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整理家庭 9.小小飛醋
一覺睡醒,天已大亮。
偌大的床上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轉頭看看窗外高高昇起的太陽,不用說,那傢伙肯定又去上早朝了。
不過,他什麼時候走的?
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哎!
拍拍腦袋,慕銘春發現自己嗜睡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
「娘娘,你醒了?」
聽到床幔內的些微響動,層層床幔被人分別從兩邊掀起,雲兒夕兒輕聲問。
「嗯。」慕銘春輕哼了聲,算是應答。
她發現了,自從懷孕以後,自己也變懶了,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
說話的時候也是,能少說幾個字就少說幾個字,要是可以的話,她有時候乾脆就用哼哼音來代替了。比如現在。
「那你要起來嗎?」雲兒低聲問。
看樣子,她們對她現在的情況也是十分瞭解的。
「起來呀!」慕銘春懶洋洋的道。
再不起來,她就真的要變成睡神一隻了。
睡多了對自己對孩子可都不好。
「是。」
兩人便道,招呼外邊的姐妹們過來,伺候她起床穿衣。
軟軟的起身,站在那裡張開雙臂隨便幾個人擺弄。
眼睛在幾個忙碌得不停的丫頭臉上一一瞟過,卻發現少了兩張最近常常出現在自己身邊面孔。慕銘春便問:「對了,影歌和清琬呢?」
一大早的就不見她倆,不會和她一樣,睡懶覺到現在吧?
「她們呀,現在不在,那就自然是陪太子和公主出去玩了啊!」倩兒道,手腳利落的給她把腰帶系好,順便打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又去玩了?
慕銘春心裡微訝,低聲叫道:「現在還這麼早呢!」
「是啊,是挺早的。」靜兒淡笑,給她把衣角撫平,輕輕道,「一大早的,太子和公主就跑過來了,本是要來向你請安的。可是見你沒醒,也沒敢吵你。娘娘你也知道的,公主就和影歌感情現在不是一般的好。既然見不到你,她們就自然而然的玩到一塊去了。玩著玩著,不知是誰提起御花園裡現在花兒開得正盛,到處都是五彩斑斕的蝴蝶,心念一起,她們就手拉著收一起去御花園裡捉蝴蝶了。太子和清琬,自然也跟著去了。」
「哦。」慕銘春淡淡應了一聲。
這樣啊!
愛玩是孩子的天性,這也難怪了。
只是,為什麼自己心裡會有一種酸酸的感覺呢?
「那梳洗一下,吃了飯,我們也去御花園逛逛吧!」輕輕開口,她淡聲道。
她認為,自己現在很有必要多再兒女跟前露露面了。
不然,自己這麼一天到晚怏怏的,和誰一起都打不起精神,兒子女兒也不敢對自己多做糾纏。
天長日久,女兒眼裡就只有她的影歌姐姐了。
到時候,她這個做娘的一定會哭死的!
「是。」
幾人點頭,輕聲道,逕自忙著手頭的事,並不多問什麼。
======我是整裝完畢來到御花園的分界線======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
進了御花園,還沒往裡走多遠,慕銘春就聽一聲斯文有禮的輕喚在背後響起。
一回頭,便見一個身穿月白色錦袍的年輕男子端端正正的站在自己身後。
他的五官俊秀,氣質清冷,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寧靜淡泊的氣息。只是那雙眼,在看著她的時候,裡邊似乎閃爍著點點雀躍的光芒。這和他的整體形象有些不搭。
這個人,不是當初簽下十年的賣身契,然後在舞榭歌台裡為她當牛做馬直到現在的萬俟明是誰?
「你也進宮來了?」
看著他,慕銘春輕聲問。
「是啊!」萬俟明點頭,輕輕道,「每三個月例行來拜見皇上一次,給他看看我現在的狀況。順便……」頓了一頓,小小聲的道,「也來看看你。」
「看我?」
慕銘春不解。看她做什麼?
