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點滴室的暧昧
作爲播音主持專業的學生什麽最重要?嗓子,自然是嗓子。你沒有端正漂亮的容貌,你可以去整容去化妝。你沒有超常的臨場應變能力,你可以去鍛煉。但是如果你沒有一把或特別或優美的嗓音,卻是根本不行的。
從小,肖簡濤就有著衆人交口稱贊的好嗓子。尤其是在度過變聲期,這個優勢更加鮮明起來。渾厚低沈的嗓音,再配上他豐富的感情,肖簡濤每一次開口都像是最上好的提琴在演奏一般。隨著他的話語,聽衆的心弦都隨之震動。就是憑借著這個優勢以及端正的相貌,肖簡濤才能在面試時候脫穎而出,進入這所大學最爲著名的播音主持專業。
肖簡濤付出了比別人多百倍的努力,而他的目標,就是有朝一日能成爲最出色的新聞主持人,就如他的偶像克朗凱特一般,用自己的聲音給所有的聽衆送去最精准最客觀的消息。
旁人不知道播主專業的學生要付出多少,爲了那把嗓子,肖簡濤每天早起晨讀發聲,平日吃飯不能沾冷、酸、辣的東西,生怕嗓子出一點點問題。而且他注意保暖注意,保持扁桃腺健康……
可是現在,他的嗓子卻一下子出了問題,嘴裏也起了大泡。他現在不是不能發聲,只是一說話,聲音便像是年紀頗大的老煙槍一般,沙啞粗糙,就像是在砂紙上走過的砂輪似的。
肖簡濤明白,這全是因爲壓力過大的緣故。對剛見過兩面的陸校醫模模糊糊的旖旎好感、對結交的小朋友突然失蹤的著急、還有一個月後即將開幕的主持人大賽。這種種事情堆積在一起,把他搞的焦頭爛額,最後結果就是這天早上突然發病,聲音粗糙的連他同學都替他緊張。
“怎麽小剪刀一覺起來成了單田芳?”東子還在那裏開著玩笑,結果自然得到幾個拳頭。
變成單田芳還是好的呢!
肖簡濤起初以爲自己沒什麽事情,所以嗓子發炎後只是比平日多喝了一些水、吃了幾口梨,卻沒想到第二天起來後,嗓子更嚴重了。
他現在一句話根本說不全,說到一半便會失聲,只能發出幾個氣音,過幾個字便又好了。支離破碎的句子讓肖簡濤現在和人交談都不行,因爲沒有人能理解他到底想說什麽。
肖簡濤緊張極了,拉著同學打車前往學校旁邊的醫科大的對口醫院,挂了個專家號便衝進了診室。
那醫生讓肖簡濤張嘴,一看之下眉頭都皺起來了:“你這拖了幾天了?你看看,這扁桃腺都腫的這麽大了。”
他同學替他回答:“沒拖,就昨天早上突然發起來的。昨天他倒是咳嗽了兩聲,但是並不嚴重。”
醫生慢悠悠的開了藥,示意他們拿回學校去吃。肖簡濤一看就急了,不顧自己嗓子都破碎成那樣了,用他那粗糙的聲音著急說道:“醫……生……我是學……播……主的……一個月後我……有……個……重要……的比賽……”
那醫生罵他:“比賽重要還是嗓子重要啊?你這就是壓力過大,一下子發起來的!我給你特效藥,那副作用多大啊?”可是最終他還是經不起肖簡濤的哀求,開了幾瓶子點滴,囑咐他帶著點滴去學校的醫務室打幾天吊瓶,應該就能好了。
肖簡濤一下愣了,他原以爲看個嗓子就是去醫院開開藥就行了,沒想到居然還要挂點滴……而且還是要去校醫院挂點滴?
他現在可是不敢踏近校醫院一步,那裏有個人,有個一直在他夢中出現的人啊。
可是再怎麽不情願嗓子還是最重要的,他拿著醫院開的吊瓶,幾乎是一步一挪的到了校醫院門口。
他站在醫院門口躊躇半天,手擡了放、放了擡,就是不敢敲響校醫院的大門。他一想到門一打開,那個溫潤安靜的青年就會出現在他眼前,肖簡濤忽然覺得周圍的溫度跟著升高了起來。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麽猶豫的一個人,居然爲了一個只見過兩面的人就緊張的如同小學生一般。不過區別是,小學生去見心上人還知道拿朵花,而不是像他這樣手中拿著兩個大吊瓶。
就在他頗不爺們的在校醫院門外思前想後的時候,他面前的門忽然一下打開了,這幾日以來,夜夜都出現在他夢中的人就這麽出現在他眼前。陸知秋的臉上沒有驚訝也沒有好奇,像是並不意外他會出現在門外。
那雙晶亮的眼睛掃了下他手中的吊瓶後便又看向了他,像是已經明白他所爲何事而來。
“陸……陸醫生好。”肖簡濤有些生澀的打了聲招呼,他引以爲豪的嗓音跟劈了一樣,一路上每每聽到他說話的人都有一種驚訝的眼光看著他。只有陸知秋,臉上波瀾不驚,好像並不在意肖簡濤的聲音變成了什麽樣似的。
肖簡濤這麽近距離的看著陸知秋,越發覺得面前的人長得異常漂亮。他的視線滑過對方的眉眼,消瘦的臉頰,最後落在了那雙薄薄的淡色雙唇上……這麽一張形狀優美的嘴巴如果能說話的話,會吐出什麽樣的聲音呢?可惜他是聽不到了。
陸知秋昨日看了肖簡濤的圍脖,自然知道他這幾天被嗓子發炎困擾,就是不知道到底有什麽煩心事,能讓對方一直擔心呢?陸知秋垂下眼眸,從他手裏接過兩瓶吊瓶,仔細看了標簽,發現是消炎治嗓子的特效藥,藥效迅速比較溫和,正適合肖簡濤來用。
當陸知秋的手從肖簡濤手心裏滑過時,那與冰涼的藥瓶完全不同的溫熱觸感,讓肖簡濤在一時間有些心跳加快,他留戀的看著對方的指尖輕輕的撫摸著玻璃瓶身,萬分希望對方的手能摸的是自己的手指。
不過……
肖簡濤自嘲的笑了笑,他喜歡男人,陸校醫怎麽可能剛好也喜歡男人呢。
“陸醫生?有學生來嗎?”陸知秋的身後傳來了一道女聲,打破了肖簡濤沈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幻想。
陸知秋拿著兩瓶吊瓶向身後走來的小護士揚了揚,讓她准備一下注射點滴的針頭支架,而他則是指揮肖簡濤去旁邊的點滴室休息一下,一會兒再去給他打吊瓶。
小護士性格開朗,而且自打跟陸知秋認親後更是膽大了,已經能主動跟陸知秋多說些話。“陸醫生,這位同學是什麽病啊?”
