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不辭冰雪為卿熱(一)
一雙蒼白的小手握著斷掉的兩截鎮紙,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幾上。
楊恪怔忡地抬頭,對上她的視線。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她笑,居然異常溫柔。
“你要去哪裡?”看著她轉身往營外走去,他忍不住開口問。
“去外面走走,一會就回來。”
剛走出營,就看見似乎在外面待了很久的無憂他們。
齊森和程三的表情有些尷尬,無憂擔心地蹙著眉,似乎要說什麼。
“讓我一個人待會。”沉醉在他開口前制止了他,繼續往前走。
走了十幾步遠,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點上燭火,楊恪盯著門氈——她怎麼還沒回來?
外面的風又開始嗚咽起來,他猛地站起身,心因為一個隱隱的可能狂跳起來。
會不會她傷心,所以就這麼走了?
想起她今天離開時,那麼溫柔的笑容,那麼脆弱的眼神,他咬牙,倉促地環顧周圍。
她的東西還在。
穿梭在營地裡,他的腳步比尋常急了許多。每問一個人,他的臉色就愈發陰沉。明明是平日裡熟得不能再熟的軍營,第一次讓他覺得無比龐大。
零落的雪花又飄灑下來,落在臉上,已經是麻木的冰冷,遠處的甘泉河面,幽幽地泛著寒光,他深吸了口氣,一步也不停地奔了過去。
視線裡依舊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他驀地愣住,停在原地,看著空盪蕩的河岸。
——候爺這可算是承諾?
昨晚就在這個地方,她笑得眼睛彎成月牙,握住他的手指那麼溫暖。
關外的寒氣滲進汗濕的身體,他突然覺得格外的冷,那種冷的感覺,打從心底裡躥出來,讓他無法呼吸。月光,雪地,冰河,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了他的視線,在那瞬間,他想念她的臉,那張倔強明艷的臉,那雙清澈溫柔的眼睛。
拖著已有些沉重的步伐,他疾步朝營地走去,地上,跟隨著漸快的影子,同樣的孤單。
孤單——抿緊的薄脣扯起一絲苦澀的笑,彷彿很多年,他已經忘記孤單的滋味了。
忽然間,一陣熟悉的笑聲響起,他腳步頓時停住,張望四周。
右前方的營帳裡燈火通明,不時有笑語傳出。
他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步伐有些亂,帶著些遲疑。
“所以呀,你們要是去揚州,一定要去花滿樓看看,那個老闆娘,真的是獨一無二……”
就是這個輕柔的嗓音,這個清脆的笑聲,他怔忡地望著帳上嬌小的剪影,一顆慌亂的心,忽然間地平靜了下來。
醉兒。
情不自禁地叫出她的名字,卻發現嗓子似乎被什麼堵住了,發不出聲音。
沉醉盛了碗熱湯遞給身旁的一名傷兵,繼續跟眾人說笑。
門氈被掀開,進來一個人,營帳裡突然安靜了下來。
“侯爺!”眾人反應過來,能動彈的,紛紛行禮,不能動彈的,也恭恭敬敬地叫了他一聲。
楊恪低低地應了一聲,視線卻緊緊地鎖住沉醉。
“原來你在這裡。”
她看著他,有些詫異。
這麼冷的天,他只穿了身單衣,肩上堆著薄薄的雪花,似乎在外面待了很久,但額頭上卻密密地滲著層汗。
“我一個人轉了會,閒著也閒著,正好這邊缺人手,我就過來了,怎麼無憂沒告訴你麼?”
“沒有。”他搖頭,臉色不太好。
沉醉笑了下:“大概他忘了,正好這邊也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轉頭朝眾人打了個招呼,她準備站起身,卻又直直地坐了下去。
怕冷,在火爐邊坐得太久,腿麻了。
她皺著臉捶腿,卻看見他欺近的身子,一愣神,自己已被他凌空抱起。
“喂!”她猛地漲紅了臉,一雙手徒勞地推他,不敢去看眾人曖昧的眼神。
他是怎麼了?從來不是這麼招搖的人啊。
他抱著她走了一路。
任她掙扎,吵鬧,他始終不鬆手也不說話。
終於回到營帳,他把她放在床上,卻仍是將她鎖在懷裡。
“你怎麼了?”沉醉開口,今晚的他,有些不對勁。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埋進她頸項,默默地聞著她的馨香,他的懷抱太緊,彷彿要把她揉進身體裡。
“不是說出去一會就回來麼?”半晌,他低啞的聲音傳來,“我找了你很久。”
太急,竟然只顧著一個人傻傻地找了半天,在他想下令搜尋她行蹤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她的笑語,那麼清楚地撞上他的心頭,讓他幾乎不敢置信,此刻擁她在懷裡,心裡頓時無限踏實,所以的擔憂,所有的無措,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來他以為她走了?
沉醉窩在他懷裡,眼眶驀地泛起熱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