「嗯。」萬俟明輕輕將頭往下點了一點,輕聲道,「自從一個月前,你在京城裡大鬧一場,然後昏倒被皇上帶走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舞坊被迫歇業,一直有人在那裡看著,姑娘們都擔心得不行,但也無能為力。雖然六王爺叫人傳話過來,說你沒事。但沒親眼看到你現在的樣子,誰都不敢太過放心。還好後來二小姐,影歌還有李小姐進來了,還留下影歌她們在你身邊伺候著,她們才稍稍放下一點心。前幾日,聽說我要進宮來,她們又輪番的去找我,叫我務必找到你,看看你,回去好跟她們說說。」
哦~
她就說呢,以他一貫以來明哲保身的處世態度,他怎麼會膽大到跑道御花園裡來找她。
原來,是被那票娘子軍給逼到這步田地的。
這群可愛的姑娘們啊!
好久不見她們了,她也好想她們,更想和她們在一起唱歌跳舞的日子。
只是……
哎!
一想想自己現在的狀況,想跳也不能跳了。
輕輕搖頭,慕銘春悵然道:「沒辦法,最近我被看得太緊了。吃飯睡覺都沒多少自由的。」那就更別提跑出宮去和她們玩鬧了。
發現了。萬俟明點頭。
現在的她,跟他的處境差不多了。
「對了,我聽六王爺說,你懷有身孕了?」過一會,他輕聲問。
「是啊,三個月了!」
慕銘春道,說起自己的孩子,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臉上滿滿的都是即將為人母的幸福笑容。
笑容太過亮眼,閃得萬俟明有些眼花。
「真好。」不知不覺的,他也跟著笑了。
可不知道怎麼搞的,他突然鬼使神差的脫口問出一句,「皇上的?」
慕銘春聞言,面色一冷,白他一眼:「難不成是你的?」
萬俟明立馬臉色大變,趕緊退後了好幾步,連連擺手道:「娘娘,你可別亂說!」
「是你先亂說的好吧!」慕銘春淡聲道。
她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錯了。」萬俟明低頭,趕緊認錯。
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己稀里糊塗的就問出來了。
問完自己的心臟都停止跳動了三秒鐘!
不過,還好近處的只有慕銘春和她身邊貼身的幾個丫頭。那些看著她的人都在後邊遠遠的跟著,自己說話的聲音又輕,他們應該聽不到的。
不然,這事傳了出去,他就不用活了!
「好了好了,沒事的。」慕銘春淡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輕聲道,「看你被嚇得!臉都白得跟什麼似的了?誰叫你突然一下子冒出那句話的?這是對我的侮辱,你知不知道?我不好好嚇一嚇你,你怎麼記得住這次教訓?」
「我真的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把頭垂得低低的,萬俟明就差找一塊豆腐去活活撞死。
「沒事沒事,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慕銘春輕笑,在他肩上再拍兩把。
「皇——上——駕——到——!」
突然,只聽晴空裡一陣拖得長長的嘶喊,棲息在枝頭的鳥兒被嚇得撲騰起翅膀,展翅高飛,一去不敢回。
聞聲,萬俟明臉色又是一變,血色刷得一下退得乾乾淨淨。
「參見皇上!」
趕緊轉身,跪地大聲道。
心裡連連叫苦:他才第一次做壞事啊,怎麼就被抓個正著?老天爺未免也太不憐惜他了!
慕銘春也跟著抬頭,便見龍徹領著他的一群人氣勢洶洶的往這邊走了過來。
他的一張臉繃得緊緊的,嘴巴也抿得緊緊的,漆黑一片的眸子裡可以清晰的看見在他眼睛最深處有兩簇小小的火苗在閃爍。
他在生氣?
發現這個事實,慕銘春心裡又驚訝了一下。
大清早的,不知是哪個倒霉蛋,又惹得他老人家生氣了?
