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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第25章
第七章

  前殿已經萬頭顫動,幾乎少林寺中的人都擠了進來。

  方牧生的屍身已經腐爛,發出一陣陣惡臭,門下北子紛紛跪在旁邊,低頭垂淚。

  天極和地極站在方牧生屍身前面,一臉嚴肅,稀疏的眉毛緊緊皺起。

  他們的旁邊,擺著一張木椅,上面坐著的人,竟然是司馬繁。

  司馬繁臉色蒼白,似乎身上還帶著傷,見了白少情,居然微笑地打了個招呼,「白三公子。」

  白少情身前跨進幾步,身旁注視他的人紛紛讓開一條道來。

  「司馬公子」白少情上下打量司馬繁,含笑道:「你回來了?」

  司馬繁歎道:「你當然是希望我永遠回不來。」

  白少情露出驚訝的模樣,「哦?爲什麽?」

  「因爲只要我活著回來,就能揭穿殺害睿智大師和方掌門的凶手的真面目。」

  白少情問:「那是誰幹的?」

  他輕輕問這和以一句,全大殿裏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司馬繁的回答。連天極和地極,還有少林寺戒律院的通智大師,也緊緊盯著司馬繁的嘴唇。

  司馬繁張唇。笃定地吐了兩個字。「是你。」

  千百道目光,或疑或驚,或憤怒或惋惜,朝白少情射來。

  白少情看向天極,天極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白少情笑著問:「你怎麽知道是我?」

  「我親眼看見的。」司馬繁盯著白少情,斬釘截鐵道:「我親眼看到你殺死方掌門。」

  全殿騷動。

  白少情身旁的人群,無聲無息退開三尺。

  在方牧生身旁垂淚的弟子們,霍然擡頭看向白少情,握緊了拳頭。

  小莫抑頭緊張地咽了兩口唾沫,握緊曉傑的手,站在白少情身後。

  「我敢以我司馬家百年的武林名聲發誓,我親眼看見你殺了方掌門。」司馬繁沈聲說道。

  白少情恍如不知道這指控有多嚴重,冷笑著問:「既然如此,你爲何不立即現身?又爲何現在才帶著方掌門的屍身出現?」

  小莫雖然被曉傑用眼神連連警告,還是忍不住大叫起來,「對!如果你親眼見到了,當然應該立即和他拼命,或者趕來告訴我們,爲什麽卻躲了這麽多日才出現?分明是自己心中有鬼!分明是你……是你……」他膽子雖然大,也知道這個時候有衆多武林同道在場,涉及的又是關系武林將來的大事,說錯一個字就是萬劫不複,說到最後,太陽穴突突直跳,舌頭竟然有點僵硬起來。

  曉傑和他牽著手,清脆地接道:「分明你才是正義教的內應!你才是殺了睿智大師和方掌門的凶手!你身上的傷,一定是被他們兩位留下的!」

  小莫又激動又高興,看著曉傑拼命點頭,「對!對!曉傑,曉傑,你真是……嘿,你真是最……」

  「你給我閉嘴。」曉傑狠狠盯他一眼,壓低聲音。

  白少情卻仍舊笑得風流潇灑,開口道:「司馬公子,你疑我,我也正在疑心你。」

  衆人的視線,在司馬繁和白少情之間轉來轉去。

  這兩位都是卓越不凡的人物,出生武林四大家族,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又都是屠龍小組的成員,就算打破了腦袋,也很難想像這樣的世家子弟,會淪爲正義教的內應。

  但現在兩人針鋒相對,互指對方爲正義教的人,卻是大家親眼所見。

  司馬繁嘴角揚起一個微笑的弧度,不看白少情,卻去看天極道長。「天極道長,睿智大師的死,你以爲凶手會是誰?」

  他知道天極是睿智死後第一個趕到現場的,笃定天極知道睿智胸膛上的長劍屬于白少情,故首先就要天極表態。

  他卻不知道白少情回來後略施手段,已經贏得天極的信任。

  天極沈默許久,開口道:「沒有確切的證據,誰也不能指控旁人是凶手。」

  司馬繁一愣,看向白少情毫不露怯意的臉,知道不妙,立即環視周圍衆人一眼,沈聲道:「剛剛白公子問我,既然親眼目睹方掌門遭他毒手,爲何不立即將他揭穿?」

  這天是所有人心中的疑問,人人目視司馬繁……等他說出答案。

  司馬繁等全殿沒有一絲聲音後,緩緩吐氣,讓每一個人都清晰地聽見他的聲音。「司馬繁素來知道正義教的陰險毒辣,而以白少情公子的口才,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就算我挺身指正極有可能被反咬一口。因此,當我發現白少情就是正義教的內應時,我沒有動手,而是悄悄跟在他身後。」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

