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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爭大唐》第515章
第五百一十一章 推波助瀾(下)

 貞觀二十一年三月十一日,帝田獵於上林苑,遇驚獸,遂厥,幸得太子李貞出手斃獸,方脫大厄,然,龍體終有不妥,雖經太醫及時診治,中風之症未能稍解,竟自臥病在床,不良於行矣,諸臣以罷戰諫之,帝不從,於病榻前詔令太子李貞統二十萬大軍征高句麗,群臣大嘩,諫本如山而至,帝置若罔聞,唯催各有司不得懈怠軍機,諸臣皆惶然,紛至東宮以諫太子,太子告以父命實不可違矣,唯謂諸臣莫誤朝政。

 下雨了,又下雨了,三月的天,總是陰得讓人煩心,若是再遇上難解之題,那就更是令人煩躁不已了,此刻的吳王李恪便是如此,雖說人依舊穩穩地端坐著不動,然則眉宇間卻滿是揮不去的陰霾,一雙眼緊盯著面前的棋盤,可手裡拽著的黑子卻怎麼也落不下去。

 「殿下,該您了。」跪坐在李恪對面的葉凌見李恪半天沒動靜,突地笑了起來,提點了一句。

 「啊,哦。」李恪被葉凌的聲音驚醒了過來,抬起頭來無意識地吭嘰了兩聲,而後看一看棋盤,苦笑著搖了搖頭,隨手將手中的黑子往棋盤邊上一擲,呵呵一笑道:「這棋不好下啊,本王有些看不清楚了。」

 李恪這是在借棋比喻當前的朝局,這一點葉凌自是聽得懂,只不過葉凌卻並沒有就此多說些什麼,而是笑了笑,將李恪放在的那枚黑子拿了起來,端詳了一下道:「棋子雖小,可用得恰到好處,威力卻是不小,殿下您說呢?」

 「呵呵,那是,那是。」李恪有些赫然地應答了一句,挺身站了起來,在室內來回踱了幾步,苦笑著道:「老四此番佈局用心良苦啊,呵呵,看樣子他是要玩狠的了,小八那頭麼,嘖,本王是怎麼也看不懂了。」

 葉凌拿起几子上擱著的羽毛扇,輕輕地搖了搖,笑著道:「魏王殿下所圖是大,太子殿下圖謀也未必就小,這場大戲還有得唱,殿下莫非也打算入場一試身手麼?」

 「先生以為如何?」李恪並沒有直接回答葉凌的疑問,笑著走回原處坐下,抖了抖寬大的衣袖,反問了一句。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自古以來莫非如此,然,卻需防黃雀在後矣,殿下可都想好了?」葉凌瀟灑地一笑,頗有深意地看著李恪。

 「這個……」李恪遲疑了一下,到了底兒,還是沒敢下定決心,伸手搓了搓腫脹的太陽**,苦著臉道:「本王何嘗不知這裡頭有陷阱在,嘿,就小八那個陰狠的性子,卻又如何會看不出老四那廝在玩甚子名堂,其既然敢領軍出征,想必私下裡早有安排,孤若是妄動,只怕正好著了這廝的圈套,可……,唉……」

 「嗯,殿下還真說對了。」葉凌哈哈大笑著道:「不單太子殿下防著殿下,便是魏王殿下那頭也在盯著殿下,年初魏王殿下之所以全力舉薦薛大將軍,便是此意,殿下若是稍有動作,呵呵,不單魏王殿下,便是太子殿下那一頭也一准先拿殿下祭旗了。」

 「這……」李恪倒沒想到事情會如此之嚴重,一見葉凌不像是在說笑的樣子,登時便愣了一下,再細細一想,額頭上的汗水「唰」地便狂湧了出來,焦躁地再次站了起來,面色鐵青地來回踱著步,心裡頭百味雜陳之下,氣便喘得有些子急了起來。

 李恪急了,葉凌卻不急,一邊笑容滿臉地搖著羽毛扇,一邊還沒忘端起茶碗,好整以暇地品著茶,一派風輕雲淡的樣子,弄得李恪哭笑不得,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先生可有何教我?」

