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讓他們鬧！

　“怎麼，唐書記吃不住勁了？”

　柳蔚虹接到唐飛揚電話的時候，已經得知了當天常委會上發生的事情。

　而且她還聽說，唐飛揚不僅在家族內部飽受質疑，在花陰市，也有人想借此與他為難。這次省內大討論一開，花陰肯定不會安靜了。

　唐飛揚低聲笑了起來。

　“沒有。只是問問你這邊如何了。”

　“我？我還好，華大黨支部那邊沒什麼動靜，估計不會處分我了吧。”說起這個，柳蔚虹就情不自禁撇了撇嘴。桂啟忠格局真心小，居然直接就朝自己開刀，要不要臉啊。

　“那就行。最近你小心點吧，別再被人抓住什麼把柄，我估計柳書記是挺頭疼的。”

　“嗯，知道了。”

　柳蔚虹後知後覺的發現，唐飛揚的語氣比平時要更柔和些，透著淡淡的關懷。以往，他是不會輕易表露這些感情的。

　從她生日後，唐飛揚似乎不打算掩飾他對自己的好感了……這個……啊，她現在比柳書記還頭疼啊。

　兩天后，《南方日報》這份南方省分量最重的報紙上，便在頭版醒目位置刊登出了一篇佚名文章，標題是《改革開放形勢大好，越來越好》，副標題是“駁‘危險論’”。

　所謂“駁‘危險論’”毫無疑問是沖著柳蔚虹那篇文章去的了。話說，自從她的文章發表後，這可不是頭一篇駁斥她的觀點的文章。開始只是小範圍內的爭辯。一些理論家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隨後就開始撰文，引經據典，或支持或反對，但大多還算是就事論事。

　可是省報上發表的這篇新文，卻不僅僅是駁斥柳蔚虹的觀點這麼簡單，而是指責她“憑空捏造”、“危言聳聽”、“杞人憂天”給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潑冷水。還隱隱指出要“揪出”背後的主使者！

　這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沖著柳成邦來的。

　誰讓柳蔚虹是柳成邦的親女兒，本人又年紀小得不像話。才十八歲的女孩子。在所有人眼裏，都只是個不曉事的丫頭片子，人人都認為她只是她父親的扯線娃娃罷了。

　這篇文章寫得花團錦簇。就文筆和理論水準而論，遠在柳蔚虹那篇之上。畢竟人家是專業人士，柳蔚虹純屬自學成才，雙方的基礎不在一個層面上。可見對方是經過了很細緻的準備之後，開始集中火力攻擊了。

　況家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打擊柳成邦，然後削弱柳家的力量，再接手柳家吐出來的勢力範圍。

　但柳家面對這種危險，表現得十分淡定。從那位高踞大內的柳老爺子，到南都市主持日常工作的柳成邦。還有天天睡覺睡到自然醒，閑來無事就陪著弟弟寫作業的柳大小姐……平靜得不能再平靜。

　柳老爺子發過一次話，只有四個字“讓他們鬧”！

　柳蔚虹對老爺子的大氣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柳老爺子這是“以不變應萬變”更讓人沒法下手。

　接下來幾天，《南方日報》上連續發表文章。都是和第一篇“佚名”所寫的文章論調基本一致，矛頭齊齊對準了柳蔚虹去的，遣詞用句也愈發嚴厲激烈。

　柳家得了老爺子指示，從上到下還是保持緘默，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八月十八日，《改革開放形勢大好。越來越好》這篇文章也上了內參，送達中央大佬們案前。據說，況家老爺子和況政局兄弟倆都公開表示了贊同，許多首長也認可了其中的觀點。

　可是柳家這種態度，還是讓對方感到不滿，仿佛有種大力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因此，在十九日的常委會上，師振露在她的“恩主”況政局授意下，直接朝柳成邦開炮了。

　“柳成邦同志，近來省內的大討論活動開展得如火如荼，為何作為省會的南都市宣傳部門卻毫無作為？我認為，南都市宣傳部的同志，嚴重怠工，必須嚴厲批評！”

　按說師振露還真沒資格這麼直露的抨擊柳成邦，柳成邦儘管只是個市委書記，但南都市的市委書記歷來都地位超然，在全國政壇都是有點份量的。如無必要，師振露一點都不想破壞規矩，向柳成邦宣戰。

　但是人要得到東西，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她是況家扶起來的人，在況家需要她出力的時候，她別無選擇。

　會場中，人人都靜了下來，一起將目光投注到柳成邦身上。

　邴義州從面前的煙盒裏掏出一根香煙點燃，隨後，好幾位常委也開始吞雲吐霧。大家都下意識的感覺到，他們之間的爭論沒那麼容易善了。許多人都心裏都打著鼓不知該如何表態，索性借抽煙來換換腦子，掩飾下表情。