  小莫聽他語氣自信,額頭冒出冷汗,哼道:「有什麽就直說出來,我看你怎麽栽贓陷害。」

  司馬繁眼神淩厲,朝小莫淡淡一掃,又收斂了目光,徐徐道:「白公子輕功了得,我辛辛苦苦跟了一個晚上,才發現他下山是爲了和一個人接頭。那人對白公子言語恭敬,稱呼他爲……」他瞅白少情一眼,笑道:「蝙蝠公子。」

  衆人嘩然。

  蝙蝠數年前殺戮無數,盜學各家武功,戳得各大門派臉皮盡穿,竟會是這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白三公子?

  小莫臉色慘白,他親叔叔太湖玉蕭蕭正言,也是死在蝙蝠手中,後腦仿佛被錘子砸了一下,呆呆看向白少情。

  白少情依然不惟,反問道:「我倒很想知道,司馬兄到底找到了什麽確切證據,證明我是正義教的蝙蝠?」

  「有人證。」

  「哦。」白少情輕輕應了一聲,看似毫不在意,心底實在竄竄。

  司馬繁故意將所有人引來,再當場揭破他的身份,可見早已把一切准備妥當。這個時候,即使他要揭穿司馬繁的身份,也只會被看作是反咬一口。

  可恨自己竟這般不小心,輕易落入司馬繁的陷阱。

  如今整個大殿都是武林中人,若一旦認定他是蝙蝠,後果不堪設想。被殺也就罷了,就怕被司馬繁活擒,活活受他淩辱。

  「就是與你接頭的那人。司馬繁學藝不精,不敢在未公布真相之前與蝙蝠公子生死相拼,但要擒住一個正義教的分壇主,卻還是可以的。」

  曉傑冷笑道:「你隨便抓一個人出來,以爲就可以栽贓嗎?」她雖然在冷笑,聲音卻已經有點發抖。

  司馬繁朝她溫和地看了一眼,含笑道:「這個人,倒不是誰都可以隨便抓來栽贓的。」他手一揮,幾名身穿司馬家家丁服飾的壯漢走向前,將一個若大的麻袋放在地上,一打開,裏面鑽出個黑黝黝的人頭來。

  此人穴道被封,大眼圓瞪,環視衆人一圈,視線落在白少情身上,表情微微一變。

  在場的都是老江湖,頓時知道此人確實認得白少情。

  這時,別說天極,就連白少情自己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了。

  司馬繁道:「這位仁兄的獅子吼,會在攻年前震碎了穿雲風老爺的心肺。」

  「獅子吼?」

  「難道是……」

  「雷鳴!他是獅子吼雷鳴!」一名二十多歲的青年狂啊一聲,從人群中鑽了出來,紅著眼睛瞪著穴道被封的雷鳴,猙獰笑道:「雷鳴,你也有今天,你這條正義教的毒狗,還我一家二十二口人命來!」

  飛身撲上,一掌擊中向雷鳴頭頂。

  司馬繁略略一晃,前一秒人還在椅上,後一秒卻已經到了青年跟前,手如撫花般地溫柔一掃,已封了他數道大穴,將他輕輕放在地上,又掠身坐在椅上。

  一來一回,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衆人欽佩間,司馬繁又開始徐徐說話:「這位雷鳴仁兄惡行累累,正是正義教的江西分壇壇主。你既然與白少情接頭,又口口聲聲尊稱他爲蝙蝠公子。那蝙蝠公子不是白少情,還會是誰?」

  獅子吼雷鳴在江湖上惡名昭彰,人人都知道他是正義教的人。此人證一出,還有什麽話說?

