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卜王讓位下【大修】
徐沫影踏著夜色走回東坡賓館,爬上樓來到自己門前,伸手輕輕一推,門竟然應聲打開。他微微一怔,想必自己離開時過於匆忙,忘了關門。進了門,屋子裡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他在牆上摸索了半天終於把燈打開。當蒼白的燈光趕走黑暗,他才赫然發現,自己床頭上竟木木然坐著一個人。
藍靈兩臂抱著雙膝坐在那,一雙小巧玲瓏的雪白赤足在燈光下泛著暖玉的光澤。她那雙噙著淚水的眼睛,正楚楚可憐地看著徐沫影,有種說不出的婉轉和幽怨。在她兩腳之間,小貓苗苗乖乖地蜷縮在那,閉著眼睛,小鼻子有節奏地一聳一聳,顯然已經酣然入睡。
徐沫影沒想到藍靈會在自己屋裡,也從沒見藍靈有過這樣的神情,一見之下,竟不由得一呆,隨後便驚訝地問道:「靈兒,你這是怎麼了?」
藍靈緩緩地低聲答道:「我跟師父吵架了。」
徐沫影馬上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在床邊上坐下來,柔聲問道:「他是不是真的給你說親了?」
藍靈默默地點了點頭:「他跟石文緒商量,想讓我嫁給石航。我在門外聽到他們的話,就闖進去,死活不答應,還當場把石航罵了一頓。」
「然後呢?」
「師父就罵我,說我沒規矩,不知好歹。還說……」藍靈哽咽著說不下去,眼淚順著雪白的雙頰流下來。
徐沫影溫柔地問道:「還說我壞話了,對不對?」
藍靈用力點了點頭,張開雙臂猛地撲進徐沫影的懷裡,摟住他的脖子,泣不成聲:「他說我喜歡上一個窩囊不中用的廢物……沒家世沒地位……沒能力沒教養,說你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狗……」
徐沫影的心不禁一顫,臉色剎那間變得雪白如紙。
「他們為什麼要那麼說你?……你為什麼要隱藏自己的實力,為什麼不做給他們看看?沒有師門沒有地位就要被他們鄙視,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聽著藍靈的哭訴,徐沫影的心疼得彷彿被撕碎了一樣。他一隻手臂緊緊摟著她,一隻手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喃喃地說道:「怪我,怪我,我讓你受委屈了。」
藍靈兩隻手攥緊了拳頭,一下緊似一下捶在徐沫影的前胸,用力極輕,偏又像敲鼓一樣捶得咚咚作響,一面捶打一面哭道:「就是怪你,師父他從沒罵過我,都是因為你!鬥法的事加上今天的事,兩次挨罵都是因為你!你一點都不體諒我……嗚嗚……師兄還老在一邊添油加醋地罵你污蔑你,也不知你去了哪,只有我一個人跟他們辯解……」
徐沫影仰起臉,望著頭上印滿青色花紋的天花板,在那蒼白的燈光照耀下,他彷彿覺得那花紋在旋轉,旋轉。
有些事情真的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當你是一個白丁,當你籍籍無名,那往往就意味著你可以任人宰割,意味著你做的任何事情都變得愚蠢,你身邊的人也都變得低級。假如你現在是安全的,那只是因為你沒有侵犯到別人的利益,一旦有一天你進入別人的視線,那等待你的將是不可預知的詆毀和災難。
低調和隱忍,這不該是一個強者的做人準則。一旦你長出了一雙翅膀,那就一定要破壁飛去!不為了在高空中俯視別人,只為了不讓別人俯視自己!
藍靈的哭訴喚醒了他沉睡的信念。他突然記起了不久前的那個夜晚,在那個爛漫溫馨的校園裡,一個女孩也在自己面前淚眼婆娑,也曾對自己低聲哭訴,也是因為自己的不爭氣。
何其相似!而自己為什麼要讓悲劇重演?
何其相似?徐沫影心裡打了一個激靈,突然覺得有幾分害怕。這是不是另一場悲劇的預感?
可是藍靈不是蘇淺月,自己也已經不是當初的徐沫影。他那時深愛著淺月,而今天對藍靈卻談不上愛。想到這,他多多少少感到一點安心。
相比之下,受一點侮辱和詆毀又算得了什麼?他更希望自己身邊的人都健康,都安全。那種失去至愛的悲痛時時噬咬著他的內心,現在想起來,命運和詛咒所帶給他的畏懼已扎根在靈魂深處。或許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一直以來,他的低調,他在占卜方面的拘束、不敢盡力施為都與這種畏懼有關。
他不想再失去。
而神秘詛咒如一把高懸的利劍,它的落下或遲或早。儘管目前看來這劍並不會斬向所有人,但爺爺的死已經給了他一個暗示,他的名字已經寫進那死亡的名單,而長松山賓館裡那窗台上的腳印,也給了他一個不聲不響的警告。
腳印,推背圖上的讖語,古墓中的激鬥……把這些串連起來,似乎有些東西已漸漸浮出水面。
一想到這些,徐沫影忽然明白了自己該做些什麼。
善的、惡的、清的、濁的、黑的、白的,他都得看分明,用這雙眼睛。
該放的、該收的、該討的、該還的、該連的、該斷的,他都要慢慢理清,用這雙手。
他感到心潮澎湃,隨淺月的死而撒落塵埃的久違的激情終於又飛回來,安安穩穩落在他的身上,融化在他的血液裡。
不因為懷抱美玉,更不因心繫佳人。
窗外,有風吹過夜,吹過羅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