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煙火節過後，依舊有著節後的餘韻，街道上還是很熱鬧。

　　涼風拂來，舒服的讓人不由得想閉眼享受。

　　“去哪？”一襲白衣出塵淡漠的少年出口詢問。從城主府出來後離寒便帶著他上街來了。

　　在這個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兩個男人手牽著手在一起漫步不算什麼吸引人的事，但是這倆位的相貌實在是太出色了，而且表情也格外吸引人，一個冷漠，一個淡漠。引得路上行人都在竊竊私語的關注著，可這倆主角倒是恍若未覺一樣。

　　“吃飯。”離寒簡潔的回答，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的轉過身看著離莫塵，俊美無雙的臉忽地就冷了下去，離莫塵有些奇怪。怎麼了？他好像有些生氣的樣子？

　　“怎麼？”

　　“你未好好吃飯。”離寒有些不悅的皺起眉，“你原本身子就不好。”

　　離莫塵怔住，反應過來離寒是在關心他……雖然他的表情實在是看不出半點關切之意，但是離莫塵冰冷的心已是融了一大半，讓人慰燙的溫暖，令人著迷。

　　“無妨。”他唇泛著淡如水的笑，越顯雅然。

　　離寒定定的看了離莫塵一會，隨即轉過身去，“以後最好不要如此了。”

　　離莫塵輕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跟著，腳下加快，與離寒並肩而立了。

　　離寒，怎樣我才是愛你呢？如今，可否算是愛呢？

　　一進酒樓，四周無數的視線嗖地的就射過來了，帶著好奇帶著探究還夾雜著驚歎，竊竊聲一點點的再一次索索響起。

　　他們目不斜視，跟著店小二便上了二樓雅間。雖然是不在意別人的注視，但是吃飯的時候他們可不想被人一路探究到尾，沒這閒情逸致！

　　靜默的吃飯，離莫塵竟有些恍若隔世般的錯覺，已是很久不曾與他同桌吃飯了……回過神，卻有些嗤笑自己的想法，怎麼會因為這個而感覺到窩心呢？離寒啊離寒……真是……

　　抬起頭，卻撞上了一雙諱若莫深如黑夜般幽深的眸子，像是要將人吸進去一樣的深邃。

　　離莫塵抿了抿唇，垂頭繼續吃飯。

　　離寒冷漠的臉有些緩和了下來。

　　“離寒，怎樣才是愛你呢？”行至護城河，這裡的商賈馬車往來不絕，離莫塵看著那底下奔騰不息的河流，微垂著頭，問出心裡的困惑。

　　他喜歡他。離莫塵很確定，但是，僅限於喜歡嗎？那日聽他說“愛”時，心裡那洶湧的陌生而巨大的情感在心裡湧現了出來，於是他開始思考了。那他，愛他嗎？離莫塵愛離寒嗎？思考無果。

　　前世的離莫塵不懂情不懂愛，如今能夠覺出“喜歡”已實屬不易的了，而“愛”……太過沉重了……

　　離寒攬過她，一如之前一如少時那樣的抱著他。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這樣便好了，別想太多。”

　　離莫塵卻是異常執拗的搖搖頭。他想懂，只因他們之間絕不存在不對等，離寒若愛他，那他……也要懂得愛他。他和他，必須是相等的，必須的！

　　“若如此，之後你定會明白的。”離寒並未做強求，也未多說什麼。他知道離莫塵的傲氣，這個出塵淡然如謫仙的少年，有著絕對可睥視天下的傲氣與……實力。冰冷的眸子染上了些許笑意，如黑夜中的星光點點，很是動人心弦。

　　離莫塵抿了唇，默然不語。倆人便毫無顧忌的在這人來人往的護城河橋邊相擁了。

　　“走？”過了許久，離寒說道。眼中寒光射向了那些在旁邊看熱鬧的人，嚇得他們都一個哆嗦，忙左顧右盼的就是不看那相擁的倆人。那眼神實在太過冰冷，讓人浸透到骨子的寒意，似乎能實質使之射來將人冰凍，所有人額上都沁出了冷汗。這熱鬧可真不是他們想看的啊，只不過就是因為你們太肆無忌憚罷了，而所以他們也才順便好奇看看而已啊……