  千萬道敵視的目光,劍一般射向白少情。

  在他的身後,已經有數十名熱血澎湃的高手,無聲無息移動腳步,悄悄擋在大殿的門口。

  白少情美目轉動,冷冷掃了周圍一眼。

  自負不能受司馬繁之辱,萬一不敵,立即自斷經脈。

  可歎封龍特意遣水月兒傳他對付司馬繁的方法,竟一點也用不上。

  這般情況下,何需司馬繁親自動手?

  他縱使一掌殺了司馬繁,也逃不出雲。

  封龍不知身在何方,他算盡機關,也定猜不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到了此時,縱然安插進十個水月兒,水雲兒,也護不住他白少情的命。

  想起封龍,心中暖意驟升,又感悲切,如同被兩道極冷極暖的水流,將五髒六腑都浸泡著。

  天極到了此刻,已經無法不開口。「白公子,請問你對此有何解釋?」

  經過先前的試探,他是絕不想懷疑白少情的,只要白少情能解釋,他甯願相信白少情,也不願相信司馬繁。

  但他失望了。

  白少情抿著唇,只冷冷瞅著司馬繁。

  司馬繁見衆人嚴陣以待,將白少情圍在中間,終于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笑道:「白公子,你還有何話可說?」

  白少情暗運內力,仰天長笑,不發一語,晶瑩眸子神光炯現,刹那時風采直如神仙中人,盡現孤傲。

  衆人暗歎可惜:如此人物,怎麽竟做了正義教的走狗?怎麽竟會是蝙蝠公子?

  大殿中人人屏息運氣。眼前的美男子若真是正義教的蝙蝠公子,那定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惡戰,還有誰敢大意?

  空氣仿佛被凍住了一樣。

  整個大殿,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清晰可聽。

  一道聲音,卻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

  「我有話說。」

  這個聲音很輕,很溫柔。若放在平日這擠滿了人的大殿裏,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注意到的。偏偏這個時候靜極了,以至于這意志蓦然響起,竟讓人感覺話裏有無比的鎮定和從容,仿佛棉絮裏面,藏了千斤重的深山岩石。

  聲音的主人一邊說著,一邊從大殿後面走出來。她似乎早就站在後面,似乎

  早就在等待著可以說話的這個時候,所以時機一到,她就笃定地開口,笃定地跨步,走到衆人面前來。

  她臉上蒙著厚厚的黑紗,一邊走著,一手還牽著一個男孩。

  本來大家還不知道她是誰,但一看見跟著她的男孩,就知道了她的身分。

  果然,天極道長問:「司馬夫人,你有什麽話說?」

  司馬繁籌畫許久,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對付白少情,是絕不能容忍任何變數的。但他一見來人,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恭恭敬敬地道:「表嫂,你看,表哥的大仇人終于得報有望了。今天武林同道都在,你想說什麽,盡管暢所欲言。」

  他既然站起來,司馬夫人便理所當然地坐了下去。

  正襟危坐,右手牽著司馬天的骨肉。

  所有人都在等著她說話;但這位司馬天的遺孀,現在多情林名義上的當家,卻反而不忙著開口了。他環視大殿一圈,眸光落在一臉死灰的雷鳴身上,頓了頓,落在被層層包圍的白少情身上,頓了頓,再落在身旁恭恭敬敬的司馬繁身上。

  最後,她的視線還從天極,地極,通智等人臉上徐徐滑過,才仿佛安心似的確認道:「大家都在這裏了。」

  「對啊!大家都在這裏了。」司馬繁瞅著自己一向不問外事,謹慎內向的表嫂,小聲問:「表嫂要說什麽?」

  司馬夫人卻別過臉,轉頭對牽著她手的男孩說起話來。「瑞兒啊,這裏的人,有幾個你一定要認得。這位天極道長和地極道長,是武當的名宿,心地坦誠,待人寬厚;戒律院的通智大師武功高強,佛法精深,若遇上迷途,可以求他指教;站在中間的那位白衣公子,姓白名少情,出自武林大家,做事百折不繞,堅韌不屈,是一位大大的英雄……」