　“師振露同志，請你慎言。”

　柳成邦比師振露要小許多，但他的氣勢卻絲毫不弱。“南都市的宣傳工作一直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並沒有出現你所說的那種情況。”

　“是嗎？”開弓沒有回頭箭，師振露既然敢發難，就有繼續“戰鬥”的準備。“我不認同你的看法！南都市的宣傳部門，竟然沒有配合省宣傳部下發的檔，組織幹部們開展討論。而且，最開始發表的那篇激進的文章，就是南都市的學生柳蔚虹所寫的，南都市的宣傳部門事先竟沒有對這篇文章做出任何審核，就讓她擅自發表，真是失職之至。”

　她這話一出來，會場中好些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也不知道況家許給師振露多大的好處，讓她這麼不管不顧的。看來，師部長平時那優雅的女教授風範，也只是一層畫皮啊。

　柳成邦冷著臉，應道：“師部長，這個是純理論性的文章，不涉及到組織機密，也不涉及個人隱私，沒有規定一定要通過組織審核吧？況且，柳蔚虹也不是政府工作人員，她就是個普通的預備黨員。每一個黨員，都有言論自由！”

　普通的預備黨員……你就扯吧。人們心裏同時都閃過這句話。

　哪個普通的預備黨員能直接在內參上發文的？

　師振露被柳成邦的話給噎了下，皺起眉頭思索著如何反擊。

　就在這時，桂啟忠悠悠開口了。

　“成邦同志，大家都是為了工作嘛……”桂啟忠的表情很好的演繹了“皮笑肉不笑”這句話。

　“那名學生所寫的文章，很是想當然，沒有任何依據，只是在憑空想像。什麼蘇國改革很危險，什麼要時刻警惕和平演變……”

　他的語速並不快，但口氣漸漸嚴厲起來。

　“為什麼會有人寫這種毫無根據的文章，為我國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潑冷水呢？這證明我們的宣傳工作抓得還不到位嘛，所以振露同志的著急也是可以理解的……”

　“對不起，桂書記。”

　柳成邦輕輕抬手，很不客氣的打斷了桂啟忠的發言。桂啟忠的臉色頓時一沉。

　柳成邦才不管他，你都啪啪啪打我的臉了，我還得替你著想啊。

　“第一，我不認為她這篇文章是毫無依據的。如果大家認真讀過這篇文章，就知道作者基本上是根據蘇國的實際情況來寫的。雖然有一些推斷，但這些推斷也是合情合理，符合邏輯的。第二，文章裏主要是針對蘇國改革存在的問題來展開討論，提出來要提高警惕，防止和平演變，沒有任何給我國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潑冷水的意思。反和平演變是中央一再重申的重要政治任務，作為黨員，每個人都有義務去努力完成組織交代的任務。”

　在此之前，柳成邦還從沒在常委會上有過這麼長的發言。

　他說完之後，會場中又是一段短暫的沉默。許多人都低頭看著自己面前的筆記本，不知在想什麼，但內心肯定都不平靜。

　桂啟忠面色更差了。他兩腮上的肉微微一縮，緊緊抿了抿下唇，冷笑道：“柳成邦同志，看來你對這篇文章研究得很深啊。”

　言下之意就是，這篇文章壓根就是在你的授意下發的吧。

　柳成邦這回的反應更牛，只是牽了牽嘴角當做回應。

　邴義州看著手下幾員大將唇槍舌戰，心情卻還不錯。

　嗯，有矛盾很好嘛。屬下間有了矛盾，才會需要仰仗他這個老大來居中調停。不然的話，他的存在意義可就大大削弱了呀。

　不過柳成邦的表現，還是另他比較意外的。看來不愧是正宗世家子出身，總有股傲氣，不是那麼容易被桂啟忠壓住的。況且他所說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

　此時師振露總算收拾好了心情，再次冷言道：“那麼說，柳書記是不打算配合我們省宣傳部的工作了？”

　柳成邦看了她一眼，沉聲道：“師部長，我說過了，南都市的宣傳工作一直不曾懈怠過，你聽不懂嗎？”

　“你……”

　師振露好容易聚起的底氣又被柳成邦的“無禮”給壓住了。

　“柳成邦同志，注意你的態度！”

　桂啟忠再也沉不住氣，提高聲調喝了一聲。

　柳成邦沒有說話，卻把目光投向了邴義州。

　桂啟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是有點衝動了。明知道邴義州不樂見自己跋扈，還在這種場合裏過分張揚……

　莫非柳成邦這傢伙是故意要給他下絆子，在邴義州面前給自己生生的上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