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謝謝你,曾經那樣愛過我。
……
東京也在下雨。
雨水能沖淡一些東西,卻毀不掉最初的痕迹。
就像爆炸後的狼藉,雷恺環視四周,踩在廢棄物上,根據點點殘骸,腦中依然可以將毀滅性的場面複原,眉頭蹙緊。
空氣之中殘留著殺戮的余味。
手下送上的資料確實是這裏……
林七七捏著手機從車裏奔出來,傘都沒打。看到一地破敗狼藉心尖狠狠的震。雷恺把她扯進自己的傘下,看不清她臉上的是淚還是雨。
“我要去救他!”她聲音不大,在噼裏啪啦的雨聲中不甚清晰。
雷恺拿過手機,查看通話記錄,撥過去,臉色陰沈下來。再看她的濕漉漉的眼睛,是堅定。
“我去,你等我。”
她不肯,他拗不過,微不可聞的歎息,拉著她回到車上,去一個未知的地方,迎接已知的危險,爲了她,爲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她十指糾結的泛白。他緊握了握方向盤,忍下碰觸她的沖動。
那個夢,竟成了現實。他真的遭遇不測,想起夢裏他可怕的樣子,她更加忐忑。她不是教徒,不懂怎樣祈禱才會管用。哪知道身邊這個男人原本就是她的信仰。
不要擔心,有我在,七七,有我在。
這樣的話,他說不出口。
……
車子停到港口,上了巨大的遊艇,岸邊漸遠。隨身武器,聯絡工具被繳。有人帶路,進了艙裏,雷恺勾唇。
“果然是你。”
高山清司帶著一只眼罩,坐在輪椅裏不斷的咳,健壯的身體因酷刑變得佝偻。狹長眼睛冷光四射。
“貪狼,我真是搞不懂你,這女人真值得你幾次送死?”
“我不來的話,你多失望。死裏逃生的滋味,如何?”撇開她投遞過來疑惑的目光,雷恺雙手插在褲兜,姿態閑適,不著痕迹打量對手人數。不多。對方有槍,他沒有。
高山清司冷哼,手一揚,手下帶上一個滿身是傷,額上胸前手臂都纏著繃帶的高大男人。
“封澔!”
林七七驚呼一聲,腦中有白光一閃,他受傷的樣子她並不陌生。雷恺一個沒抓住她就已經飛奔到封澔懷裏去了,她心疼的幾乎哭出來。
“怎麽會傷成這樣,痛不痛?”
封澔不語,面無表情垂眼看她,擡起的手撩開她額前的發,手指滑落到下颌流連。
雷恺微眯雙眸,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開門見山的說吧,你想怎樣?高山。”
“我想怎樣你還不清楚?我要這個女人,我要你死!我要封晟澤的兒子給我當狗!”高山清司憤恨的說,手掌啪啪的砸在輪椅扶手上。看到林七七的怒視,他眼神幾變,仿佛站那裏的人是君冢唯一,那個原本應該嫁給他的女人。
“你做夢呢?”雷恺嗤笑。“幾年前的你都做不到,現在的你更是妄想。”
“妄想麽?至少現在我已經做到了兩樣。”高山笑的詭異。
雷恺沈吟半秒,沈聲說道。“林七七,過來。”
她沒動,只轉頭疑惑的看他。
“過來!”他的話還未說完,封澔已有了動作。
“唔!……”
林七七不敢置信的睜圓了雙眼,纖細的頸部已經攥在他掌中。她才發現,他眼裏似乎蒙上一層灰暗,那平靜到毫無波瀾的眸子是她不熟悉的。
他的力道太大,不顧她的掙紮,抓著她生生讓她的腳後跟離了地面。眼前是一個她不熟悉的封澔。
“封澔!你做什麽!”雷恺第一眼就發現封澔的異樣,現在卻已經來不及阻止。他撂倒擋在身前的黑衣人,才邁出一步就聽得一聲短促的槍響,他身型一頓。
子彈打在他腳尖前的地面上。這是警告。
“封澔你看清楚她是誰!”雷恺咬牙低喝。
高山陰冷的呵呵笑,撐著輪椅往前幾步。“沒用的,我用藥物控制了他的心智,他現在只聽我的命令。”
封澔仿佛真的聽不到別人的聲音,有力的大掌一再的收縮提著她。林七七勉強的用腳尖撐地,臉蛋漲紅開始耳鳴,只能發出呃呃的聲音,全身的力氣像被一絲絲的抽掉。雷恺眼裏積聚冷冽的寒意,聲音越發的低沈。
“高山,你應該知道林七七若有事,我會做出什麽事情。”
“你貪狼再厲害,現在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高山滿不在乎。
雷恺低低的“哦?”了一聲,突然散了渾身的戾氣,撣撣袖口,唇上似笑非笑。“你要試試看麽?”