  衆人暗覺驚訝。司馬夫人站在殿後,應該已經把事情經過看得十分清楚,怎麽竟誇起蝙蝠公子來?但若大的殿中寂靜一片,只有司馬夫人在輕聲對愛子說話,輕語溫言,居然無人起意打斷,只一味豎起耳朵,聽她說下去。

  「至于站在你面前的這個……」司馬夫人目光一轉,落到司馬繁身上,語氣驟變冷冽,「他就是殺害你爹爹的大壞人,正義教的蝙蝠。」

  最後一句話咬牙切齒,悲憤欲絕,聽得衆人渾身冒出冷汗,都赫了一跳。

  司馬繁卒不及防,驚道:「表嫂,你這是怎麽了?」

  他緩緩走向前一步,眼前有道黑影一晃,天極道長挪動身形,站到司馬夫人身邊,沈聲道:「司馬公子,請讓司馬夫人說下去。」

  地極也身形一動,站到司馬夫人另一邊。

  司馬夫人盯著司馬繁道:「我一直不敢說,你手段太過厲害,我死不足惜,但瑞兒怎麽辦?夫君的深仇怎麽辦?我一直忍辱負重,當作什麽都不知道,就是爲了今天。我要在所有的武林同道面前說出來,我親眼看見你殺死我夫君,你趁他不留神,當胸印了他一掌,唯恐他不死,又抽劍刺了他。你對著他的屍身嗤笑,說你就是蝙蝠,如今多情林就是你掌中之物。哼哼,你只道我在花園裏賞月,你又怎知道多情林裏有多少秘道地庫?司馬繁,你好狠啊!」

  她一字一句仿佛都是從齒間擠出,不斷冷笑,笑到後來,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傈。

  「你居心叵測,故意帶我到少林寺來。你以爲我只是個沒有用的軟弱女人,怎猜到我一直在冷眼旁觀你的所爲?那晚我偷偷見你打扮得像白衣公子一樣出去,就知道你又要動手了。果然,睿智大師死了,方掌門失蹤,白公子失蹤。可我還是不能說,我咬緊了牙關,不到最後關頭,一個字也不能說。」說完最後一個字,緊緊咬住下唇,一抹鮮血逸出厚厚的面紗,雖透在黑紗看不出顔色,但看在衆人眼中,卻是令人心寒的殷紅。

  還有什麽人的指正,比司馬天的遺孀的話更有力?

  圍著白少情的人,已經緩緩挪動,向司馬繁靠去。

  天極和地極蓄勢待發,防他惡向膽生,向司馬夫人驟下殺手。

  沒有人再將雷鳴這個人證放在心上--若司馬繁就是蝙蝠,那犧牲一個正義教的分壇主來陷害屠龍小組的成員,又算得了什麽?

  通智大師念一聲佛號,垂眉道:「司馬公子,你可有要分辯的地方?」

  司馬繁自然顧盼,笑道:「大師,你看我……」話到中中途,忽然出掌,擊在通智大師雙肋之下。

  通智大師雖然早有防備,卻不知司馬繁功夫這等強橫,琅跄後退數步,一口鮮血,哇地噴了出來。

  牽一發,而動全身。

  整個大殿仿佛狂風驟襲,衆人幾乎同時出手。

  司馬繁一掌偷襲成功,身形轉動,掠向西邊防守最薄弱的地方,隨手劈倒兩名少林寺僧侶,抓起剛剛被他封了穴道放在地上的青年,身撲上來的數人扔去。

  衆人怒叱……連忙收了掌拳刀槍,接過半空中摔過來的人形擋箭牌,卻赫然發現那青年七竅流血,早沒了聲息,臉黑得如煤炭般,詭異非常。

  接住青年屍身的是槐二哥,他爲人熱情,最喜歡和年輕人一起私混……見一個時辰前還親親熱熱聚在一起的兄弟沒了呼吸,又悲又憤,吼道:「大夥上啊!殺了這小……」忽然腳下一軟,屹然倒下,身後幾人手腳撐不住,也滾地葫蘆似地倒了下去。

  天毒對毒物最有研究,曉得厲害,高聲提醒,「大夥少心,這畜生生以屍傳毒之法,千萬別隨便接他手中扔過來的東西!"