快步來到他們跟前站定,龍徹雙手附在背後,垂下眼簾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的萬俟明,開口冷聲道:「二皇子,朕以為你已經出宮去了的。」
冰涼冰涼的語調,比慕銘春以往所聽到過的最涼的還要涼了三分。
炎炎夏日,沐浴在陽光的普照下,萬俟明骨子裡都被凍得直發抖。
「回、回皇上,微臣向皇上請過安後,是打算出去的。可是,六王爺他不讓。他說,微臣難得進宮一趟,不要每次都這麼來去匆匆,就一定拉著微臣在皇宮裡走一走,看一看,叫微臣看看,鳳凰王朝的皇宮和我音羽國的皇宮有何不同。」拳頭在身側握得緊緊的,深呼吸了好幾次,萬俟明才艱難開口,輕聲道。
「是嗎?」龍徹輕笑,笑得很輕很輕,「那麼,看過了,不知二皇子心裡有何感想?」
「鳳凰王朝地大物博,皇上精明強幹,人民富足、安居樂業,這個皇宮也是,奇珍異寶無數,看得微臣眼花繚亂,音羽國完全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輕如鬼魅的嗓音在耳邊幽幽響起,彷彿一條冰涼刺骨的小流從頭頂開始,順著骨頭蜿蜒而下,所及之處,刺骨的感覺無一例外的滲入,使得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小幅度不停顫抖著。
指甲都深深陷進了肉裡,感受到身體裡傳來的劇烈疼痛,萬俟明才能強忍下心頭的懼意,艱難道。
好吧,這話說得還算合他的意。
龍徹的眼光稍微恢復一點溫度。
抬起眼,往他身後看去,除了慕銘春等人,卻一個旁人不見,他的臉色立馬刷得一下又黑了一大半。
「二皇子不是說是被六皇弟拉來的嗎?那六皇弟人呢?為何朕沒有看到?」
「走、走散了。」萬俟明快把臉貼到地上去了,戰戰兢嫵的道,「微臣就是到處找六王爺,才找到這裡來的。」
心裡好想大哭一場。
他是招誰惹誰了啊?
本來只是例行的進宮給人看看而已,進來一趟,出去一趟,最多半個時辰搞定。以往都是這樣的,從不曾出過什麼事。
可現在,自從遇上了慕銘春……
對!就是遇上她以後!
他就再也沒有安生日子過過了!
又是被她肆意欺凌,又是去給她當牛做馬,又是被人色誘,又是被人威逼利誘,現在,他還要被皇上這樣對待!
他真的真的好想去找塊豆腐撞死了算了。
「走散了啊?還真是巧呢!」龍徹聞言,笑得更輕,說話的語調也輕得不像話。
兩個大活人,有人帶著,在皇宮裡都能走散,他們真是厲害!
而且,說他找人吧,他也是找得巧!竟然一下子就找到這裡來了,還一下子就能碰上她!
而且……
若是他沒看錯的話,他過來的時候,看見慕銘春的手勢搭在他肩上的,她還對他笑得那麼甜蜜!
她都沒對他勾肩搭背過,也從沒笑得這麼甜蜜過!
心裡一想,怒火升騰,看著萬俟明的眼光更加的森冷了。
萬俟明覺得,如果現在他們合夥把他扔進冰窖裡去,他或許還會覺得舒服點。
「是、是啊,真、真巧。」乾笑著,他結結巴巴的道。
事到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話怎麼做事了。
老天爺,若是可以的話,你就當空劈下一道大雷,給我來個痛快的吧!
「二皇子!」
心裡才這樣想著,便聽一聲響徹天際的呼喚在不遠處響起。
沒劈到他,但也足夠讓他為之抖上一抖了。
「二皇子,二皇子,二……」
一路叫著,來人一路小跑過來,看到跪在地上的萬俟明,滿是焦急的臉上現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長長吁了口氣,他鬆了口氣的道:「原來你在這啊!害得我好找。」
你怎麼現在才來啊!
你要是再來晚一點,我估計就被皇上的冷眼給活活凍死了!
心裡悲慘的低叫,萬俟明重重點頭:「是。」
「呀!皇兄?皇嫂?」和萬俟明對話完畢,轉過頭,來人臉上又換上了大大的訝異的表情,低聲問,「你們也在呢?」
說話是對著龍徹說的。
慕銘春那邊就偷偷瞟了一眼,就再也不敢看了。
這個人,除了一直自覺對不起慕銘春,長時間不敢出現在她面前的龍鈺就沒有別人了。
「嗯。」龍徹幾不可見的點了一下頭,冷冷的目光轉向自家兄弟,冷聲問,「你方才去哪裡了?二皇子說他和你走散了,找了你好久,稀里糊塗就找到這裡來了。」
「呵呵呵,」龍鈺傻笑,隨手指向自己來的方向,輕聲道,「就在那邊,臣弟看到一叢月季花開得不錯,就在那裡多看了一會。」
藉口!