 葉凌無所謂地聳了下肩頭道:「殿下且坐罷,這茶要細細品,方能得其妙處,倘若急著往口中倒,那不過是牛飲罷了,殿下以為如何?」

 「嗯?」李恪先是一愣,而後若有所悟地看著葉凌,試探地出言道:「先生的意思是……」

 葉凌隨手將茶碗擱下,意味深長地道:「旁人不想殿下動,那殿下便不動好了,這又有何難的?」

 「可……」李恪沒想到葉凌繞了半天之後,給出的竟然是這麼個答案,登時便有些子喪氣了,甩了下衣袖,不情不願地道:「穩固然是好,倘若有失,卻待如何?再者,本王縱使有心要穩,只怕也未必能穩得住罷,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哦?哈哈哈……」葉凌放聲大笑了起來,笑得李恪很是莫名其妙,一臉子茫然地看著葉凌道:「先生為何如此?」

 「殿下雖不可親動,然,動動棋子卻是無妨,順水推舟之事卻又有何難哉?」葉凌收住了笑聲,嘴角含笑地解說道:「依某看來,蜀王殿下便是那枚棋子,無論是太子殿下還是魏王殿下只怕都在打這枚棋子的主意,殿下何不推波助瀾一番,既是注定要亂,那就讓它徹底亂將下去好了。」

 「唔……」李恪眼睛一亮,已知曉了葉凌所言的意味何在,點了點頭道:「也罷,既然如此,那本王也湊合著唱上一回好了。」

 對於李恪的決定,葉凌只是一笑,並未再就此說些甚子,將手中的羽毛扇指向了棋盤,笑著道:「殿下,這棋該輪到您了。」

 「哦,好,下棋,下棋。」李恪既然已有了決斷,心中自是安定了不少,這便笑呵呵地走回了原位,長跪而作,拿起棋子下了開來……

 魏王府的書房內,一身褐色單衣的魏王李泰鐵青著臉端坐在几子旁,眼光時不時地在門口與閉目養神的戶部侍郎蘇勖之間瞄來瞄去,嘴角抽搐個不停,幾回想要張口問,可到了底兒卻又強行忍了下來,直憋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得老粗,氣息也因此而喘得有些子重了,就在李泰熬得再也熬不下去的當口,房中人影一閃,一身黑衣的萬重山已出現在了李泰的面前。

 「如何了?」李泰一見萬重山已到,自是再也坐不住了,「噌」地便站了起來,焦躁地問道。

 「稟殿下,內廷傳來消息,陛下已擬好了詔書,著太子殿下二十三日起行,所調各軍之兵符已到兵部。」萬重山見李泰著急,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將所探知的消息一一道將出來。

 「好,太好了!」李泰一聽事情果然按自己預料的那般進行著,心中立時大喜過望,雙手一擊掌,便即叫起了好來,而後偷眼看了看蘇勖的臉色,見蘇勖兀自老神在在地閉目養著神,這便壓低了聲音問道:「東宮那頭可有何動靜麼?」

 萬重山躬了下身子道:「回殿下的話,據東宮內線稟報:太子殿下此番出征,原安西歸來各將皆隨行,僅三人留守,另,駐守藍田之神機營亦隨軍出征,其餘消息待探。」

 「三人麼?可曾知曉是哪三將?」一聽李貞帶回京師的諸將皆隨軍出征,李泰心中自是喜上加喜,不過還是慎重地追問了一句。

 「據聞是高恆、阿史那坎寧、薩蘭布奇,此三者皆戰陣猛將,實非易與之輩。」見李泰如此興奮,萬重山不得不出言提醒了一番。

 「嗯,知道了,爾先退下罷。」李泰顯然沒將萬重山的話聽進心裡去,不怎麼耐煩地揮了下手,示意萬重山自行退下。

 萬重山退下之後,李泰興奮地在書房裡來回踱了一陣子,見蘇勖始終不言不動,便自有些忍不住了,幾步走到蘇勖身前,恭敬地行了個禮道:「姑父,事到如今,一切尚算順利,下一步可否開始了?」

 蘇勖依舊緊閉著眼,宛若不曾聽見李泰的請示一般,面上也依舊是平靜得很,可其心裡頭卻已是波瀾起伏,幾難以自持——若是可能,蘇勖絕不願意李泰走上奪嫡這麼條險路,更不願有兵變的事情生,怎奈造化弄人,事到如今早已無其他路可走了,與其到時候被李貞隨便找一個罪名除了,倒不如趁著現在還有本錢之際搏上一回,只不過成功的希望有多大蘇勖實是不敢保證,哪怕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按著預設的方向在展著。

 「殿下心意已決了麼?」蘇勖沉思了良久之後,終於睜開了眼,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