“我……嗓子疼……”肖簡濤用他那沙啞到只能聽到氣音的聲音解釋起來。因爲他只顧著盯著陸知秋,自然不知道小護士在聽到他的聲音後,那一瞬間有些怔愣迷茫的神色。
小護士眨眨眼,抱著兩瓶吊瓶神遊天外……這個人的聲音好像刀傻媽啊。只是刀傻媽的聲音比他好聽多了,才不是這種破鑼嗓子呢!
小護士直接把那一絲絲相似當作是巧合,這世界怎麽可能怎麽小呢,剛一和陸醫生認親,刀傻媽就自己跑出來了?
之前小護士和陸知秋認親時,陸知秋出於保護肖簡濤眞實資料的顧慮,所以並沒有告訴她刀見笑也是他們學校的人。畢竟如果說了的話,刀見笑的年齡專業個人資料什麽的都要暴露了。而且……陸知秋一直把這件事情當作屬於自己的秘密。而這個秘密,陸知秋自私的不想與別人分享。
在校醫室打吊瓶需要用學生證登記的,肖簡濤把學生證交給了小護士後便轉身進了一旁的點滴室。這幾天他的壓力眞的太大了,陸校醫、小紙球、主持人大賽……等等的事情像是幾座大山懸在他的頭上,讓向來作息規律的他突然失眠,而且往往睡著了,夢中也是出現另一個人的臉。
現在他身子陷入點滴室中柔軟的沙發椅裏,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醫院特有的消毒藥水味,淡淡的味道萦繞在鼻尖,就像是陸知秋身上的味道一般。太過舒適的位子、太過舒適的溫度、太過舒適的感覺……疲勞了很久的肖簡濤居然就這麽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他整個人都像是漂浮在半空中,臉頰手邊,都有輕巧的雲朵劃過……
不對!
肖簡濤意識到那根本不是什麽雲朵,而是溫柔的指尖帶來的屬於他人的體溫。肖簡濤猛地睜開眼,意外的發現半蹲在自己身前、正拉著自己的手腕捆綁橡膠繩的人,並不是他以爲的小護士,而是陸知秋!
“怎麽……是你?”肖簡濤硬撐著嗓子不適也要問,可是除了對方輕輕的一瞥,什麽回應也得不到。給患者打吊瓶這種事情,怎麽也輪不到陸知秋這個博士醫生來做吧,又不是沒有護士,爲什麽是他親自來做呢?
肖簡濤當然得不到答案。
被陸知秋從半途拿走裝著消毒棉球和碘酒的小托盤的小護士也得不到答案。
陸知秋的動作很輕很快,但是肖簡濤卻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的手指在利落的動作時給他的皮膚留下的一陣陣戰栗。
吊瓶是預計要打在肖簡濤左手的。
那雙指甲修得非常圓潤的手,一只輕輕執起肖簡濤被捆綁好手腕的左手,一只則輕拍他的手背,短暫的接觸間,肖簡濤覺得自己的雙眼甚至都不能離開對方那一起一落的手掌了。
畢竟是男生,肖簡濤的血管非常明顯,不過幾下,血管就很明顯的突起了。陸知秋放下他的手,拿出消毒的碘酒和酒精,用棉簽蘸了,輕輕的在他的手背畫著圓圈,他根本想不到這平常的動作在肖簡濤的心裏具有多麽大的暧昧意味。
肖簡濤緊緊盯著陸知秋的側臉,把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印在了腦袋中,甚至連陸知秋眨了幾次眼都深深記得。這樣的結果就是連陸知秋把針紮進他的皮膚中,他都毫無所覺。
直到陸知秋收拾東西准備離開,肖簡濤才恍然大悟一般清醒過來,有些遺憾的看著陸知秋緩緩離開的背影。
“啊……陸醫生!”肖簡濤叫。
陸知秋停身,回頭看他。
“……你一直……在旁……邊辦公室嗎,我有……事情能……叫你嗎?”肖簡濤說的磕磕絆絆,直到他清楚的看到陸知秋點了點頭,才心裏一喜,不再騷擾對方,乖乖坐在沙發上看陸知秋離開。
他不知道,給他紮完吊瓶的陸知秋在關上點滴室的門後,是多麽緊張又侷促的在一瞬間紅了雙頰,背靠在門外低著頭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