  衆人更是大怒,喝道:「這司馬繁練的不是正派武功。」

  司馬繁長笑,不可一世道:「讓你們看看什麽是正派武功。」

  拈手爲刀,運氣一砍,驟然一聲慘叫,素以鐵臂聞名的蔣力神,竟被他的手刀活活砍下右臂,在地上痛苦地翻滾,斷臂處血流如注,染濕衣裳頭臉,片刻間成了一個血人。

  衆人都感心悸。

  白少情也是一凜。他當然知道司馬繁施展的是橫天逆日功;可司馬繁武功爲何突飛猛進?

  其實,水月兒有一事猜錯了。

  司馬繁並沒有一劍了結方牧生,而是使擒了方牧生。方牧生雖然年紀偏大,模樣不怎麽樣;但練的功夫卻恰好是陽剛路子,和橫天逆日功有七,八分相似,身上幾十年深厚的功力可不是開玩笑的。

  司馬繁被白少情用屠龍劍所傷,自知應早日療傷,哪裏還顧得了方牧生是否年輕美貌?因爲生擒了方牧生,潛藏幾日,除了准備傷害白少情外,所有功夫盡用來采陽補陰上。若方牧生的弟子將方牧生長褲脫下看了,定氣炸了肺,從此無臉見人。

  等他回到少林寺之時,內傷早已全愈,更評借方牧生畢生功力,又在武學上更進了一大步。

  司馬繁一招赫住衆人,又是一陣囂笑,心裏卻知道雙手不敵衆拳,若殿內人再不顧生死地圍上來,便是功力再高也要死在此處。尋思間身形微動,雙掌不曾稍停,霍霍拍下,又有幾個武功尋常的武林人士慘叫一聲,跌向外方。

  「啊!」

  「司馬小賊……啊!」

  白少情冷哼移步,欲要攔截司馬繁,左邊卻蓦然伸出一雙雙軟又白的手來,疾點他肋下。

  白少情只道是司馬繁暗藏的內應,不假思索,回掌便擊。目光觸及對方,竟是易了容,眼睛卻還骨碌碌直轉的水雲兒。白少情怎會認不出她的眼睛?連忙收回掌力。

  白雲兒露出詭異笑容,壓低聲音道:「公子,現在還不是時候啦!」

  殿中衆人都將注意力放在司馬繁處,沒人關注在邊的動靜。

  白少情怒道:「這是玩花樣的時候嗎?」

  轉頭再看向場中時,巨變陡生,已經遲了。

  瞬間,司馬繁已經掠過數尺,天極道長挺劍就刺。不料司馬繁不躲不閃,手臂只一吸一扯,將身邊一名尚未來得及反應的武當弟子扯到胸口,手一推,那弟子便直直地向天極道長飛去。

  天極道長怒目狂張,但他全身功力盡蓄在此一劍,怎麽收得回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弟子撞上自己的劍尖。

  地極已經撲到司馬繁身邊,看在眼內,大喝一聲:「好賊子!」全力出掌,將天極道長的劍打偏,未曾回頭,背上一對冷冰冰的手掌已無聲無息印了上來,內功一吐,如滿天火海洶湧撲進,燒得五髒六腑盡歸灰塵。

  地極道長狂吼一聲,雙膝恍如被人齊齊切斷,屹然倒地。

  「師弟!」天極道長沙啞地嘶叫著,撲向前方,一把接住倒地的地極。

  「哈哈哈哈!」司馬繁一招得手,已經搶到椅前,獰笑道:「表嫂,借侄兒一用。」

  滿臉狠毒,伸手便朝司馬夫人緊緊牽著的司馬家獨苗一抓。

  「瑞兒!」司馬夫人駭得花容失色,玉掌全力拍出。司馬繁哪裏將她放在眼裏?袖子一揮。渾厚力道向她排山倒海般湧來,將她震得眼鼻出血,從椅子上倒下。

  通智調息片刻,剛好睜開眼睛,怒喝道:「休得傷人。」無奈他有傷在身,距離又太遠,飛撲過去已經來不及。

  殿內衆人與司馬繁厮殺沖擊,只不過一眨眼同,司馬繁到了椅前,見他伸手抓向司馬瑞,頻頻驚呼:「住手!」紛紛沖上來。

  司馬繁站在階上,扣住司馬瑞咽喉,將他往身前一推,低喝道:「不想他死就都給我住手!」

  他氣運丹田,這一低喝,猶如響雷襲頂,震得衆人耳中嗡嗡作響。

  司馬瑞雖只是八歲小兒,卻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一司馬家的血脈,將來多情林的主人,衆人拳腳刀槍剛殺到,眼前一閃,對象竟變成這個小孩,都大驚失色,慌忙收拳收掌,移刀挪槍,向後疾退。