 「小王,小王……」李泰顯然沒想到蘇勖在這等時分還問出這麼個問題來,一時間腦筋有些子轉不過彎來,嘴角抽搐著不知在答些甚子,愣了好一陣子,這才咬著牙道:「姑父放心,縱使是敗了,小王也無怨無悔!」

 蘇勖直直地看了李泰好一陣子之後,長出了口氣道:「那好,可以開始了。」

 「好,來人,傳伏葵!」李泰激動地擊了下掌,提高聲調嚷了一句。

 須臾,一陣腳步聲響起,伏葵大步行進了書房,一見到高坐在上的魏王李泰,立馬單膝點地,高聲道:「末將伏葵叩見殿下。」

 「嗯,免了。」李泰矜持地抬了下手,示意伏葵平身。

 「謝殿下。」伏葵恭敬地應答了一句,垂手立於一旁,卻並沒有開口詢問李泰叫其前來的用意何在。

 「伏將軍到本王府上有兩年了罷?」李泰看了伏葵好一陣子之後,這才笑著問了一句。

 「回殿下的話,末將在此已兩年兩個月又三天了。」伏葵並不清楚李泰叫自己前來的用意,也不清楚李泰為何要問這麼個問題,可卻沒有絲毫的猶豫,很是乾淨利落地回答道。

 「哦?呵呵,將軍的記性倒是不錯,唔,這些年來在本王府上可還習慣罷?」李泰一聽伏葵答得如此詳盡,不由地便笑了起來,起身踱到了伏葵面前,笑瞇瞇地問道。

 這些年來伏葵過得很苦,倒不是因著李泰薄待之故,恰恰相反——雖說伏葵僅僅只是在魏王府裡掛了個騎曹參軍的名號,可拿的奉祿卻比身為典軍的萬重山還要高出不少,又負有練軍之責,可以說是魏王府裡說得上話的人物,然則,這一切都不是伏葵想要的,他要的是一個機會,一個能報家仇國恨的機會,可遺憾的是這個機會始終不曾到來,至少到目前為止,連一絲的希望都不曾看到,這令伏葵情何以堪,可此時聽得李泰見問,伏葵卻並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恭敬地一拱手道:「承蒙殿下不棄,容某附屬,實末將之大幸也。」

 「爾欲報仇乎?」李泰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眼中精光一閃,輕描淡寫地追問了一句

 報仇?這正是伏葵苟活於世的唯一目標!多少回了,伏葵已經記不得有多少回掙扎著從噩夢裡醒來,也記不清有多少回背著人暗自垂淚,更記不清有多少回望著東宮暗自狠,恨不得單槍匹馬殺進東宮,跟李貞拼了老命,可惜的是他不能,至少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他不能丟了自家之性命,須留此有用之身以待來日,故此,面對著李泰的詢問,伏葵理智地保持了沉默,只是一味躬身而立,卻並不出言回答。

 「怎麼,爾怕了麼,嗯?」李泰見伏葵半天沒反應,不由地便是一愣,而後獰笑了一下道。

 一見李泰聲色不對,伏葵心中登時便猛地一沉,隱隱猜到了李泰叫自己來的目的,眼神立時就亮了起來,一咬牙道:「殿下,末將非貪生怕死之輩,殿下但凡有用末將處,儘管吩咐便是。」

 「好,本王信爾之言。」李泰目視了伏葵良久,見其臉不變色、心不跳,這才點了下頭道:「爾與小八的過節本王心中有數,爾既是願為本王效力,本王自是不會慢待了爾,今有一事要爾去辦,事若成了,本王准爾復國,爾可敢為否?」

 「復國?」伏葵一聽李泰之言,原本黯淡的眼神登時就亮了起來,驚疑不定地看著李泰,口中無意識地呢喃了一聲。

 李泰似笑非笑地看著伏葵道:「不錯,爾敢麼?」

 復國乃是伏葵的軟肋,此時被李泰這麼一點,魁梧的身子立馬就猛地哆嗦了一下,眼角慢慢地沁出了淚來,呆立了好一陣子之後,突地一頭跪倒在地,淚流滿面地哽咽道:「末將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伏將軍不必如此,快,快起來。」李泰作出一副激動狀,伸手將伏葵扶起,伸手拍了拍伏葵的肩頭道:「來,伏將軍且隨本王來。」