「六皇弟,你何時有這個閒情逸致去看花花草草了?」臉上端著冷到不能再冷的笑,龍徹冷聲問。
「現在。」龍鈺回答,厚著臉皮迎接他的風刀霜劍。
他無敵,他的冷眼砍不破他的厚臉皮,龍徹宣告放棄,便問:「那麼,可看完了?」
「看完了。」龍鈺點頭。
「既然看完了,那你們還不出宮去?皇宮可不是你們能隨意來去的地方。尤其是御花園,在這裡出沒的大都是后妃,給你們撞見了,對誰的名聲都不好。」龍徹別開頭,冷聲道。
他可不是一直在皇宮裡隨意來去嗎?多少年了都是這樣。
龍鈺聳肩,不以為意。
「皇兄,你在生氣?」輕輕一眼掃過自家兄長,他輕聲問。
其實,他最後那番話,翻譯過來了就是:他們以後別在朕的皇宮裡還晃,尤其別私自製造和朕的皇后的巧遇!
不知道他翻譯得對不對?
「朕沒有生氣。」龍徹微楞,立馬搖頭,悶聲道,「朕國務繁忙,哪有時間和你生氣?」
還說沒生氣?
這副氣鼓鼓的模樣,拖出去給誰看,誰都可以一口咬定他就是在生氣!
而且,還氣得不輕。
「他就是在生氣。」
旁觀了他們許久,慕銘春也走過來,肯定的道。
龍徹於是冷眼看向她,大聲道:「朕說了,朕沒有生氣!」
「還說沒生氣?」慕銘春輕笑,一指點上他的臉,在他眼睛周圍畫著圈,輕聲問,「你眼睛都瞪成這樣了,跟兩隻銅鈴似的,敢問皇帝陛下,您是想一口吞了我?還是想兩口吞了他倆?」
「朕誰都不想吞。」龍徹別開頭,逃離她的魔掌,冷聲道。
「不是吧!」慕銘春淡笑,又道,「依我看,你最想做的是先兩口吞了他倆,然後再吞了我。」
「朕沒有!朕說沒有,那就是沒有!」龍徹怒了,轉回頭瞪著她,抓狂大叫。
你就是有。
見他這樣,慕銘春不說話了,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用眼神傳達上述消息。
龍徹突然好想殺人。
而且,他第一個想殺的就是眼前這個女人!
眼珠子轉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發現這兩人似乎又要開始吵架了。
注意力被轉移,他們安全了。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龍鈺便趕緊跑過去,把萬俟明從地上拽起來,呵呵乾笑著道:「那個,皇兄,臣弟帶著二皇子在這裡逛了許久,也把皇宮看得差不多了。既然你國務繁忙,那我們就不多加打擾,我們走了,現在就出宮去。」
「好。」龍徹點頭,目光不離眼前的慕銘春,只是口頭冷冷對自己的人吩咐道,「明喜,找幾個人送送六王爺和二皇子。」
「是。」明喜道,對自己身後的兩個人揮揮手。
啊?
連走都要派人盯著?
這不就是變相的監視嗎?
還怕他們在這裡賴著不走啊?
龍鈺和萬俟明好無語,心裡一同對這個一頭紮進醋罈子裡去的皇帝陛下送上一萬分的憐憫。
可憐的人,遇上一個這樣的女人,有的你受了。
但嘴上還是得道謝。
於是,他們低頭,齊聲道:「多謝皇兄(上)費心。」
說完,趕緊轉身,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事情的導火索以最快的速度撤離。
這裡又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還有他們自己身邊的一群人。
又淡淡看了她一眼,龍徹轉過頭,不看了。
慕銘春不明所以,輕聲道:「喂,你……」
不想,龍徹根本不聽她的話,逕自轉身,對自己的人道:「我們走!」
便大步離開了。
慕銘春無語。
他這都唱得哪出跟哪出啊?
還有,這傢伙,拽什麼拽啊!
前兩天不都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變臉了?
哼,他不理她,那她也不要理他了!
她又不是沒了他就不能活!