明明他那麽一個高貴優雅的男人只身站在那裏,周身的氣場卻讓人不寒而栗。高山清司不由得瑟縮了一下,生生被他震懾到,打了個手勢,封澔在林七七幾近窒息的時候忽然松手,任由她撲通的跌倒在腳邊,看都不看一眼。
林七七癱軟在那大口的喘息,像離岸的魚。這個男人真的是封澔嗎?怎麽會這樣?
高山清司越想越怒不可遏,雷恺現在與階下囚無異,這裏都是自己的人,封澔都被他控制了,還怕他做什麽呢!
“把這個女人給我帶過來!”
封澔像對待小貓小狗一般把林七七扔到高山身前,毫不憐惜。高山抓著她的手臂提起來,年輕女人的氣息萦繞在他鼻間,倔強的眉眼像極了年輕時的君冢唯一。他一陣恍惚,神情激動,嶙峋的手撫摸她的面頰,林七七剛想推開他,封澔便在後面死死扣住她的雙腕。
高山笑的淫亵,手掌甚至滑到她領口去,掌下細膩的觸感讓高山更加興奮。“唯一……”
“你沒資格碰她!”雷恺駭人的視線刀子般淩厲的射向高山。
她感覺一陣陣的惡心,扭動反抗,怎麽喚封澔的名字,他都沒有反應。
“你就有資格?”高山停了手,看向雷恺。從她十四歲的時候他無意中就發現了林七七的存在,不爲別的,只因爲她身上到處都有君冢唯一的影子。君冢唯一和高山清司可以算是青梅竹馬,若不是封晟澤的出現,君冢唯一就會成爲他的妻子。而她卻移情別戀愛上封晟澤,甯願背棄君冢家族放棄大小姐的身份,跟封晟澤回中國當他見不得光的情人。
君冢唯一是高山清司這一生的心結,愛她,亦恨她!恨她對自己的無情。也恨君冢家的人對她死無動于衷。他暗地勾結山口組密謀多年想要毀掉君冢,以泄心頭之恨。當初他失去了君冢唯一,得不到她,現在便想得到她的女兒。若得不到,甯可想毀掉。但毀滅君冢家能得到的利益更是誘惑他。他以爲通過子母蠱就拿穩了貪狼,沒想到他和君冢神私交甚好,他是君冢神將計就計安插在他身邊的利刃,在最後時刻反挨了致命的一刀。多年的計劃潰敗,他在君冢神手下死裏逃生,更不會輕易放過雷恺!
“你當年爲了保她的命,不惜讓我種蠱,我以爲你愛她,沒想到你的計劃是把她送給仇人之子。貪狼果然是貪狼,心狠手辣冷血殘忍。爲了報仇如此不折手段,對自己都這麽殘忍。”
傷疤被揭開,雷恺儒雅一笑。“過獎,不然呢,把她送給你?你明知道她不是林唯一,還要把她當做她母親一樣愛著?你可大她三十歲呢,不惡心麽?”
“是君冢唯一!不是林唯一!她永遠是我的君冢唯一!”高山漲紅了臉,咳的厲害。
林七七蹙眉,聽著他們對話,心裏暗湧翻騰。她確定他們口中說的人是自己,猜測著她和雷恺和封澔的關系,越發糾結……
……
雷恺譏诮一聲,“選男人這方面來說,林唯一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高山被戳到痛處,怒火攻心,把林七七推給手下,如柴的手微顫的指向雷恺。“死到臨頭你還嘴硬,來到這裏我還會放過你嗎!”