  剛剛還怒喝拳風凜冽的大殿,霎時一片死寂。

  司馬夫人擡頭,發現兒子已經在司馬繁手中,赫得三魂不見了攻魄,淒聲叫道:「瑞兒!」

  待要撲上,被旁邊的天毒一把攔住,低聲道:「司馬夫人,此刻不宜妄動。」

  「誰敢上來,我就一掌了結他!」

  通智念一聲佛號,沈聲道:「司馬施主,司馬小公子畢竟和你有血緣之親。施主作孽已多,怎忍再添一項殺害親人之罪?」

  大殿上死的死,傷的傷,還站著的都暗中蓄勁,惡狠狠盯著司馬繁的一舉一動,伺機出手。

  司馬繁道:「你們讓我一條生路,我便放他一條生路。」

  司馬夫人急道:「別傷瑞兒!別傷瑞兒!」

  混狼和蔣力神是結拜兄弟,見義兄慘遭斷臂,雙目通紅,咬牙吼道:「你奶奶的,今天若放過你,我就是小狗子!你作惡多端,就算賠上一條無辜性命,老子今天也要了結你!大夥上啊,這厮武功高強,今天被他走了,來日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死在他手下!」

  他心中所想正是大多數人心思,都暗道:多情林雖是武林聖地,但這司馬繁今天放了,日後不知有多少人會遭他毒手。若能除去這個禍害,犧牲一條人命也算值得。不禁都默默向前移了一步,將司馬繁圍得更緊。

  司馬夫人看在眼裏,飛身擋在衆人面前,厲聲道:「誰敢傷我瑞兒,就是我多情林不共戴天的死敵!」面上黑紗抖動,兩雙眸子射出刺骨寒意,掃得衆人一陣心悸。

  司馬繁心中大定,笑道:「哪位英雄想殺了司馬家的後人,盡管上來。司馬家是赫赫揚揚百年的武林大族,今日八歲的血脈苗子斷在各位手中,呵呵,從此以後,各位可是在江湖上大大露臉啦!哈哈,哈哈。」

  殿中衆武林人士進退不得,又恨又惱,開口叫罵。

  「老子偏不讓路,和你耗著!看你能捏著這小子十天八天不吃不喝麽?」

  「司馬繁,是好漢的放開小孩,再來打過!」

  「有種的就痛痛快快,一決生死!」

  「你根本就不是司馬家的種!司馬家怎可能養出這樣的孬種?卑鄙小人!」

  司馬繁素來自負,聽衆人越罵越難聽,沈下臉道:「我橫天逆日功已到八重,若論單對單,何惟你們這群無能小輩。」

  衆人聽他語氣囂張,更是齊聲怒罵,問候他十八代祖宗;但又知道他武功真的厲害,都不敢出口挑戰。

  一道清朗悅耳的聲音忽起,「我來和你單對單,打上一場。」人群中騰起一朵白雲,衆人眼前一花,白少情已經站到司馬繁面前,負手在後,表情冷冽卻俊美到了極點。

  司馬繁見他玉樹臨風,肌膚吹彈可破,心中又癢又恨,冷笑道:「你敢和我單打獨鬥?」

  「既已成了僵局,又能如何?你放了司馬小公子,我們公公平平來一場決鬥。」白少情抽劍,昂然道:「生死相博,你若勝了,就讓你走。」

  司馬繁哈哈笑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放了司馬瑞,我就算勝了你,他們又怎麽可能讓我走?」

  白少情冷冷瞅他,一雙眸子亮如星辰,將劍在自己腕上一橫,鮮血蜿蜒滴下,一字一頓說:「我白少情在此立誓,今日與司馬繁單打獨鬥,生死自負。若有人在司馬繁勝後阻他離去,使我違背誓言,縱少情已死,也要化成厲鬼,索此人之命。」