 「這是……」伏葵默不作聲地跟著李泰走到了書房的一角,待得李泰掀起蒙布,露出了一幅大型沙盤,赫然竟是座皇城模型,登時便倒吸了口涼氣。

 「伏將軍沒有看錯,本王要爾做的便是拿下此處,爾可有信心否?」李泰猙獰地一笑,指點著沙盤喝問道。

 伏葵原先就已猜到了李泰要做些甚子,然則此時圖窮匕現之下,還是被狠狠地震了一下,默默地盯著眼前的沙盤,沉吟了片刻之後,猛然抬起了頭道:「若安排妥當,此事並非不可為,末將願拚死一試!」

 「哈哈,好,好,本王果然沒有看錯將軍,哈哈哈……」一聽伏葵如此說法,李泰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笑聲裡滿是自得之情……

 東宮太子掛帥出征乃是國之大事,要準備的事項多如牛毛,無論是隨軍出征的東宮衛士還是留守的東宮文官們此際全都在忙個不停,滿東宮裡一派繁忙之景象,便是李貞本人也沒能閒著,從辰時一直忙到了午時,總算是將上門稟事的各有司官員們應付了過去,氣都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就見高恆苦著臉走了進來。

 「參見殿下。」高恆一見李貞的眼光掃了過來,忙不迭地便搶上前去,恭敬地行了個禮,可語調卻顯得有些子有氣無力。

 「免了,爾找孤可有何要事麼?」李貞一見到高恆便已猜出了其的來意,不過卻沒有出言點破,而是故作不知地問了一句。

 「殿下我……」高恆自打得知此番征高句麗沒有自己的份之後,連著兩天都沒能睡好,滿心怨氣,可又不敢去找李貞鬧,今日被阿史那坎寧與薩蘭布奇這兩同樣沒能隨軍出征的傢伙一慫恿,總算是壯起了膽子,氣鼓鼓地要來找李貞理論上一番,然則真見了李貞的面,滿腔的豪氣瞬間便不知跑哪去了,再被李貞這麼一問,一時間結結巴巴地竟不知該說啥才好了。

 「嗯?」李貞見狀,心中雖暗自好笑,可臉卻故意板了起來,冷冷地哼了一聲。

 李貞當太子已久,威嚴日盛,一眾將領早就不敢在李貞面前隨意說笑了,即便是身為李貞嫡傳弟子的高恆見了李貞的面,也一樣不敢似往日一般隨意,此時見李貞神色不對,高恆心頭猛地便是一震,可又不願放棄此行的目的,這便做出一副激昂之狀地道:「啟稟殿下,末將請求隨軍出征,掃滅蠻夷!」

 「不准!」李貞臉色沒有絲毫的鬆動,冷著聲吐出了兩字。

 「啊……」高恆一聽便傻了眼,可又不甘龍無敵書屋心就此離去,眼珠子轉了轉,腆著臉道:「殿下,末將隨您學藝多年,總算是略有小成,似此疆場正是檢驗末將所學之地,殿下,您就讓末將去走上一遭罷,末將求您了。」

 「哈哈哈……」眼瞅著高恆硬的不行便來軟磨,李貞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殿下,您這允了麼?」高恆見李貞笑得暢快,也陪著笑了一陣,這才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

 李貞收住了笑,饒有興致地看了高恆好一陣子,看得高恆都有些子毛了,這才嘴角一彎,笑著說道:「不准。」

 「……」高恆臉上的笑立馬就變成了苦笑,狠命地吞了幾口唾沫,滿臉可憐狀地瞅著李貞。

 「孤另有要務要爾去辦。」李貞掃了眼高恆,眼中精光閃爍著道:「爾幫著孤盯好一個人。」

 「何人?」高恆一聽李貞這話,立時便是龍無敵書屋一震,霍然抬起了頭來,緊趕著便追問道。

 「伏葵。」李貞沉默了一陣之後,一字一頓地說道。

 「是他?」高恆赫然一驚,話便脫口而出,心中一動,便已知曉李貞的未盡之言,瞳孔猛地便收縮了起來,面色一正,躬身行禮道:「殿下放心,末將知道該如何做了。」

 「嗯,孤走後,爾須小心謹慎,一切事情皆聽納先生安排,幫著孤看好了家,便算爾大功一件,去罷。」李貞不想再就此事多說些什麼,有些個蕭瑟地揮了下手,示意高恆就此退下。

 「罷了,一切都是命罷!」待得高恆退下之後,李貞在書房裡呆坐了良久,而後長歎了一聲,站了起來,大步出了書房,逕直向後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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