這命令顯然是對封澔下的。封澔像是領命的傀儡,面無表情逼近雷恺,揚手就是一拳。雷恺早有准備側身避開,還未站穩又見他揮來第二下。
相比封澔的拳勢凶猛,沒有顧忌下手不留余地,雷恺的只防守不進攻就占了下風。封澔步步緊逼,雷恺連連後退。
“封澔!住手呀!”任由林七七怎麽喚,封澔還是毫無反應,機器一般攻擊雷恺。腹部又結實的挨了一圈,隨之而來的疼痛讓雷恺終于怒了,一反剛才的被動,反擊越發的淩厲,眼裏閃著嗜血的光芒。
這不是單純的較量,兩強相爭的打鬥場面相當的驚心動魄,在場的保镖背後發涼。
高山看好戲一樣穩穩的坐在那裏。“你不是恨死了封澔嗎?趁這個機會殺了他!你不動手他就會殺你!”
這句話說對了,雷恺確實恨死了封澔。他得空掃了一眼林七七,她的擔憂,爲誰?
一飛腿踢在封澔胸口上,立即有血色浸染了白色的繃帶,他畢竟有傷,動作不十分靈活,雷恺一勾他的膝彎一帶放倒他,曲肘格著他的咽喉,右拳高高揚起。
“不要!!——”她的尖叫讓他動作一滯,心裏涼下去。封澔抓住機會擋他的手臂順勢向外一撥,屈膝頂上來。雷恺吃痛滾到一旁順帶泄掉一部分力道。兩人同時縱身躍起,帶著一身的殺氣隔空對峙。
又是幾個回合,一屋子人看的已經冷汗直流。
這是倆個什麽男人啊……
林七七急的直跺腳,高山清司卻對這種僵持不下的場面似乎有些膩了。搓著下巴眸光一閃,嘴角裂開。
“停!”
封澔應聲收住拳勢,這副聽話的走狗樣子讓雷恺氣極,狠狠的揮出一記勾拳打偏了他的頭連連後退幾步,卻不再還手。雷恺捏緊拳再度揚起——
“雷恺!你再動他一下、我、看、看!”
這聲音像尖銳的毒針,刺進他的心。
揮出的拳已來不及收回,他動作一偏,猛烈的勁道擦過封澔的耳邊砸在後面的柱子上,發出悶悶的響聲。刺骨的疼,白色的柱面留下一個刺眼的血色拳印。
封澔眼都不眨一下的繞過他,回到高山身邊。雷恺緊抿著唇,不聲不響扯下領帶纏住流血的手。
高山清司不懷好意的笑,命人拿過一把鋒利的匕首扔到封澔面前。“我討厭你的眼睛,剜掉它!”
封澔一身的冷傲之氣與封晟澤確實有幾分相像,尤其是眼睛。他恨透封晟澤那股傲然的樣子。看見封澔就讓他想起封晟澤。而封澔此時受人擺布又大大滿足了他的變態心理。
林七七倒抽一口冷氣,激烈的掙紮。“不要!不要!你這個變態!”
封澔竟真的拿起匕首逼近自己的雙眼。
“高山清司!你究竟想怎麽樣!”雷恺咬牙切齒,他受不了那女人淚流滿面頻頻像他求救的眼神。
高山低聲一笑,最後關頭大發慈悲。“夠了。”
刀尖離封澔的眼睛只差半寸距離的時候停下,林七七還沒等放松下來,又聽到魔鬼的聲音。“你想救他嗎?”
“什麽意思?”林七七警覺起來。
高山示意手下放開她,他掏出一把手槍遞出去。“想救封澔,就替我殺一個人,不然我就讓他自己跳進海裏喂鲨魚。”
不好的預感湧上來,她顫顫巍巍的問,“誰?”
