人家孫仲山。可眼睜睜地放跑一個重創敵人的好機會，他心裡也憋著老大一股氣，想著那跑掉的七千敵人，他就恨不能一刀劈了孫仲山……

　　「滾滾滾！以後不要讓我看見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揮手讓孫仲山滾蛋，回頭吩咐包坎，「馬上去把鄭七和邵川找來！」

　　……半個時辰之後，莫干的趙軍就分成兩部，主力就地休整戒備，再以四個步營並兩個騎營向東攻打白狼山口。傍晚時分傳回來消息，邵川鄭七已經在白狼山口西側站住腳，並且擊退敵人的兩次進攻。經過仔細辨認旗號，他們覺得白狼山山道的敵人很可能就是突竭茨的東廬谷王！

　　另外，他們需要增援，敵人全是大帳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