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江頭未是風波惡(一)
“陸姐姐,我只有一個請求。”燕華忽然抬起頭,“無論你對殿下有心還是無意,都明明白白告訴他你的想法,好嗎?”
“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了?”沉醉正欲開口,一道冷然的嗓音自她們身後傳來。
燕華慌忙站起身,一張臉頓時失去血色。
“你退下。”殷徹看著她,面寒若冰。
燕華垂眸掩下眼裡的凄楚,咬了一下脣,轉身離開。
“有時候覺得,她像你的影子,很多地方,都像足了你。”沉醉看著遠去的身影,看向殷徹,“你聽到了多少?”
“怎麼,你倆倒成一國的了?”殷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淡然反問。
沉醉不由輕嘆了口氣——看來,他應該是聽到了大半,明明窺得燕華的心意,卻不願面對。
“她對你,一片真心。”
殷徹看著她,眉心蹙起:“難道我對你,就是假意?”
沉醉失語。
世人之愛,如糾纏的連環,環環相扣,心心相鎖,以為旁觀者清,可自己也是身陷其中的那一個。
總是執著於自己所求,希望那個人能給一份圓滿,即使為此卑顏屈膝,頭破血流,卻又寧可裝聾作啞,不敢接受別人奉上的一顆真心。
“晚上去我那用膳吧,這幾天一路奔波,也沒好好吃頓飯。”
沉醉見他轉開話題,也鬆了一口氣,於是連忙點了點頭。
承宛處北地,菜肴雖不及南昭的精緻,但更重口味,所以也別具特色。
沉醉原本就不挑嘴,對那些從未嘗試過的菜式又極為好奇,一頓晚宴自然吃得心滿意足。
正要問殷徹一道菜的原料,卻見他停下筷,微微蹙眉,貌似不適。
“怎麼了?”她急忙追問。
“胃有些不舒服,老毛病。”
沉醉微訝,這幾天一路回來,沒見他這樣過。
“什麼時候開始的?”
“有一陣了,一吃飯就如此,宮裡太醫說是因為從南昭回來後飲食習慣沒調過來。”
沉醉沉默了一會,吩咐一旁的宮女:“你去把膳房裡的師傅叫來,就說我很喜歡他做的菜,要請教一番。”
殷徹看宮女退了下去,轉頭朝她笑道:“難道你還懷疑有人下毒不成?我每回用膳,都是要用銀針驗過的。”
沉醉沒答話,神色卻有些嚴肅。
膳房裡的師傅不一會兒就被帶了過來,恭敬地低著頭,是個約莫三十出頭的太監。
“你這些菜,味道做得極好。”沉醉盯著他,緩緩開口。
“烹制菜肴,是奴才的份內事,姑娘和殿下喜歡,便是奴才的莫大榮幸。”他慌忙回答。
“抬頭吧,”沉醉微笑,“你如今的月例是多少?我跟殿下說說,應該給你再加一些。”
“回姑娘,三兩銀子。”
“三兩?”沉醉的聲音忽然拔高,異常嚴厲:“那你怎麼買得起稀罕的金剛石?”
“你……你說什麼?”那太監臉色大變,聲音也顫抖起來。
殷徹也一怔,看到沉醉的神色,知道事有蹊蹺,雖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也配合地一板臉:“你知道她在說什麼!”
太監見殷徹沉下臉,頓時跪了下來,面色如土:“殿下饒命!奴才不是有意要害你,我是被逼的!是大皇子那邊以奴才父母性命相要挾,要我在你每餐飯菜裡摻金剛石粉啊!”
殷徹聞言臉色鐵青,吩咐左右將那太監拉下去看牢,便徑自步出殿內。
“宮中可有橄欖油?”沉醉走到他身旁問道。
“承宛雖不產,但六宮嬪妃皆愛以此物養顏護發,所以也算常見。怎麼了?”
“金剛石疏水親油,你從今日起每日服用一些橄欖油,不久就可以清除胃裡黏附的那些金剛石粉末。”
“如果今天沒有發現這些,會有什麼後果?”他問,眼裡有一抹深沉。
“金剛石粉末若粘於胃壁長久,會在摩擦中使胃部潰瘍,穿孔,癥狀若尋常胃病,其實卻似慢性毒藥,不及時治療會因胃出血致死。師父以前遇過這一的病例,因為特別,所以我記得很清楚,今日本來我只是猜測,卻未料到真的有人要害你。”
抓著欄桿的雙手青筋突起,殷徹望著遠方宮殿高高聳起的一角,目光陰郁。
一陣風過,宮檐下燈影搖曳,沉醉看著他臉上晦暗不明的神色,心裡忽然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