“你說呢?”高山笑意擴大,身子往後靠去。
……
雷恺低低的吐一口氣,有些痛苦的閉上眼睛,再睜開。幾米開外,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自己。
她拿著槍的手,有些發抖。美麗的眼中是歉疚,猶豫,掙紮。
“殺了我,他也未必放過封澔的。”雷恺淡淡的說。
“可不殺你,他就一定不會放過他的。”林七七隽秀的眉蹙在一起,眼裏噙著薄霧。
雷恺微微偏頭,看著艙窗外早已雨過天晴。陽光透過雲霧撒下一地金黃暖色,他站在暖色裏,心裏的溫度一點點的流失。
他不怕死,只是有些不甘心。他想知道如果是已經恢複記憶的她,現在會如何選擇。
等不到那一刻了麽,他自我嘲諷著。
忽而他嘴角勾起一抹她最熟悉的弧度,笑的俊逸非凡。
“幸好,你體內的蠱已經解了。”
她心裏狠狠的一抽,心跳都漏掉一拍。
這男人一笑,百轉千回,寵溺無邊,晃了她的眼。她在陰影裏看站在陽光下的他,一陣恍惚,一陣目眩。
似乎,似乎……
被鎮壓的記憶,像被困的獸,掙紮著一下下裝著鐵籠,那些東西,呼之欲出。
“不要緊張,手臂繃直,三點一直線,有意瞄准,無意擊發……”他好看的唇在她的注視下一開一合,她呼吸急促起來。
這句話似從遙遠的空間傳來,海浪一般一波波拍打著她的脆弱的神經……陽光晴朗的午後,她第一次握搶。男人站在她身後,托著她的腕調整角度,配合她的高度微微弓起身體,一手撐在射擊台前,幾乎把她圈在身體裏,燙的呼吸不時吹拂在她的側臉,她的周圍都是屬于他的氣息,不爭氣的紅了臉。當初他的教導猶如在耳。
三點一直線,有意瞄准,無意擊發……
這裏,繃直些,小東西,別太緊張了……
她打出他滿意的成績,就會從他臉上看到和此時一樣的表情。
……
“瞄准了,就開槍吧。”
“小東西,別太緊張了。”
眼前的雷恺眼角眉梢都帶著明朗寵溺的笑意。
那是當年第一次出現在她世界裏,和那以後十年裏他對她獨有的寵溺微笑。
她怎麽能忘,那些日子裏清晨喚醒她的,不是第一縷陽光,而是在她身邊他沈穩的呼吸聲和他的氣味,他的體溫,和一顆想念他的心。
她怎麽能忘,他親自一招一式的教她功夫,親自教她易容,射擊,拆卸槍支,辨別毒藥等各種技能。
她怎麽能忘,櫻花紛落的日子她不顧一切的往下跳,只因爲她知道他一定會穩穩接住她。
她怎麽能忘,那個滂沱的雨夜,向來優雅的男人爲了尋找她,那狼狽的身影和眉宇間不能掩飾的擔憂……
太多太多,與他的過往,像被打開了閘門,鋪天蓋地的向她襲來,鎮壓都來不及。他再一次的在她毫無准備的時候,闖入她的世界。
她才懂,該珍藏的不會被忘卻,該懷念的將終成爲永遠。
她,怎麽能忘?眼前的男人,她是那樣的愛,愛過他。愛的失了自我,任他予取予求。亦是,那麽恨他,甚至殘忍的想將他從記憶力抹去。
或許她這一生裏,最大的甜蜜和最深的傷痛均來自他。三千多的日日夜夜,她每分每秒,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是爲了他。
一個無知弱小的女孩,在他的羽翼下蛻變成美麗妖娆的女人,成爲他的最致命的武器。
他把她從一個黑白冰冷的世界拉到他身邊,屬于他的溫暖和力量駐進她心房。她爲他挺起胸膛,傲視所有人。爲他美麗,爲他勇敢,爲他執著,爲他固守,卻也爲他委身另一個男人。
那是又一個萬劫不複的開始……
死死的咬著唇,眼淚堪比被釋放的記憶洶湧而來。深入骨髓的點點滴滴,似黑白默片在她眼前放映。
雷恺的喉結上下滾動,情緒被過度的壓抑,壓抑的胸口發疼。從她的眼裏,他讀到了熟悉的眼神。
她終于,記起他了!
無力的垂下手臂,她下不了手。父母賜予她第一次生命,在他們撒手人寰之後,是他給了她活下去的機會和力量。她一直以爲他是那麽的高高在上,就在剛剛她才了解一件事。
這個男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爲她忍受了那麽多的苦痛折磨,在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時就已經開始爲她付出。他如他的代號一般冷血狠辣,卻原來,他只是把感情埋藏的太深太深,在仇恨與她之間,苟延殘喘。只因他知道,終會有這樣一天,她不再是那個依賴他眷戀他的女孩,她會像剛才一樣,用他教會她開槍的姿勢,對准自己的心髒。
見她遲遲的不動手,高山清司終于不耐煩,抽過身邊一個保镖的槍沖著封澔扣動了扳機。
子彈貼著他頸側劃過去,他卻紋絲不動。
“你想看著他死嗎!”高山惡狠狠的問。
她不語,擡頭瞪他。高山被她淩厲的視線瞪的心顫,他又一次想起她的母親,怒意湧起,“沒用的女人留著做什麽!賞給你們了!”
