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實誠的四四
除夕過後,便是新的一年,錦素安排了送給各宮各皇子的禮,趁著他下朝的時間給他看看是否合適。
「太子那裡多加一份吧,至於後宮裡,德額娘前些日子說是喜歡民間的小玩意兒,你日後若是有時間,遞牌子給她請請安,當年德額娘與額娘住在永和宮中,德額娘對額娘也是十分照顧的,」胤祐放下禮單,遂轉頭叫福多把之前制好的男孩子喜歡玩的民間玩意兒帶去雍郡王府,「你叫四哥替我帶給小十四,別的不用多言。」
錦素心裡明白胤祐的用意,一一應了。
胤祐換下朝服,看了眼外面沒有停下的雪:「這兩日天兒寒,你且多注意著,我去書房看一會兒書,不用人伺候了。」
「我叫人給你泡壺熱茶,前些日子八阿哥府上送了茶葉來,爺還沒有嘗過呢,」錦素一邊說,一邊往內門處。
胤祐面色微微一變,見錦素面色如常,便道:「聽聞岳父大人甚為欣賞八弟,只是…」他抬頭望了望天,「現在是正月,你找日子去探望一下岳父岳母大人,禮我會叫福多替你備好的。」
「如此便是謝過爺了,」錦素福了福身,替胤祐打開簾子,看著胤祐走出外間,雕花大門打開再關上,她皺起眉頭。無論如何,都要把母家與八阿哥撇開才是,爺剛才的話,想必是那位對朝臣與皇子走得太近不滿了。
喝著清新的茶,胤祐揉著額頭歎氣,這兩日四哥往自己府上送茶葉不說,也不知道八阿哥怎麼想的,每年也要湊那麼兩次熱鬧,以八阿哥的心計,不可能看不出自己沒有幫他的半點可能。這位主兒打小就是一副溫和的模樣,高興笑,不高興也笑,與他也並沒有多少親近,比起他與九阿哥之間的親近,他更是差得遠。
難道這位是想故意引得四哥懷疑自己?胤祐放下茶杯,歎口氣,他上輩子的算計在這些皇帝皇子面前算是白瞎了。
康熙三十八年開春後,紫禁城裡的寒氣算是去了一些,宮裡卻傳出一個消息,萬歲爺處死了毓慶宮裡的一個小太監,太子氣得摔了宮裡的擺設玉件,萬歲爺雖是氣得拂袖而去,卻沒有處罰太子。
胤祐聽到這個消息時,心情非常複雜,太子在他心中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青年,只是從去年他們這些皇子分封後,太子便越加浮躁起來,原本只是豢養美女,偶爾褻/玩一下面首,誰知如今竟是大著膽子養起面首起來。
太子這個樣子,除了來自兄弟的壓力,也有康熙一位的姑息養奸有關,他縱容了身為他兒子的保成一切陋習,奢侈,易怒,好美色,在他沒有厭棄太子前,太子一切的錯都是身邊小人教唆的,當他厭棄太子後,太子過去的缺點被無限放大,甚至連過去的優點被他看做別有用心,甚至是用心險惡。
文采斐然,氣度雍容的太子最終被厭棄,被圈禁,甚至在後世被有些不瞭解歷史的人說成是一無是處的膿包,好色無膽無計謀。
他是大清最風光的太子,也是大清最悲慘的太子,也是一個被後世之人抹黑的杯具太子。看吧,無論你如何風光,如何優秀,沒有走到最後一步,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這一生是榮耀的還是屈辱的。
又是半個月後,索額圖被帝王斥責,言語間頗有責怪索額圖教壞太子之意,胤祐垂首站著,聽著坐在龍椅上的男人數著索額圖罪狀,然後罰了索額圖一年俸祿後,臉色不善的下了朝。
索額圖的臉色不好看,而一邊的太子眼中卻帶著驚恐與憤怒。另一邊的大阿哥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神色。
太子甩袖離開朝堂,胤祐看了眼他的背影,淡漠的垂下眼瞼,偏頭間卻看到胤祀眼中一抹來不及掩去的喜意。
不由得朝胤禛看了一眼,對方仍舊是那不喜不怒的樣子,胤祐歎了口氣,八阿哥在這裡便輸了。
後來一個月太子收斂不少,養在莊子裡的面首與各色美女也被打發走了,康熙與太子又恢復到之前父慈子孝的場面。
四月,宮裡再度傳來消息,敏貴妃病重,聖上甚憂,令太醫每日請脈三次。
得到消息時,胤祐正與胤禛一道在別莊涼亭賞花。
「四哥,十三弟年幼,難免擔憂額娘,你多去探望探望,兄弟間,不就是互相關心,」胤祐放下茶盞,看了眼天色,「這個時辰,我也該回府了。」站起身抬頭瞇眼看了眼西移的太陽,胤祐回頭對胤禛微笑道,「人早晚都是有這麼一天的。」
胤禛看著面頰被夕陽映紅的臉頰,心頭一動,「七弟,我…」伸出的手縮了回來,他勉強笑了笑,「明日我們一道進宮看看去吧。」
胤祐走出涼亭,背對著胤禛擺手,「明日我不去了,你先去吧,後日我再與你一道去。」看著路邊盛開的小花,胤祐苦笑,不這樣這位拚命十三郎又怎麼真正正正的忠心於後來的雍正帝。
胤禛看著那道背影越走越遠,重坐回石凳上,視線落到胤祐喝過的茶杯上,進來七弟的行為,似乎…暗中在幫著他,儘管七弟什麼也沒有說過。緩和他與額娘的關係,讓十四與他變得親近,幫著拉攏十三弟。這一切…本是七弟想要遠遠逃開的東西。
坐了半柱香的時間,胤禛起身拍了拍手掌,小路子帶著兩個丫鬟出現,見禮後道:「爺,回府的轎子已經備好了。」