  「也是我多情林的敵人。」司馬夫人冷冷道。

  白少情許下誓言,轉頭去看通智大師,問:「大師可否做個見證?」

  通智大師適才親眼見識了司馬繁的武功,著實對白少情信心不大;但出家人又慈悲爲懷,自也想將八歲的司馬瑞先解救出來,司馬繁倒是日後再追也不遲。況且白少情也是聰明人,敢提出挑戰,多少應該有點把握,合十道:「少林寺願爲見證。」

  白少情目視天極。

  天極抱著受傷極重的地極,凝視臉色蒼白的司馬瑞一眼,沈聲道:「範圍只在少林寺內,出了少林寺,沒有人能阻止武當的人出手。」

  司馬繁暗自心喜。以他的武功,怕誰尋仇?武林四大家,封,徐已算沒有了,如今白,司馬兩家立下誓言,又有少林寺和武當派做保,還有何人敢強出頭?

  衆人雖然覺得這樣放過司馬繁太過可惜,但內疚于適才差點錯殺白少情,竟無一人反對。

  司馬繁一看周圍,已清楚形勢,點頭道:「好!便信你一回。」松開司馬瑞脈門,輕輕一推,將他推下階梯。

  司馬夫人驚呼一聲,「瑞兒!」將他接在懷裏。

  白少情縱身上了台階,與司馬繁正面對立。

  整個大殿,再度安靜下來。

  兩人對峙,勁氣運轉。

  白少情白衣無風自起,衣角被內功鼓得呼呼作響。

  司馬繁上下打量白少情,忽然笑了起來,「雖然不錯,但比我還差上一截。」緩緩提起雙掌,掌心紅如烙鐵,最中間赫然一點白色,向白少情推出,看起來速度極慢,但又讓人無法把握掌風來速。

  旁人不識橫天逆日功第八重是什麽概念,白少情卻是曉得厲害的。見司馬繁推掌,凜然警覺,不待掌風襲來,人已經高躍而起。颀長的身子躍到空中,腰身一轉,宛如鳳凰回眸,姿態優美潇灑,長劍向司馬繁當頭刺下,威勢逼人。衆人齊喝一聲:「好!」

  話音未落,司馬繁雙掌已經改了方向,向上輕輕托去。白少情在空中的身形微滯,長劍猛撤,騰空掠向北邊,剛剛站穩腳跟,立即回身一劍,迎上司馬繁追來的一掌。

  眼前劍尖就要插入司馬繁掌心,卻忽然聽見「叮」一聲,火花四濺。司馬繁的鐵扇後發先至,似不經意地撞上白少情的劍,一股熔岩似的灼熱沿著劍身席卷至劍柄,順著虎口直下,撞入右臂經脈。白少情猝不及防,整條手臂麻痹了一半,幾乎連劍也把持不住。

  司馬繁采了方牧生畢生功力,得益實在非同小可。

  司馬繁得意大笑,「再來一招。」

  鐵扇又至。

  白少情咬牙疾退,長劍連揮。

  他驚而不亂,雖苦苦支撐,臉色卻始終保持悠然自得,步法敏捷,動作如行雲流水,花間穿蝶般優雅。

  「叮!叮!叮!叮!叮!叮!」

  電光石火間,扇劍已相觸六下。

  這幾下交鋒又漂亮又爽快,衆人又是一陣叫好,「好樣的!白公子!」

  只有白少情自己心裏明白形勢險惡,司馬繁的橫天逆日功熱力越來越盛,堪堪要破入心肺。

  幸虧他學的東西很難,拜師封龍後,更是學了許多雜七雜八的保命招數,閃過司馬繁一掌,他回身飛腿,半身後仰,猶如仙女側臥般楚楚動人,扭轉著修長的脖子回眸司馬繁,眉目間露出若隱若現的哀怨,手下卻毫不遲疑,指風直射司馬繁咽喉。

  司馬繁差點著了他「攝魂煙波」的道,匆忙回扇往喉前一擋,指風擊在鐵骨上,發了脆響。白少情人在半空,已經躍轉過身來,長劍再度出手。他知道自己的橫天逆日功比不上司馬繁,比拼內力必死無疑,便專挑刁鑽角度,迫司馬繁拼招。