“你找死!”雷恺殺意驟起,可還沒靠近就有數名高大強壯的保镖擋住他去路。
都是高手,幾人圍攻,拖延他。
林七七毫不猶豫的舉槍對准高山,他卻詭異的笑了笑。“你一把槍,救的了一個,另一個就得死。”
在她分神之際,身後有人快速的靠近踢飛她手中的槍,沒了武器,男女天生的體型差異讓她吃虧,躲過一人的攻擊卻正好撞進另外一人懷裏,肩膀被扣,幾只手已經摸上了她的身體。忍著惡心,她從發間抽出特質發簪,尾端的鋒利劃過男人的脖子,男人無聲無息的倒下,同伴還未來得及反應頸間一涼,下一秒也張大眼睛捂著脖子倒下去。
雷恺分︳身乏術,心裏著急,下手越發狠絕,招招致命。
更多的人湧上去,不用槍,用拳腳困住他,要他親眼看這女人被欺負。
幾個男人都小看了林七七,卻想不到瘦瘦弱弱的一個女人竟也有如此淩厲的身手,接連放倒幾個人,也都不再憐香惜玉,她身手再好也不及雷恺,無法同時應付幾個高手。有人在她身後一掃腿,她失去重心倒下,後腦勺砰的撞上地板,疼的眼冒金星,腦中短暫的一片空白。手腕被擒,唯一的武器變成劃破自己衣衫的利刃。
再回神時,幾雙手同時在她身上撫摸,拉扯,蹂躏。這一切似曾相識……更多的記憶被她想起。
那一次,她暈過去了,後來知道封澔並沒有真的丟下她。那麽這一次呢?仰頭,是他的倒影。站在她幾步之外,看著她被人壓在身下。
“封澔!救我!救我——”
那張冷峻的臉龐閃過一絲波動。
衣物撕裂的聲音和她絕望的聲音異常清晰的傳入他的耳,漆黑的眸裏映著她緊蹙的眉,無助的眼和奮力掙紮的身體。這些同樣在撕扯他的理智。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彈動,隨之緩慢的一點點的收攏。
雙手被按壓,雙腿被拉開,男人的體重壓在她身上,撕咬她嬌嫩的皮膚。
高山清司張揚的笑起來,“你再怎麽叫都沒用的,還不如乖乖認命。”
他就是想看到這樣的場面,他知道這個兩個男人都愛極了她,而現在卻眼看著她被□束手無策,這裏是他的天下……哈哈哈
……
雷恺聽著她一聲聲求救,怒意滔天,卻越發面無表情。保镖過來之前都卸了槍,他從他們身上摸不到武器,只能靠拳腳搏擊。忽然眸光一閃,變換身形悄然靠近那個角落。
剛才林七七手中被踢飛的槍恰巧落在那兒。
狠絕的一腳踹到對方的頸上,骨頭斷裂的聲音,一命嗚呼身體癱倒下去。雷恺低身躲開一記飛來的拳,長腿伸出,腳尖一搭一勾,槍准確的落入手裏,另一只手肘重重的打在那人腦後。下一秒,同時兩聲槍響。
林七七身上的男人外套剛脫了半截,身中兩槍,一前一後,均擊中心髒的位置,死不瞑目。
緊接著又是幾聲槍響,圍在她身邊的男人一個個倒下去。
……
高山清司表情錯愕,突然逆轉的局面他還來不及反應,咔吧一聲,手腕處傳來劇烈的疼痛,痛的他呻吟都發不出來。
他的手腕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彎曲著。
讓他更加錯愕的是,掰斷他手腕的人正是封澔。
封澔陰鸷的眸子一掃,提著他殘弱破敗的身體,一手拿著剛從他手中奪下的槍,槍管抵在他下颚,薄唇開合間,輕吐出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像是世界末日。
“你真是、活、膩、了!”
