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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行》第372章
第十章(06)請制

  一番商談以後,右軍的督尉人選也基本確定下來。看時辰還早,又沒有旁人打擾,張紹乾脆就介紹起戰事善後的種種情況。

  這也是商成關心的問題。出去一個多月,他多次在和衛署的往來公文中提到,戰事善後絕對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盡快地落實。他指示張紹,不僅要督促各地州縣執行朝廷制訂的撫恤標準,衛府還必須派人監督核查執行的情況;核查的範圍不僅僅局限於衛軍參戰各部,還要包括隨軍的工匠和民伕,循制應該給予的工錢、腳力錢還有貼補,一文錢都不能少,應該減免的賦稅絕不允許打折扣!

  「眼下看來,各地的善後做得還是很不錯。」張紹說,「各州縣都沒有為這事鬧過什麼紛爭,我們的人也沒發覺什麼大毛病。就是有些將士不是燕山本地人,他們的傷亡撫恤只能通過公文,讓他們故鄉原籍的衙門來處理。」說到這裡,他遲疑了一下。對於那些籍貫不在燕山的陣亡或因傷退役的將士,商成是一力主張由燕山衛軍派出專人護送他們回原籍,並督促當地官府執行朝廷制度;但他和郭表卻有不同的想法。按朝廷和軍中舊例,這種情況下,陣亡的一般都是燕山衛府移文各地,讓當地去處理;因傷退役的,統一發放一筆遣散費。商成的建議顯然不合舊例。從內心裡說,他不贊成商成的建議,無論是派人護送還是監督執行,都要花一大筆錢;而且這費用還要由衛府支出,他很有點心疼……可商成的理由太充分了,讓人根本無法駁斥或者拒絕,人家為燕山流了血,這是對燕山的恩情,燕山人有責任也有義務護送他們回原籍。這是最基本的禮儀!

  他看了一眼郭表,希望下面的話由郭表來說。可郭表卻面無表情著臉目視前方,只好咽口唾沫,自己把話接下去:

  「……我們統計了一下,籍貫不在燕山的陣亡與退役將士,有一千一百七十多個,職務最高的是個副哨。他們分別來自四十七個州一百二十三個縣,最遠的一個老家是廣南的欽州,就是那個副哨。這麼多的靈牌和這麼許多人,要是都挨個護送回去,路上的吃喝住宿先不說,就是衛府的人手也調度不過來……這一個多月,為了統計戰績戰功,總結戰事中的得失,還有督促戰事的善後,衛府裡人人都忙得仰馬翻……」

  「這個我不管!有困難你自己想辦法,我只要結果!」商成截口打斷他的訴苦,說,「陣亡將士的遺體會留在燕山,但是英靈的副牌必須榮歸故里,這一條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因傷退役的將士傷好以後,有願意留在燕山的,我們歡迎,我已經和衛牧府打招呼,要給他們優待優遇;想回家的,我們派人護送。還不是派個普通小兵去護送,而是要從軍中挑選知書達禮的人禮送!要告訴將士們故鄉的父老鄉親,他們是在和大趙的敵人的戰爭中壯烈犧牲的,他們是在草原上與突竭茨人的英勇搏殺中負的傷,他們都是英雄!是大趙的英雄!是我們民族的英雄!」他越說神情越嚴肅,越說聲音越大,最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激動地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要禮送!一定要禮送!這沒有條件可講,也不允許講條件!所有護送的人,不管是士兵還是軍官,路上必須穿戎常服!還有,提督府和衛府都要給他們出證明,出文書,務必要保證他們在沿途的安全!還有……」他的情緒太亢奮了,話都說得有些亂,平時和人談公務時比較注意的用辭,這時候也記不起來也顧不上了。「……當護送將士們回到家鄉時,一定要注意提前和當地駐軍接洽;駐軍要迎接,要給予將士們應有的榮譽和禮遇!」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站在門口,緊緊地攥住拳頭,仰望著碧藍的天空,眼睛裡充滿了淚水。