  「雕蟲小技。」司馬繁棄扇用指,指風險險劃過白少情臉側,割斷耳邊幾縷發絲。雙掌在空中對擊,不知其中藏了什麽詭異,掌聲不但不清脆,反而如悶雷般隆隆作響,大大殿中回聲不斷,震得所有人一陣頭昏眼花,疑是發生了地震。

  白少情翻身立定,轉身,視線緊緊粘在司馬繁雙掌上,不敢有絲毫大意。

  司馬繁現在所使的,正是橫天逆日功第五招「烈日炎炎」的起手式。

  內力蓄積之所在,司馬繁衣衫鼓動,發絲如受狂風迎面吹襲,向後飛揚。

  衆人雖不知這是什麽招數,但看司馬繁身邊氣流旋動,都知道此招厲害,不由自主屏息。

  白少情玉容沈靜,閉目感覺司馬繁越來越強大的壓迫力。

  崩緊的弦,斷了……

  司馬繁推掌。

  勁風罩上身來,白少情呼吸困難,胸口沈甸甸的,心髒仿佛受不住壓迫,要破胸而出。眼看司馬繁掌心快印上胸膛,白少情驟睜雙眼,竟然不避來掌……飛身迎上。

  「啊!」

  「呀!」

  「糟……」

  衆人驚聲尖叫,臉色大變。

  司馬繁內力厲害,這一掌若擊中,白少情哪裏還有命在?

  不少人不忍看白少情慘死,閉上眼睛別過臉。

  掌風強勁,白少情逆風而上,熱風刮得臉生疼。

  司馬繁見白少情不退反進,心中暗喜:「你要找死,也怨不得我。」

  這般形勢下,司馬繁的手掌勢必先印上白少情。

  白少情挺身前沖,上身撞入司馬繁勁氣最猛處,頓覺氣翻滾,幾乎一口氣提不上來。他知道現在是生死關頭,腦中再不想其他,從腰後猛拔出一支寸許長的鐵筆,電光石火間,向司馬繁肋下兩寸,看起來絕對沒有一絲破綻的地方猛然刺去。

  司馬繁的笑容,忽然僵硬了。

  一股劇疼從肋側傳到司馬繁的腦中。

  他也是自幼習武的人,什麽苦頭沒有吃過?可這般痛楚卻是從來不曾體會過的。就像一根燒紅的針,無聲無息刺入了太陽穴。而這根細針,卻在瞬間,宛如孫悟空金箍棒一樣,寬了長了萬倍。

  身體宛如裂開成千萬片。

  丹田充沛的真氣,轉眼間散得一絲不剩。

  他的掌,恰好在這個時候牢牢印上白少情的胸前;但他的真氣已經散盡,這一掌勁力,比剛剛習武的小孩還不如。

  挨了一掌的白少情,絲毫無損地站在他面前,冷冷看著他。

  司馬繁驚駭地低頭,看著肋側插入一半的鐵筆,只聽見自己喉中「咯咯」的嘶啞聲音。

  有血滴淌在他一直很幹淨的衣裳上,他想舉手抹去臉上淌血的地方,但他終于發現,自己連舉手的力氣都沒有。

  血不是從一個地方出來的。血從他的眼耳鼻洶湧而出,滴滴答答,淌到他的衣裳上、地上。

  司馬繁瞪著白少情,眼裏盛著濃濃的恐懼。

  他恐懼地瞪著白少情,發現白少情離自己越來越遠。

  不,是他自己在倒下,緩緩地倒下,像山崩塌一樣。

  司馬繁努力想站著,可他不但感覺不到自己的手,也感覺不到自己的腳。他知道,他的手腳仍連在身上,但他再也感受不到他們了。

  他瞪著白少情,恐懼地發現,他也快找不到自己的呼吸了。他終于知道,原來自己身上有一個死穴。

  一個在肋側的死穴。

  他吐出最後一口熱血,不甘地瞪著白少情。可他的眼睛,傳達不出最後一個不甘的眼神。

  他已經看不見光了……

  白少情長身站著,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司馬繁。

  他沒有發現司馬繁的不甘,司馬繁最後的眼神,是濃濃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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