“你、你怎麽可能……”高山清司忍著劇痛,仍舊一臉不可置信。
封澔勾起嘴角冷冷的笑,“你不是錯在利用我,也不是錯在沒有早點把我丟海裏喂鲨魚,而是錯在——你不應該在我面前傷害她。”
手下見主人被人用槍抵著,這男人的意志力竟然強大到從藥效中清醒過來,太……可怕了!再看一眼另外那個死神附體,目光森冷得如解禁的獸的男人,還有一地死傷無數的同伴,面面相觑,再不敢輕舉妄動。
林七七拉緊衣服勉強裹緊自己,虛弱的站起身,後腦的撞擊讓她疼的嘶嘶吸氣。
“七七。”雷恺輕輕一聲呼喚,讓她腳底生根一般無法動彈。
艱難的轉身,看看他,再看看封澔,眸色流轉,如暴風雨裏搖曳的燈火,無力卻又無可奈何。
他在等,他也在等。他們都在等。
等她的選擇。她的下一步,決定了誰的生死。
而她來不及做出選擇,隨著船身突然猛烈的搖晃,眼前一暗再也堅持不住陷入無盡的黑暗……
……
後來的事情她一點也不記得,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日式的房間裏。趴在柔軟的床墊上,薄毯下渾身赤︳裸。
緩緩的張開眼睛,半眯的眸子看到的是一地斑駁的碎影。溫暖的光透過微風吹拂起的窗紗撒進來。時而有鳥聲啁啾。
甯靜安然的時光,真好。仿佛回到那些在東京甜蜜又哀傷的歲月,任由思緒在回憶裏徜徉,連呼吸都帶著微痛的香甜。
她認得這裏,是她住的最久的地方。無數次在這個房間,與他共眠。
手腕和大腿纏繞白色的繃帶,後腦上過了藥的地方絲絲涼意掩蓋了痛楚。
君冢神告訴她,是雷恺送她回到這裏,在她床邊守了一晚,在她醒來之前離開。高山清司再也不會出來搗亂,她可以安心在這裏養傷。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君冢神笑笑。
“他們沒事,都是小傷。你想見誰嗎?我可以找他們來。”
見誰……她眼神恍惚,流轉不能言語的哀傷。
她咬著唇,目光飄遠。要怎麽面對,要怎麽愛恨,怎麽原諒他們帶給她傷痛。她縮在自己虛構的小屋裏,不聽不聞不問。門窗緊閉,她出不去,別人進不來。
他們都沒在出現在她面前,或許是在給她時間。
她如在山中不知歲月,終于有一天,她對君冢神說,能不能幫我個忙?
于是,林七七不見了。雷恺找不到她,封澔也找不到她。沒有人去問君冢神她的下落,他們知道那是得不到答案的。
可那以後的每隔一段時間,他們都會收到從世界各地寄來的明信片。沒有署名,只有短短一句話。
「我很好
勿念」
娟秀的筆迹,出自她之手。指尖一遍遍摩挲那五個字。
勿念,勿念……你告訴我,如何才能做到勿念?雷恺捏著又一張明信片,唇邊一抹淒婉苦澀的淺笑。
……
皎潔的月下,嬰兒床上那個小小的身影,淺淺均勻的呼吸聽在某人耳裏,心髒絲絲的絞痛。
封澔俯身把兒子輕輕抱在懷裏,黑眸裏是慈愛的暖光。這是他和她的孩子。原來他不肯面對,不知如何面對,在她走了以後的那些難眠的夜,母子連心一般,孩子聲聲啼哭似一把把利刃刺進他的身體。終于他第一次對那個小小的生命伸出手,這一抱,孩子嘎然止住哭聲。
一個小小軟軟的東西在他手上,黑黑圓圓的眼睛眨巴眨巴盯著他,他凝視著,移不開視線,最後竟濕了眼眶。
他的孩子,是他的孩子,他愛的女人爲他生的孩子。這孩子的眉眼,仿佛跟他一個模子裏刻的一般,像極了自己。
生命如此神奇,如此讓人感動。這世上與他最親近的兩個人,都與他血液相融。那瞬間一種未有過的滿足,深深的駐紮在他心裏……他還能要求什麽呢?
長長的迂一口氣,拭掉小家夥挂在臉頰上的濕潤。
你也想她了,是麽?
