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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第60章
六十、欲眠還展舊時書(二)

  她不知自己是何時坐上了馬車,只聽見車夫問:“姑娘要去哪?”

  “江南。”她說。

  如果不能回到相遇的那一天,那就回到相遇的那個地方,然後,把一切都徹底忘記,就當這十年是大夢一場,醒來時她還是身在原地,不曾離開。

  車廂裡,早已放著她帶去邊關的那個包袱。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打開。

  她的玉簫,她的絹紙小本,還有那幾部,他悉心標注過的兵書。

  鼻子驀地一酸——他是真的有意要撇清,所以才都還給了她。

  翻開一本書,飄逸的字跡躍入眼簾。

  紅箋向壁字模糊,憶共燈前呵手為伊書。

  忽然就想起,她總是喜歡湊到燈下看他寫些什麼,他卻怕她冷,硬是把她哄去睡覺。

  她睡不著,便趴在榻上露個腦袋偷瞧他。

  每回,都被他逮個正著,他總會又好氣又好笑地望著她:“怎麼還不睡?”

  那些心醉情迷的時光,都已被時間偷走,不知流向何處。

  從今往後,再沒有這樣一個人,這樣溫柔的目光,無可奈何卻有寵溺地望著她。

  彼時舊物,每看一眼都是煎熬。她拿起那本絹紙小抄,沒有翻開,直接一撕成半,再一撕……然後揚手風中。

  有幾張紙片吹迴車內,她低頭撿起,正要丟向窗外,卻看見同樣張揚的字跡。

  電石光火間,她心裡一震,嘴上已喊道:“停車!”

  躍出馬車,她一路往後跑,把方才扔下的紙片一一撿起。

  樹林裡,草叢裡,一張張紙片如翻飛的蝴蝶,她不停地尋覓,不住地張望,任荊棘劃破了她的衣衫,甚至她的雙手,任路過的人都投來驚異的目光,她卻依然像個瘋了一樣,不肯放棄。

  終於,她找全了所有的回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恍若捧著破碎零落的心。

  回到馬車上,她將紙頁一一拼全,直到天邊掩去最後一絲光線,直到月光透過車窗瀉了一身,所有的答案才一一浮現。

  ——今日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奸細。很奇怪,我向來不會這麼武斷,但不知為何,每回看見你的眼睛,總是讓我心中一動,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彷彿在哪裡見過你,卻又想不起。

  ——我想我是有些醉了,否則怎麼在簫聲裡恍然怔忡?你不會知道,你含笑飲鳩的那一刻,我的心中驚濤駭浪。

  ——不要喜歡我。即使你冒著風雪奔來的那一刻,我有瞬間的心動。

  ——煙花很美,我已有十年不曾這樣快樂。只是,我害怕,眼前你的笑容,會不會有一天,也如這漫天絢爛,最後總會消失?

  ——告別的初衷,是希望你能幫我,你滿心歡喜,我卻心懷算計,本以為撇清是最好的結果,為何你淚如雨下的那一刻,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一個殘忍的人?

  ——霜冷邊關。寒夜輾轉難眠的時候,我居然想起京城裡,那一張明媚的笑臉。

  ——當你冰冷的身體倒在我懷裡,我又一次嘗到了心慌意亂的滋味。為何要來?為何要這樣滿足地笑?為何這樣執意,要我這顆並不完整的心?

  ——知道這世上有另一個人也為你沉醉,我嫉妒得發狂,明明理智告訴自己應該相信你,為何又總是口不擇言?你可知道,我是真的為你不知所措。

  ——找了很久,看見映在帳上的你的身影,心裡忽然就寧靜下來,失而復得的感覺,原來這般美好……

  在她寫的每篇心情後面,他都寫了自己同時的感受。他寫的總是兩三句而已,不像她的那麼長,可只言片語,卻字字深情。她難以想像,他是怎樣在重傷未愈的時候,翻看她寫的東西,再一一仔細地加上自己的心情。

  所有的記憶止於那一夜,他握著劍,表情森冷,她的生命一夕天翻地覆,自此,她不再寫下任何東西,只留空白。

  如今想來,一直是自己太幼稚,以為只要奮不顧身地去愛就可以,卻不知有時僅僅相愛是根本不夠的。她對他有情,他亦對她用心,只可惜人生從來不是只有愛恨兩個字那麼簡單,他愛得步步為營,她恨得力不從心,而過去偏偏如影隨形,糾纏成最堅牢的桎梏。這一場驚心動魄的相逢,會讓彼此用一生銘記,卻註定無法平淡相守。

  他看透了,所以他放手。

  她再也不必逃到異國他鄉,逃到別人的懷裡,她應該像他一樣灑脫,從容,慶祝自己重獲自由,從此不再念念不忘,耿耿於懷。

  在這一路南下的馬車裡,她終於放聲痛哭,不能自已。

  霜湖的桃花,依舊艷若當年。春風微涼,吹起一陣花雨。這樣的季節,愛與恨同時收割,傷痛的情感化作片片粉艷在空中翻飛,最終輾落成泥。

  獨自走在樹下小徑,依然會想起那一年,自身邊騎馬飛馳而過的那個黑衣男子。

  順著兒時的回憶向前走,竹屋早已不在,遠遠看見的是白墻青瓦,江南特有的清幽小院。她忽然有些好奇是誰會如師父一樣屬意於此,於是站到門前,輕輕叩響。

  “誰呀?”門緩緩打開,探出頭來的,是個大約年過半百的老人,臉上有道深長的刀疤,自眉間一直劃到右頰。

  她有些疑惑自己為何對眼前的人覺得面熟,那人卻是滿臉激動之色,眼裡甚至溢出淚花,驚訝道:“郡主?”

  她聽到他的聲音,一下怔在原地,過了許久才訥訥道:“曹管家?”

  “是我……是我……”曹管家已經激動得不能成言,只顧著拉她進門。

  她的意識仍處在震驚階段,於是一味地跟在他後頭,心卻怦怦直跳,彷彿有什麼東西要破繭而出,但卻又令她如此忐忑不安,喉嚨緊澀。

  裡屋裡有一個人正躺在軟榻上,她一步步地走近,目光緊緊地盯住那個人的背影,那人聽見腳步聲,緩緩轉過頭,身體瞬間僵住,眼裡是震驚,是不敢置信,最後,慢慢變成欣慰。

  他望著驀然掉淚的她,喉嚨也跟著哽住,臉上卻笑起來:“醉兒。”

  非常虛弱的聲音,卻那麼熟悉。

  就像那一天在王府門前,他笑容溫暖和煦,望著她說——快進來吧,外面風大。

  “爹。”她輕喚,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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