  張紹和郭表已經完全楞住了。看著那個攥著拳頭揮舞手臂走來走去的人影,聽著那語調鏗鏘的肺腑咆哮,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眼眶裡也充滿了淚水。他們的情緒徹底被這些前所未聞的言辭所點燃了,渾身的血液都在沸揚。不知不覺中,淚水漫進了他們的眼眶,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從他們的心底裡油然而生!這不是苦戰後獲勝的喜悅,也不是述職陛見時的激動,更不是加官晉級時的興奮,而是一種他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情感,它威武,它莊嚴,它神聖,它象徵著榮譽和責任,它同時也賦予一個人力量和勇氣……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各自安靜地站著或者坐著。他們每個人都想說點什麼。他們的心裡也充滿了話語。可是誰都不願意打破這份靜謐。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坐在座椅裡的郭表伸手抹掉了臉上的淚水。他慢慢地轉動了一下僵硬的頸項,臉上露出一種很難形容的表情,張開了嘴,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吐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張紹低著頭,咧著嘴,咬著牙一口一口地吸著粗氣,突然跳起來捶胸一禮,說:「大將軍放心!衛府就是砸鍋賣鐵,也一定禮送將士們榮歸故里!」

  現在,商成的情緒也漸漸平復下來。他哈了一口長氣,說:「要是有困難,記得告我一聲。我來想辦法。」

  張紹慎重地點了點頭。他知道,困難是肯定有的;而且困難絕對不止一樁兩件。禮送將士們歸鄉還故土,這是史書上都沒有記載的前所未有的事情?但他一點都沒有因為這事很可能被載入史冊而高興,反而覺得肩膀上的壓力空前的沉重。這事只能辦好,絕不能出差錯!沒有前例可以作參考,也沒有史料可以查詢,一切都只能靠衛府來開這個先河……

  他想了想,先提出一個問題:「既然籍貫不在燕山的將士都如此優遇,那麼咱們燕山籍的將士,是不是也應該同樣對待?還有,以後要是還有戰事,是不是……」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這樣說純粹是多餘。要是就搞這麼一次,那還有什麼意思?別人又會怎麼看待燕山衛府?他馬上就改口說,「我是說,既然要持續地做下去,禮送將士們榮歸故鄉,是不是應該給朝廷遞一份公文,請立為制度?」

  商成讚許地看了他一眼。他還沒有想到這一層。是的,這事絕對不能忽視,一定要把它立為國家制度!這是軍人應得的榮譽!

  郭表說:「公文上我也聯名!先遞到兵部……」但是他很快又想到了什麼,搖了下頭,臉上流露出擔憂的神情,說,「……就怕兵部不情願替咱們說話。你們想過沒有,這要是成了制度,糜費會有多大?上三省和六部是不會答應的。」

  「不忙管三省答應不答應,咱們先做著。」商成說。

  「不行!」郭表和張紹同聲反對。

  張紹說:「假如不是朝廷的制度,那麼這麼大的事,必須先向兵部請示,然後才能依律處置。不然的話,要是有人在其中搗鬼,緣著這事胡亂栽贓瞎扯幾句,只怕什麼話都能攀扯出來!」他凝視著商成,語氣深沉地說道,「大將軍謹記,朝廷還沒有給霍公的案子下個定論,燕山又是新敗……」他轉臉向著城中驛館的方向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朝廷大員如今還駐留在燕州。我還聽說,宰相公廨裡也有人對你『另眼相看』。」

  郭表目示商成,緩緩地規勸說道:「子達,朝堂上議論紛雜,上京又是多事之秋,茲事體大,務需從長計議。」

  商成楞了下。張紹所說,他並不怎麼在意。霍士其案子的最後結果雖然還沒出來,但必然不會有重懲,了不起也就是從其他地方找點小差錯,把他降一級兩級;調查組留在燕山,多半也是在等朝廷的決議。至於宰相張樸對自己有成見,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事,只能讓他繼續「成見」下去。可郭表的話就要重視了。郭表話裡的前一句不過是張樸和董銓的「南北之爭」,老調重彈而已;後一句卻是大有深意。上京多事之秋,為什麼提「上京」而不說「朝堂」?什麼事「多」了?多的又是什麼「事」?還有什麼事能和「南北之爭」相提並論?