　　“嗯。”離莫塵退開一步，微仰頭看離寒的眼睛。他果然是貪戀他懷中的溫暖……

　　兩人隨即相攜而去。

　　午後的陽光灑在他們離去的背影，為他們踱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也柔和了那背影。那牽手的身影被倒映在了地上，刻下了屬於兩人的痕跡。那些路人呆呆的看著那兩人的身影漸漸遠去，看著那漸漸被拉長的影子，心中不由得湧起了一種溫暖人心的溫馨，讓人羡慕而嚮往。這時候，所有人心中都出現了一個想法：這兩人一定會在一起，一定會攜手永遠走下去的，一定會……沒人懷疑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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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進城主府，就能察覺到府裡的慌亂和緊張的氣氛，甚至還有著哀穆。

　　怎麼回事？

　　離莫塵和離寒本可以不去理會的，可是這氣氛著實是很古怪。離寒和離莫塵相視一眼。

　　“去找煙泠。”離寒清冷的說，看離莫塵輕點了下頭便往煙泠的書房去了。這個時候，該是處理事務的時辰了。不過沒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管家冬伯，他正憔悴的苦著臉跟著一名貌似大夫的人在一間房間裡出來。

　　“啊？寒公子。”冬伯看到離寒，忙恭恭敬敬的叫了聲。身邊的離莫塵他並不認識，離寒只是冷著臉點頭。

　　“寒公子是在去找城主嗎？城主他……”冬伯臉上黯然。

　　“他們在那。”離莫塵看到了房間裡的幾個人，煙泠、阿白、那個暗衣女子，還有另一個嬌美的女子，離莫塵並未看到過，此時正滿臉淚水。可卻是獨獨不見了小紫！離莫塵忽然明白了。

　　冬伯彎著腰，便帶著大夫自行退下了。

　　“進去。”離寒帶著離莫塵進入房間，一看就知道這是女兒家的閨房，淡雅而又簡單的擺設，可以看出是個細心而又不拘一格的女子。

　　“寒……”煙泠第一個看到了進來的兩人，疲憊的喚了聲，他的眉宇間滿是愁色。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看進來的倆人，唯獨阿白，沒了之前的嬉笑，此時正嚴肅著臉目光卻哀傷的看著床上緊閉著眼蒼白無血色的人，那赫然就是小紫！

　　原本活潑開朗無憂無慮的少女，現在卻像是一具壞了的玩具一樣，毫無人色的靜靜閉著眼，好像就要永遠的沉睡下去一樣。

　　只一個下午，變化竟是如此之大？

　　饒是冷漠如寒冰的離寒，還是淡然不將一切放在心上的離莫塵，這會兒也是有些驚訝了，不過馬上就淡了下來。

　　“寒哥……”那個帶淚的女子悲戚的叫道。

　　“發生什麼事？”

　　“怎麼回事？”

　　倆人同時如此問道，互相望了一眼，也沒再有什麼。

　　“小紫她之前服下了‘失色’，忘記了所有事，心智回到十歲階段，也變得純稚單純了。但是那時我們都並不瞭解‘失色’的副作用，如今，‘失色’正在發揮它的副作用……小紫，她剛剛就發病了，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煙泠歎了歎，臉上滿是悲切無法抑制的悲傷。

　　“失色？”離莫塵發出了疑問詞。

　　“讓人失憶忘卻前塵。”

　　“有何副作用？”

　　“失色會在體內根深蒂固，致使你一次又一次的忘記一切，最後……”煙泠閉了閉眼，哀傷浮上臉，“最後……會永遠的沉睡不起……”

　　話音剛落，四周靜得落針可聽，然後唯有那女子不可抑制的哭泣的聲音。

　　“她怎會服下了‘失色’的？”離莫塵微蹙眉。失色？失憶忘卻前塵？呵，真是有趣。

　　“…………”

　　靜默，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一句話都不說。小紫為何會中了‘失色’，這是他們之間的忌諱，一碰就會流血痛恨自己的禁忌，不為人道知的秘密。

　　“無人能解？”這次是離寒問得話。

　　“有。這是毒醫聖手研製出的，只要找到毒手聖醫，小紫或許有希望！”

