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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行》第617章
第十二章(57)另有安排

  在天街盡頭的官廄裡寄好馬匹,田岫回到皇城裡的工部衙門。

  因為明天是月末的休沐,所以午時散衙之後,不少人都打著出去吃午飯的幌子鑽沙溜號了,偌大的衙門裡看不到幾個人。這也是朝廷大衙門的堂皇做派一一人浮於事!在六部裡做事,有沒有本事倒在其次,關鍵是遇事切切不可出頭,凡事能推延則推延能挨磨輒挨磨,除非是上頭霹靂雷霆一般監督署理的緊急要務,不然的話,能推到十五的事情,絕對不可在十四那天做。因為十四日做了,十五日就很可能無事可做,若是十五日整日無事可做只能枯坐發呆,不巧又落在上官的眼裡,這該當是個什麼考語就不消題了。所以耽擱三五樁公事不要緊,可要因為一句考評而耽擱了自己的前程,那就是謬之大矣……

  田岫一邊回想著別人「諄諄告誡」的這些話,一邊不停地和遇見的熟人以及不熟的人點頭打招呼。這和幾個月前她才來工部做事時的情形截然不同。那時候人們對她一般都是採取視而不見的冷淡態度,如今卻是遠遠地就很熱情地招呼她,走近了總會停下腳步,東拉西扯地說幾句近乎話。只不過因為她是女子,別人就是再想和她拉近關係也找不出妥帖的理由,只能翻來覆去地說一些「回來了」、「一路受累了」之類的空泛話。對於這些人,田岫都是大方又不失莊重地同他們說上幾句。她心裡很清楚這些人的態度為什麼會有這樣大的變化,他們看重的並不是她田岫這個人,而是專利司的田司曹。同時她也在心裡告誡自己,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要慎言慎行!

  快走到公廨時,她看見楊衡陪著兩個人走出來。看服飾,那兩個人也是官員,一個六品一個七品,儀態舉止都帶著一股子從容味道,一看就知道不是來工部辦事的地方官。很明顯,這是別的大衙門裡的人。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兩個人在和楊衡說話的時候,雖然都很努力地想做出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態,但給人留下的印象,卻是他們在逢迎著楊衡。

  楊衡笑著送別兩個人,轉回頭,就看見田岫。他笑著向田岫拱了下手,走過來問道:「田大人回來了?」

  「回來了。」田岫點了點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田岫覺得這位東元七年的探花郎大概是碰上了什麼不得了的高興事,臉上洋溢著掩蓋不住的開心笑容便不說了,連走道都帶著一股風風火火的氣勢,甚至連說話時的口氣裡也透露出一種發自肺腑的喜悅。她很好奇究竟是什麼事使得楊衡如此高興,但她並沒有打聽,而是說起公事:「許州大坊的事解決了?」

  田岫的語氣聽起來比較生硬,要是換一個人這般說話,說不定楊衡心裡就會覺得不舒服。但楊衡和她搭班子做事大半年,彼此的脾性互相都很瞭解,也不以為意,呵呵一笑說道:「事情都了結了。」他沒細說經過,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句,話頭一轉,關心地問道,「我回來就聽說,觀天儀的事有了新眉目,也看了你留在衙門裡的案卷。怎麼樣,製成了?」

  田岫悵然地吁了口氣,搖了搖頭。

  楊衡馬上皺起眉頭,陪著她歎了口氣。他說著寬慰田岫的話:「沒事,這次不成也沒什麼大不了。我依照你案卷裡的辦法試過,兩片玻璃前後映照,確確能將幾百步以外的物事望得清清楚楚。不得了的物事呀!真正的是了不起!」他嘖嘖讚歎了好幾聲,又說,「你別擔心,也不要著急,這觀天儀早晚一定能造出來的!」

  「我並不怎麼擔心。」田岫說。她邊說邊搖頭,苦笑了一聲,「只是太史局那邊……」

  楊衡一下便笑起來。他能理解田岫的苦惱。工部之所以會花那麼大的力氣燒制玻璃,起因就是為了太史局的觀天儀。在玻璃問世之前,工部恨不能把每一文錢都砸進花在這上面,每逢旁人拿玻璃出來說事,工部總是言辭錚錚地替自己辯解,說是在為太史局鑄造觀天儀,太史局要用觀天儀來觀測天象,觀測天像是為了勘定曆法,勘定曆法是為了社稷民生,至於社稷民生是為了什麼,那就不用說了……雖然誰都知道這理由實在是很牽強,也很可笑,但工部當時已經騎虎難下,只能扯著太史局這張「貓皮」來遮掩臉面。不過,當玻璃問世之後,被人在背後戳了大半年脊樑骨的工部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揚眉吐氣意氣風發之下,太史局和觀天儀立刻就被丟到一邊,尚書翟錯向朝廷表功的奏疏裡,從頭到尾就沒有半個字提到太史局。當然也不能說太史局被工部一腳徹底踢開,至少田岫就領著人在鑽研鑄造觀天儀的技藝,這也是不爭的事實。但不管怎麼說,工部對觀天儀的事情不上心,這也是不容辯駁的……

  一邊說著話,兩個人一邊走進公廨。

  進門的時候,楊衡感慨地說:「再過幾天,咱們就不用和虞侯司擠在一起做事了。」

  「哦?」田岫說,「這麼說,咱們專利司也要有公廨了?」在外人面前,她從來都不提什麼專利司,哪怕別人主動說起來,她也只是說自己不怎麼清楚這個事情。不過,在楊衡面前,她就不需要這樣謹慎了。她問說,「在什麼地方?」

  「尚書公廨裡騰了兩間廂房,咱們專利司暫時先安頓在那裡。」

  「呀!在尚書公廨?」田岫驚訝地說。皇城裡地方再小,工部衙門裡的屋舍再緊張,也不至於連一個辦公的小院落也騰不出來吧?這可是六部第二十五司……但她馬上反應過來,這是翟錯和常秀他們在通過這種方式來體現對專利司的重視!