  他深沉地瞥了郭表一眼,腦子裡飛快地分析著各種可能。他很快就覺察出郭表話裡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看來這是郭表又收到了上京來的重要書信,多半還和那個病重昏厥的太子有關係。一想到太子病重,他登時就意識到「多」的是什麼「事」,眼下的大趙,還有什麼比皇位之爭更複雜殘酷的事?

  可誰來當太子,眼下似乎都和他沒關係吧?難道朝廷還會找他舉薦太子的人選?這種事情,別說他只是個假職的衛鎮提督,就算他是一個真正的衛鎮提督,也與他不相干吧?這是他能摻合的事情麼?他敢摻合進這種事麼?

  他揮了下手,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都趕走,說道:「我記得《永昭武典》中提過,戰事善後的事情,各衛鎮有權『酌情處置』。是吧?」

  郭表一下就楞住了。永昭是太宗時期最初幾年的年號,《永昭武典》就是大趙立國早期頒布的趙軍軍事操典。自從高宗太嘉年間頒布了《大趙水陸操典》之後,《永昭武典》實際上就算被廢除了,只是朝廷並沒有正式下文告宣佈而已。誰知道商成竟然在這時候提出這本操典。這本書他十多二十年前看過,內容早就忘得一乾二淨,眼下聽商成如此說道,登時就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張紹皺起眉頭回憶了半天,才不是很肯定地說:「似乎是有這麼一句。」

  「那這就是我們的『酌情處置』了。」商成說,「兵部和朝廷那裡由我去解釋。禮送將士的事衛府來辦,老張主持,老郭幫你。」又說,「事情是你們衛府辦,那向朝廷請立制度的陳文也由你來主筆,我和老郭聯名……」

  「還有我。」院子裡忽然有人說道,「我也聯個名。」

  三個人都詫異地望過去,就看見一個人戴著個黑紗帕頭穿著件青紗衫,站在庭院裡。

  商成怔了一下,立刻就認出來這是兵部左侍郎真薌,去年冬天進京述職時來回見了十幾回面,還一起吃過幾頓飯,當然是兵部裡的「工作午餐」,是個熟人。他笑著迎出去,拱手親熱地稱呼真薌的表字,說道:「懷純兄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讓人通報一聲?」回頭又責備蘇扎和幾個值崗的護衛,「為什麼不通報?」

  真薌拱手團團一揖給三個人還禮,含笑說道:「早就到了,是我不讓他們稟告你。剛進院子,就聽到你的慷慨陳辭……」說著,搖頭長長一聲歎息,「……感念良多啊。」

  聽他這樣說,商成他們才發現真薌的眼角也是赤紅。三個相互望了望,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點什麼才好。他們都有點尷尬。畢竟張紹才提到真薌他們賴在燕州不走的事,郭表也附和著說了些含義很深的話。而商成更是強辭奪理,搬出實際上已經停用的《永昭武典》來為自己找理由……

  真薌卻渾不在意這些,望定張紹說:「繼先,你的陳文上,我可是要聯名的。禮送將士榮歸的事,朝廷最後允不允是後話,兵部必然要傾力支持!你擬了陳文,我也寫通文書,六百里加急送到兵部,讓兵部和北三衛以及京畿衛通個聲氣,徵詢下他們的意思!」

  商成他們全都咧著嘴笑了。真薌話說得漂亮,要徵詢大家的意見,其實就是大家聯起手來壓三省六部。這事有五衛鎮加兵部異口同聲倡立為制度,朝廷怎麼可能不答應呢?

  真薌又問:「朱大學士他們還沒到?不是說好巳時初在這裡會面的麼?現在巳時都過兩刻了,怎麼還不見他們?」

  商成楞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蘇扎。蘇扎會意,過來悄聲說道:「離巳時還差一刻。」

  真薌也聽見了蘇扎的話,卻臉皮都沒紅一下,笑說:「哦,這還沒到巳時?那是我來早了。看來燕州驛館的漏壺不算精準啊。」

  商成交代蘇扎:「回頭提醒下驛館,讓他們把漏壺換了新的。」又把手一擺,道,「懷純兄,請進屋上座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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