再等等,她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
愛琴海。
那個最接近天堂的地方。米克諾斯島。她很小的時候就一直認爲這裏是人間最美的地方。
她對這裏有記憶的,和他來過。還是記憶中那片沙灘,那片海。
純粹的藍,純粹的白。藍的海,白的房子。波波海浪拍打著岩石,赤腳踩在柔軟的沙上,身後是長串綿延的腳印。海水互相追逐著爬上岸,帶走她留下的印記又悄然褪下。一切如初。
遠處傳來小孩子咯咯的笑聲,那麽快樂的笑聲。
她想起了在遙遠的中國,她的孩子,和……孩子的父親,嘴角彎彎。
他們給她的時間已近足夠漫長。足夠她勘破、放下……自在。
她幸還是不幸,遇見兩個深愛她的男人,兩個願意用生命換取她安好的男人。
一個是她的毒酒,她用最不顧一切的姿態飲下,香醇伴隨痛楚深入骨髓,病入膏肓到無可救藥……生死相隨。
一個是她另一個無解的劫,她無力抗拒。他以風卷殘雲的氣勢掠奪她的身,步步爲營占了她的心。他背負所有的罪孽,誓言靈魂都要與她死死糾纏。不計後果的拉她一起沈淪,一起毀滅。最後放下了尊嚴,放下了高傲,放下了一切,只是因爲放不下她。
他們三人之間,到底誰欠了誰的?今生才會變成彼此的劫難。
既無解,就不解。聽從自己的心。
在體驗痛苦的過程中,只有參透生命的真谛,才能得到永生。
佛曰: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她轉身,看著身後沐浴在金色陽光下俊美非凡的男人。眼角眉梢都是她最無法抵抗的寵溺。
不是他找到的她,而是他知道,她的最後一站一定是這裏,所以固執的在這裏等她。每個日出,每個日落。總有她歸來的那一天。
男人笑意深深,向她走來,揉亂她的發。
小東西,終于知道回來了嗎?
她也笑。
他和她一起赤腳在沙灘上,追逐嬉戲,帶她出海,她迎風站立,揮舞雙臂,閉上眼睛,海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她如在飛翔般自在。雙手搭在唇邊,大聲呼喊,釋放自己,釋放一切。
玩累了,依偎在他懷裏。躺在他腿上。撥弄他黑黑的短發,從他眼裏看自己的臉。直到天色漸漸變淡,她從他懷裏起身,站在甲板上,脫下衣衫,躍入海中,故意在斑斓的深海裏下墜。
直到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拉住,帶著她向頭頂上那個光遊去。浮出水面的時候,看到的是他狼狽、愠怒和擔憂的表情。
她笑的沒心沒肺,笑出淚花來。
這時光,真好。他,還是他。
在他開口罵她之前,她勾住他的脖子,拉近,湊上唇,吻住。
和著鹹鹹海水的味道,與他的舌狂恣地纏吮。
都過去吧……
如果這是一場夢境,現在也該是夢醒的時候了。
“恺。”他們浮在海面上,緊緊的抱在一起,連片刻分離都不願。
“嗯?”
“我不會……再也不會忘記你。”也再不能想起你。
……
……
“還恨我?”
……沒有什麽過不去,只是再也回不去。
她笑。所有的過往,都是蒼白,都是脆弱。愛,可以包容。包容所有的傷害與恨。
可那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
“恺,我……”
“別說,我懂。”他柔柔的凝望她,她未說出口的話,她壓在心底的話,他全懂。
她安心的閉上眼睛,死死的圈住他。他永遠都是那個最了解她的人,最疼她的人。他們永遠是彼此心裏最特殊的存在,在心裏最深處最柔軟的那個地方。
這樣就夠了,別再去碰觸,別再。
無法拒絕的是開始,無法抗拒的是結束……
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早晨,吃過早餐,她穿戴整齊,站在陽光下揚起笑臉,輕輕的揮揮手。
那我走了。
他點頭。
她深深的看他。其實哪裏再用這般認真的看呢,他的一切,早就刻在她記憶的每一個角落,無孔不入,無處不在。
她轉身,頓住腳步。
他從身後抱住了她,頭低低的擱在她頸間。
“無論在你在哪裏,我離你,只有一個轉身的距離,七七……”
“別說,我懂。”她輕輕道。
他忽而輕笑,松了手。
她頭也不回的離開。
一個轉身,就是一輩子。
……
仰頭看著刺眼的陽光,他微眯雙眸,雙臂無力。仿佛剛才那個擁抱就已經傾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我對你,不是不死心,是死不了心。
……
痛,是很久很久之後才逐漸蔓延上來的感覺。
她走著走著,忽然彎下腰,疼痛難忍,蹲下去,再揚起頭時,淚流滿面。
陽光刺眼,她不想阻擋,剩下的力氣她要回到那個人的身邊去。
肆意的淚,爲誰而流,爲他,爲自己,爲他們錯過的那場風花雪月。
沒有祝他幸福,她,沒有資格……
她把最深那段情,那種想念,留在美麗的愛琴海。
……
謝謝你,曾經那樣愛過我。
……
已經是深秋夜,幹冷幹冷的。
男人身穿一件黑色立領的風衣,冷傲幹練,俊美迷人。雙手插在風衣兜裏,掌心裏有硬硬的東西格著。獨自行走在川流不息的街上。
時而停腳步,倚靠在一旁,冰冷的眸子看似無意的在人群中搜索。搜索她的影子。
明明知道不可能,他還是有一時間就漫步在大街小巷,期待有一天,找到她。
她走了多久,他刻意不去注意,仿佛忘記時間,就可以忘記她已經的離開的事實。
“嗨~帥哥,一個人呀?”