輕哼一聲,她也轉身,往和他完會相反的方向走去,大聲道:「我們走,我們去找睿兒和九兒玩!」
======我是白天過去晚上來臨的分界線======
天色漸浙暗了下來,一天又要結束了。
坐在椅子上,看著面前一桌子不曾動過一筷子的飯菜,慕銘春的臉色陰沉得不像話。
她、很、生、氣!
這個信息不用她說,一屋子的人都察覺到了。
很謹慎的站在離她十步遠的地方,明喜縮手縮腳,小心翼翼的道:「娘娘,皇上說了,他不餓,您的晚飯還給您。」
好小子,竟然連她的心血都打了回票?
心頭怒焰翻騰,冷冷瞥了下邊的人一眼,竟異樣的沒有揍人的衝動,看來又是懷孕的關係。
慕銘春便站起來,冷聲道:「不吃算了,誰稀罕給他吃。來人,本宮累了,過來伺候本宮睡覺!」
「是。」倩兒等道,忙過來為她寬衣解帶。
明喜便趕緊的退後幾步,小小聲的道:「娘娘,話傳到了,飯菜也給您還回來了,奴才先行告退,皇上還等著奴才過去伺候呢!」
說完,一溜煙小跑出去。
就怕她一時興起,叫人把自己給抓住,又痛揍一頓。
除去一身的累贅,清水洗去周身的疲憊,帶著心中滿滿的怒氣,慕銘春躺在床上,閉上眼,一會就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但這一夢並不太長,也睡得並不安穩。
睡了不知道多久,她醒來了。
睜開眼,看到床幔外跳躍的燭光,便知一夜還未過去。
想閉上眼接著睡去,卻發現瞌睡蟲都跑到不知道哪裡去了。她睡不著了。
便張口,慕銘春對外輕聲喊道,「倩兒。」
「娘娘!」
坐在床尾上夜,剛開始打瞌睡的倩兒立馬被驚醒,掀開床幔一角,輕聲道:「娘娘,什麼事?」
「什麼時辰了?」慕銘春問。
說話之時,她瞥見外邊一隻蠟燭才少了差不多三分之一,料想時間一定不算太晚。
果然。
「娘娘,子時三刻(半夜十一點四十五分)了。」倩兒立馬回答道。
「那傢伙還沒回來?」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不回來?
以往這個時候,他怎麼著也該從御書房回來,梳洗一通,上床和她搶被子了吧?
倩兒搖頭,也是一臉的納悶:「沒呢!」
心中微微一緊,慕銘春直覺的便道:「你去看看,這麼晚了,他怎麼還在外邊晃。」
「是。」
倩兒道,出去吩咐柳影歌和李清琬進來看著,自己則和鳳兒一起往御書房那邊走去。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倩兒回來了。
臉色有些不自然,眼神有些詭異,她隔著床幔對慕銘春道,「娘娘,明喜公公說,皇上今天公務繁忙,就不回來睡了。」
公務繁忙?不回來睡?
心底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慕銘春坐起來,鑽出床慢來問:「你的意思是說,他打算在御書房睡了?」
「是。」倩兒低頭,輕聲道。
「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
「真不回來了?」還是不死心,慕銘春又問。
倩兒定定點頭:「真不回來了。奴婢在外邊親耳聽到皇上這麼對明喜公公吩咐的。」
「哦,那好吧!」慕銘春死心了,又橫躺回去,抱著被子滾到最裡邊,「我一個人睡。」
一個人睡就一個人睡,反正她都一個人睡了二十多年了!
但是,抱著被子翻來覆去了好久,她就是睡不著。
彎彎細細的上弦月勾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之中,涼意伴著淒冷的夜風透過門縫輕輕的吹送進來。
靜,好靜,太靜了!
靜到空洞的可怕。
連她翻身時帶動的錦被和床單之間摩挲的嘶響,在這靜謐的夜晚都顯得這麼清晰,聽起來都是這麼的刺耳。
不就是少了個人嗎?為什麼她就覺得屋子裡一下子就突然變得這麼空了呢?