「不用了,今兒就宿在別莊,你去府中把我朝服取來便是。」胤禛走出涼亭,抬首看了眼更加火紅的夕陽,抬腳往住屋方向走去。
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吩咐道:「把莊子上最好的牡丹花送到七阿哥府上去,你再看看有沒有什麼珍貴些的花種,也一併送過去吧。」胤禛對七弟偏好茶葉花草的行為有些無奈,但是看著好玩意兒又忍不住想送去,這種下意識的行為讓他無奈的歎口氣。卻又慶幸這個是七弟,是愛新覺羅家的人,若是自己的妻妾,只怕讓自己喪失掉正確的判斷力。
這種即使心繫於七弟也不擔心背叛的莫名心思,就連胤禛也想不通透。皇家的感情,本就是奢侈的東西,他素來冷情,卻對自己異母弟弟起了融入骨血的感情,實在不知道慶幸他能體味到這種感情,還是不幸於自己愛上了身為自己親弟弟的男人。
第二日胤禛進宮,看著在自己面前紅了眼眶的胤祥,拍了拍他的肩,「十三弟,貴妃額娘不會有事的,你不要過於擔心。」
兄弟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胤禛才出了敏貴妃住的宮殿。獨自走在青石板路上上,胤禛憶想起十年前,那個時候他在坤寧宮哭紅了眼,小小的胤祐給他的那個擁抱。再然後他失去了額娘的庇佑,再度歸到親額娘名下,兄弟們待他的態度明顯不如往日熱情,就連太子對他也沒有往日的仔細。唯獨胤祐對他比額娘在世時還要好,經常纏著自己與自己「秉燭夜談」,結果每每比他先要睡著。
似乎從六歲起,那個孩子跌跌撞撞的被自己握住手後,便一直在自己的身邊,聰明,看得清大局,不愛勾心鬥角,但是卻防備著納喇一氏的嫡福晉,也許是因為大阿哥與太子不和,而自己與太子走得近,他擔心給自己帶來麻煩。
納喇氏死前胤祐與她見過面,這事他是知道的,胤祐本性中帶了些漢人的仁和,別人不知道,他卻是很清楚。納喇氏可以不死,至少胤祐可以保住她,而以胤祐的本性,或許也不想納喇氏死。
只是因為她是納喇氏,與大阿哥的額娘同族,所以胤祐狠心由著她被皇阿瑪最後的一杯毒酒賜死。為了自己,七弟私下裡做的,別人可以不清楚,可他卻不能不明白。
胤祐用一片真心報他兄弟之情,而他卻用不堪的心思以待。想到這,胤禛苦笑,所以的兄弟明裡暗裡都說他偏愛這個跛腳的弟弟,連太子隱約的提醒自己沒有必要討好一個沒有多大用處的兄弟。其實這些人不知道,他是想用這些好來抵擋心中的歉疚,皇家唯一剩下的這麼點真情也被他那不堪的心思褻瀆了。
終究……自己是浪費了七弟那份真情。
「四哥。」
胤禛回頭,便見到心心唸唸的人手裡抱著一包東西向他跑來。
「七弟,」他喉頭有些乾澀,臉上卻露出一貫屬於七弟的溫和表情,「你手上的這是什麼?」
「這是在皇阿瑪那裡弄來的新式桃花糕,今日我陪著皇阿瑪下了足足一個時辰的棋,」胤祐分了一半栗子,用乾淨帕子包著遞給胤禛,「四哥,你也嘗嘗,要是好吃的話,我們就去皇阿瑪討做法,自個兒做去。」
胤禛接過那包點心,心裡對皇阿瑪總是叫七弟去下棋,然後每每又被七弟的破棋藝氣得直罵的行為感到無奈。他一度以為皇阿瑪是厭棄七弟的,可是仔細想來,他們其他兄弟有的賞賜從來也沒有缺過七弟,每年七弟也會被皇阿瑪指著鼻子罵幾回混小子,吃貨,但是從頭至尾皇阿瑪也沒有真正發怒過。
看著嬉皮笑臉的胤祐,胤禛歎口氣,約摸皇阿瑪也想要一個單純卻不跋扈的兒子吧,其他的兄弟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顧慮,只有七弟因為身子不足,從生下來便沒有那個機會,加之七弟行事素來憨直,所以皇阿瑪對七弟偶爾的放縱也是沒有關係的。
連御用點心的做法七弟也能討得到,誰又說皇阿瑪不寵七弟?
胤祐見胤禛看著自己不說話,臉上的笑也淡去,「是不是敏額娘身子不太好?」
「沒事,敏額娘的身子只有太醫,無需你擔心,」胤禛與胤祐並肩走著,「今日與皇阿瑪下棋,可有贏?」
對於傳承了幾千年的棋藝,胤祐除了頭疼還是頭疼,想到剛才因為悔棋被康熙敲手背的情形,他認命的歎息:「這輩子我的棋藝也就這個樣子了。」偏偏康熙還喜歡叫他來折騰,難不成他的白癡棋藝能康熙得到智商上的優越感?
露出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胤禛拍了拍胤祐的肩,「沒事,下次你與我下,我讓你贏。」
胤祐齜牙,「四哥,你就算要讓我贏,也不該說出來的。」這種哄六歲小孩的口吻,實在讓身為大叔的他不能接受!
「好,那我下次偷偷摸摸的讓你贏,」胤禛腦子裡想了一下,得出一個結論,要讓七弟贏一局棋,那也是不容易的。
胤祐看了眼胤禛手裡的點心,帶了股子後悔的意味:「四哥,你不用這麼實誠的。」
把糕點拿得遠了點,胤禛忍不住笑了笑,「這已經是謊話了。」
胤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