　　“我要去找他！”從頭到尾未曾說過話的阿白忽然這樣說道，帶著堅決！

　　第九十八章

　　“毒醫聖手早已消失在世間多年了，別說找不找到他，他現在也有可能不在人世了……”不是煙泠想打擊阿白，而是，事實就是如此，毒醫聖手早已消弭世間二十多年了……現在要找，無疑是癡人說夢！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都是我！！要不是我，小紫不會吃下那東西的！現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小紫、小紫……小紫……小紫你醒來看看我啊，我是阿白啊……小紫、小紫……”阿白崩潰了，握著小紫的手在床邊哭叫著，不停地自責。看著曾經美好快樂的人兒此時卻躺在床上了無動靜，阿白心好疼，疼得讓人想哭。

　　“阿白，唉，怎麼是你的錯呢？小紫她……”煙泠臉上的哀傷越濃，卻勉強撐起精神來安撫著他，“小紫這個孩子，個性就是太強了……”

　　蘇雲早已泣不成聲的窩在煙泠懷裡，看著小紫抽噎著，煙泠也無聲的安慰著她。暗衣女子則是側過頭不忍的默默流淚，在這些日子裡，小紫這個活潑的少女已是與她建立很好的友誼，此刻……這叫她怎能不難過呢？

　　“你之前不知道這副作用，為何現在又會知道？”離莫塵看著那似乎沒了呼吸的蒼白少女，由始至終平靜不變的眼逸出了一絲淡淡的憐憫。之前活潑快樂的少女那麼快就變為床上垂危的人，當真是人事變幻無常麼？或許終有一天，我也變為如此？真可笑，這怎麼可能？生死有命，不甘又能如何呢？生亦生，死亦死，無可強求。他自嘲的笑笑，揮去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

　　感覺到離莫塵的心緒不寧，離寒將他的手握緊，給予無聲的安慰。

　　離莫塵平靜的眼微微動容，朝離寒搖搖頭表示自己無事，隨後靜靜的看著。

　　“剛剛請了江湖上頗負盛名的神醫過來了，那是他說的……”煙泠無奈的歎了口氣。

　　“若是神醫，怎麼還治不好？”離莫塵嗤之以鼻。

　　沒人反駁，因為他們都覺得離莫塵這話實在說得在理，儘管這話太直白了。

　　“小紫她，小紫她該怎麼辦啊……該怎麼辦啊……”蘇雲哭泣著。

　　“好吵……”嚶嚀一聲，沉睡的小紫總算醒來，揉著眼稚氣的嘟囔著。所有人頓時又哀又喜的凝神看她。

　　“嗯？你們……是誰啊？”大眼睛依舊如之前的純真明亮，聲音也如故的柔柔軟軟，在這一刻卻將眾人拉入了地獄。

　　她真的忘了一切……那之後……他們不敢想，不敢想……

　　“小紫，你還記得我嗎？”阿白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對著依舊臉色蒼白的小紫這樣說。

　　“你是……？不知道啊，我不認識你。”小紫老老實實的搖搖頭，她潛意識告訴她自己面前這個人對她一點惡意都沒有，而且她還能察覺到他那濃濃的哀傷情緒。“你笑得都不好看！不想笑就不要笑啊，笑得比哭還難看呢。”

　　阿白苦澀的低下頭，手抓著小紫的肩膀無法抑制的抖動著，想哭，卻強忍著。他的小紫，真的、真的……快要消失了嗎？不要，不要……他還要娶她進門，與她玩樂，與她攜手……為什麼，現在要那麼殘忍的對待著他！！為什麼……

　　“你怎麼知道他笑得比哭還難看？你見過他哭嗎？”離莫塵忽然這樣問道。

　　眾人怔了一怔。是啊，即使小紫失去記憶了可還是會有一些熟悉感的，那麼，幫小紫恢復記憶，會不會，就沒事了？迷茫黑暗的前方出現了一絲希望的亮光，讓他們欣喜若狂。或許是真的，或許是假的，但是如今的他們，不管真假，只要有一點微弱的希望，他們就一定不會放棄！儘管會失望，儘管會絕望，但是此時的希望卻是讓人不得不抓的救命稻草！