  楊衡點了點頭,說:「是啊,咱們以後每天都要和尚書大人還有兩位侍郎大人一道做事了。」

  田岫笑了。她能聽出來,這是一句玩笑話。不過,楊衡嘴裡能說出這種話來,可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因為早年間曾經在仕途上蹉跌過的緣故,楊衡做人處事一直都是非常地謹慎,不管是面對上司還是面對同僚,他都把自己擺在一種很低的位置,既謙遜又有禮,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不會嚴辭厲色地教訓別人,就算是在小洛驛和許州的作坊裡,面對作坊裡的匠人學徒還有幫工們,他還是說得少而做得多。這種謙虛謹慎的性格也使他個人受益菲淺。這一回朝廷籌建專利司,為了幫自己人出頭,幾大衙門為了專利司的幾個重要職務爭了又爭吵了再吵,惟獨他的判司一職毫無爭議,這與他謹小慎微的性格不無關係。當然,他的出身也很重要一一「東元七年禮部大比進士及第第三名」,只此一條就能把所有人的嘴巴統統堵上……

  兩個人走進公廨,還沒來得及坐下來,工部的左侍郎常秀就黑著一張圓臉來了。

  常秀的臉色很差,誰和他打招呼見禮都不理會。他的嘴角向下吊著,眉頭皺得很緊,在眉心處攢出了一個「川」字,進門先望了田岫一眼,轉頭卻對楊衡說話:「剛才我看見刑部的白晃,一一他來做什麼?是來找你的?」

  楊衡還沒說話,田岫先就覺得莫名其妙。她有些想不通,為什麼常秀會那麼篤定白什麼的刑部官員是來找楊衡的?難道就不許姓白的去找別人?

  楊衡站起來,很恭敬地說:「白晃是來找我的。刑部最近在清理過去的陳舊案卷的時候,發現東元八年我在汝州府巡察司處置的那樁『張氏分離家產案』,並非是我受人關說人情而不秉公措置,而是另有別情。白晃是受刑部陳大人所托,前來知會我這件事的。另外,刑部不日還會有公文專說此事。」

  田岫驚訝地張大了嘴。怪不得哩!剛才她見到楊衡的時候,就覺得他高興得似乎都有點快要手舞足蹈了,原來因果在這裡!她知道那樁錯案令楊衡吃盡了苦頭,堂堂的探花郎,卻只能屈辱地在小洛驛作坊裡做個管事,其中不知道有多少的辛酸苦楚!更教她愧疚的是,她清楚楊衡這些年的遭際並不是什麼因為什麼冤案錯案,歸根結底的原因是因為她父親田望看重這個人,因此才連累到了楊衡。現在好了,既然刑部發現楊衡的案子是冤假錯案,那麼他們首先要做的就是糾正錯誤,幫楊衡洗刷冤屈,接著撥亂反正,為楊衡平反昭雪……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替楊衡感到由衷的高興。

  常秀卻是一點都沒有流露出吃驚的意思,明顯就是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只是問道:「陳桓為什麼不親自走一趟?」

  他是工部侍郎,自然可以對刑部的一個五品郎中指名道姓,楊衡卻不能這樣做。楊衡低著頭解釋說:「陳大人本來是要親自過來的,不過,白大人與我是同年,當年在京應試的時候,還是與我住在同一家客棧的,所以白大人就,就……」他吃吃艾艾地有些不知道該當如何把話說下去了。

  常秀已經轉過頭,深沉地凝視了田岫一眼,說:「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田岫剛剛還在替楊衡感到高興,被常秀望了一眼,突然間就像一盆冰涼的雪水澆到身上一般寒徹骨髓,從頭冷到了腳。她大約已經預感到常秀要和她說什麼話,心頭一個驚悸,渾身一道顫慄掠過,原本還有些紅潤的臉頰頓時蒼白得令人不忍直視。她死死地咬著嘴唇,向後退了一步靠著門扇,卻把頭高高地昂起,梗著脖子亢聲說道:「……不!」

  常秀走了兩步看田岫不肯挪動腳步,轉回身說道:「你跟我出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不!」田岫的聲音很低,神情卻很堅決,一雙眼睛看都沒看常秀,只是死死地盯著房梁,似乎是要把幾根梁木鑿穿鑿斷一般。

  常秀頓住腳,低沉著聲音喚了一聲田岫的別號:「……青山!」

  但田岫卻是揚著臉無動於衷,彷彿眼前根本就沒有常秀,青山也不是她的別號。

  楊衡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忽然反應過來,常秀要說的肯定不會是小事,不然不會迴避旁人。可工部現在有什麼事算是大事?只能是玻璃;還有就是觀天儀。哦,還有專利司,這才是工部當務之急的頭等大事。可這些大事裡田岫樁樁件件都有參與,他自己同樣是一件不落,怎麼常大人突然間要避開他來說話?難道說,是白晃離去和常秀前來這二者之間前後腳的時間,事情又出了什麼反覆……他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發出的聲音把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常秀沉默了很長時間,看田岫絲毫都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意思,就從袖兜裡掏出一封公文,說:「吏部發來的行文。」他耷拉下眼瞼,把薄薄的兩頁公文展開又合上,嘴角抽搐了好幾下,才說道,「……從下個月的初一開始,你就不用再來工部了。你的職司,等翰林院另做安排。」說完話,他把兩頁紙朝旁邊的桌案上一放,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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