有女人搭讪,他收回思緒。
“喂,帥哥!”
“帥哥,我也一個人诶,不如認識一下呀。”
“有沒有興趣喝一杯呀?”
女人似乎很執著,他越是不理,她越是迎難而上。吵的煩了,他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滾。”
出乎意料的,女人非但沒走,反倒笑起來。“帥哥,是在等人嗎?”
封澔皺皺眉,這聲音……終于肯擡頭,這一眼,他懵了。
面前的女人留一頭俏麗的短發,臉上化淡淡的妝,娟秀的眉,黑白分明的大眼,挺翹的鼻子,粉嫩的唇。薄薄針織衫,大大一字領露著圓潤的肩頭,下身是一條短的不能在短的裙子。
一雙細長白嫩的腿蹬一雙黑色的及膝長靴。雙臂環在胸前,嘴角噙著狡黠的笑看著他。
封澔一時真真的怔在那裏,嘴唇微啓,視線一瞬不瞬的盯在她臉上,傻傻的表情。
林七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傻了呀?還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
她對著邊上的櫥窗左看右看,“沒有啊,不是還那麽漂亮麽?”
再一轉身,封澔還是保持先前的表情,她勾勾唇,一手輕浮的搭在他的肩頭,一手挑起他光潔的下巴。
“嗯?帥哥,有沒有興趣認識一下?”
封澔足有三分鍾才回過神來,手握虛拳抵在唇邊,輕咳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有太太的。”
林七七眸光閃爍,“這樣啊,那可惜了。”
語畢她潇灑的一轉身,還未等邁開一步,下一秒就被一個強大的力道扯回去,撞進男人的懷裏。
低沈略帶沙啞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女人,你還想去哪?”
“你有太太了呀,勾引有婦之夫不道德的嘛。”她的聲音竟然帶著一絲嬌嗔,繞進封澔的心裏,暖暖的,癢癢的。
他扯開風衣的衣襟,把嬌小的她裹進懷裏。抱了好一陣,才低低的說了三個字。
“傻女人。”
無名指一涼,她抽出手,舉到眼前,粉粉的唇張成O形。
“哇!”
“喜歡嗎?”他心跳如雷,竟有一絲緊張。他一直隨身帶著它,就等著這一天。
指尖細細的撫摸無名指上閃閃亮亮的一枚,憶起幾年前,東京的淩晨……恍如隔世。
嘴角上翹,笑靥如花。
“那個,你太太肯定喜歡,不過我能再要一個更大點的麽?”
他忍俊不禁,摟緊懷裏的女人,“好!”
……
“讓你久等了,親愛的。”
“我們有一輩子那麽長,等你幾年算什麽。”
一個最平常的夜,閃爍的霓虹燈下,他們向彼此許一個最珍貴的承諾。
“唔,有件事。”
“什麽事?”
“你還沒說過……那句話呢。”
“……哪句話?”
……
……
“女人,你真麻煩……”
“說啦!不說我還要走,讓你找不到我!”
“……”
“這回我帶兒子一起走!哼!”
“我……”
“嗯?”
“……我愛你。”
“這還差不多,嘻嘻。”
“那你呢?”
“我說過的啊!”
“不夠……”
“唔,不愛你我幹嘛給你生孩子!……诶诶,走那麽快幹什麽?”
“回家!”
“幹什麽?”
“再生一個!”
……
等待的感覺太辛苦,失去的感覺太疼痛,我知道。
我怎麽忍心看你和我一樣的痛。
所以,封澔,我回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