　　小紫則是眨眨眼，看向那個說話的出塵少年，眼裡有些不解。對哦，她怎麼會知道他笑得比哭還難看呢？難道我認識他？可是我不記得啊。

　　“小紫小紫，看看我。”阿白將小紫的目光吸引了過去，“你知道我是誰嗎？”看小紫老老實實的搖頭，他繼續說，“記住，我叫雲白，你很喜歡叫我阿白的。阿白？你有沒有印象？”

　　阿白？小紫依舊搖頭。

　　“來，你看看，這是爹爹……”阿白繼續領小紫認識，“小紫，有記憶嗎？還有那是你的娘親。”

　　煙泠勉強的微笑，摸了摸小紫的頭。蘇雲抹抹眼淚，“小紫，小紫，我是娘啊……你、你有印象嗎？”

　　“對不起……”小紫只是覺得很熟悉很熟悉，熟悉到她應該認識他們才對，可是是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

　　他們都神色黯然，蘇雲上前抱住小紫，眼淚又忍不住的流下。所有人都沉默了，無法可想，難道任由小紫一點一點走入永遠沉睡的境地？

　　離寒和離莫塵還有那個女子都默不作聲的退了出來，他們只是局外人，沒有插足的境地。

　　屋內哀戚流轉，屋外夕陽絢麗。

　　暮色暗淡，殘陽如血，天邊耀眼炫目的落日，已沉落下半邊，落日的光芒將白雲染成淒絕的豔紅，緩緩暈開。落日的餘暉閃爍在看著遠處天邊那豔紅的夕陽的離莫塵眼中，明明豔豔有種讓人窒息的光彩。

　　“在想什麼？”

　　離莫塵回過神，輕輕的搖搖頭，他確實是沒在想什麼，腦中空白一片，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這種狀態了。

　　“……”離寒沒再說話，只是安靜的與他在這並肩站著。

　　微風過處，帶來一片沉寂。

　　一旁的人望瞭望倆人，心底隱隱似乎明白，默默的看了他們一眼，邁步轉身離開。他們之間的氛圍，也是無人可插足的。走了幾步，看著天邊即將沉沒的紅日，心裡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哀，她在這裡，終究只是一個局外人，什麼都不是的局外人。心裡默歎了口氣，沒回頭看那倆人便還是匆匆離開了，背影孤單而蕭瑟，像秋日淒婉掉落的落葉一般。

　　離寒和離莫塵沒去在意，在這房外站了片刻就一同回房了。

　　生死天註定，半點不由人，誰也無力去改變。

　　“為什麼，人都要為了生死執著？”走在回房的路上，離莫塵忽地這般問。生或者死，對於他實在是沒差，他要尋求解脫，上天卻開玩笑的再給了他一次生命。而別人，要生存下去卻還無法，他是該感謝老天爺給他的恩賜嗎？或許他真的該感謝上天吧，不為別的，只因為自己面前這個冷漠的男人，起碼自己在這裡遇到了上一世無法遇到的人，不是嗎？如今的他，似乎不想死了，就算為了這個人，他也不想死了。

　　離寒默然不語，冷漠如冰的神色甚至僵了一下才恢復，只可惜離莫塵低垂著頭在思慮著而錯過了。離莫塵也沒在意那麼多，只是輕蹙眉思考著。

　　“因為對世上有留戀。”而到了快要到達房間時，離寒終於回答了。

　　留戀？

　　還未待離莫塵真正想明白，離寒已先行一步進入房間了。

　　留戀麼？那是留戀？那麼……離莫塵的心情像一湖池水緩緩蕩開一樣的泛起了漣漪。留戀，那就代表著有了牽掛。不知何種感覺，離莫塵無法形容，他現在心裡無比強烈的感覺到，他真的是愛離寒的。他雖未嘗試過“愛”的感覺，但是現在他真的能肯定心裡那種感情為愛！離莫塵，真的愛離寒！

　　想通了，或許還有一些未明瞭，但是現在，就是真的夠了！白衣少年唇角泛出一抹淺淡的笑。看著那輪紅日已然沉落，只餘剩天邊殘血豔紅，轉頭便隨之入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