明明以前在的東西現在也都還在,一樣都沒有少。
心裡頭也是沉甸甸的,好像在上邊壓了一塊大石頭,壓得她幾乎喘不氣起來。
無邊無際的孤獨感襲上心頭,讓她覺得好生壓抑。
把頭埋進被子裡,深吸一口氣,但沒用。
她總覺得自己心裡缺了點什麼。
漸漸的,內心深處,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升起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想法出現了:
「不行!我受不了了!」
突然逸出一聲大叫,她坐起來,掀開床幔跳下床,穿上鞋子就大步往外走去。
「娘娘?」
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倩兒趕緊叫著,跟在她身後連忙問:「娘娘,你這是要去哪裡?」
「我要去找他。」慕銘春道,腳下的步子不曾停歇。
倩兒一頭霧水。
「你要找誰?」
「龍徹。」慕銘春道。
龍徹?
龍徹……
龍徹啊!
「啊?」倩兒跳起來了,大驚失色,「娘娘,這這這……」
這不是皇上的名諱嗎?
「對,我就是要去找他。」慕銘春道,前腳已經跨過門檻。
一陣夜風迎面吹來,吹起她單薄的衣衫,微微的涼意沁入肌膚,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娘娘,你不能這麼出去,你好歹先把衣服穿上啊!」
倩兒見狀,趕緊將床頭疊放好的衣物一把抱起,跑過去要給她穿上。
慕銘春搖頭,只是把她手中的外袍抽出來披在身上,搖頭淡聲道:「沒事,反正就這麼一會功夫,我不會凍病的。」
「娘娘……」
倩兒無奈,只能抱著衣服跟著她出門前,心裡還抱著一點渺茫的希望,盼著能在路上再給她加上幾件。
煩躁的丟下紙筆,依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他看不下去。
腦子裡,眼前,出現的全都是上午御花園裡她對那個人言笑晏晏的樣子。
那麼燦爛的笑容,那麼親暱的姿態,是他從未見過的。
每想一次,他心裡的不舒服就會增加一分。
累積到現在,他已經快要承受不住了。
「皇上!皇上!」
正在此時,被他趕到外邊去的明喜破門闖進來了,驚慌的大聲喊著。
本就心煩,被他這麼一叫,他心裡就更煩了。
睜開眼,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龍徹冷聲道:「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皇后、皇后娘娘來了!」
似乎沒有被他的冷眼給嚇到,心裡都被慕銘春的夜半來訪給嚇到了,明喜大聲道。
什麼!?
聞聽此言,龍徹也嚇到了。
心中,似乎還有一點點的驚喜,一點點的期待。
趕緊站起身,繞過几案走下台階,便見只穿著一件睡袍,外邊披著一件外袍的慕銘春風風火火的闖進來了。
見到他,她大叫一聲:「龍徹!」便閃身到了他跟前。
看到她,心裡不自覺的又想到了那一幕,龍徹皺眉,別開頭冷聲道:「這麼晚了,你不睡覺,跑來這裡做什麼?」
「我睡不著。」慕銘春扁嘴,好淒涼的道。
「睡不著你也在床上躺著。躺一會就睡著了。」龍徹道。
「我試過了,就是睡不著啊!」慕銘春跺腳,怨憤得很。
他以為她願意三更半夜的跑出來啊!她就是睡不著!睡不著!
都是這個傢伙,每天都按時回去睡覺的。也都給她養成這個習慣了。
可是,好不容易等她開始適應了,他卻說不回來睡了!
這不是存心的折騰她嗎?
「那就再試幾次——」
說著話,回轉頭,當看見她披在身上那件鬆鬆垮垮的外袍因為她的動作而開始往下滑,露出她穿在裡邊的淡薄睡袍時,龍徹的一顆心都被揪緊了,霎時把旁的事都拋諸腦後。
「你怎麼沒穿衣服就出來了?」
雙眼一瞪,趕緊將外袍給她拉起來,在她身上裹得緊緊的,他厲聲喝道:「你不知道晚上涼得很嗎?就算是夏天,你也不能穿成這樣出來走啊!」
「有關係嗎?穿上了反正一會也得脫。」慕銘春聳肩,淡然道。
呃……
一會就得脫?
因為她的這句話,龍徹的心思開始飄搖,臉頰上浮現了些許異樣的神情。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