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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3 ...

　　石磊看看地形，他所在的巷子前方是個丁字路口。

　　身後隔兩條小街就是大馬路，然而正是這兩條小街，不但隔絕了喧囂人聲，也隔絕了關注。

　　對方鬆散地站在路口，看姿勢位置，還有到目前為止保持沉默的做派，石磊迅速推斷出兩點。

　　第一，這夥人是有組織有紀律的，不然早就哇哇叫著沖上來了；這年頭黑社會打人也分場合。有些鬧義氣的架，不想自己出人出力，或者沒那麼多手下的，會出錢找那些流竄漢或者農民工，給百八十一個，打完收工，各找各媽。但眼前這些人的默契和目光交流，顯然是素有配合的同伴；

　　第二，這夥人是有備而來，而且目標就是他。不然出現的位置不會這麼精准，而前方路口關鍵處站的那兩個，除了望風外，還為防備他突然跑路。這時候回頭跑也一樣，後面必定有埋伏。

　　他打了陳水才不過十分鐘的事，對方這麼快就可以做到這一步，石磊忍不住開始有些頭大。看來這陳水不但是個混子，還不是普通的混子。最近這運氣怎麼就那麼好。

　　扔了煙，低頭等那群人不緊不慢地靠近，中間一個手裡拿著一把明晃晃的長刀，臨到他身前一米的時候，並沒有停下，也沒人問話，前面幾個手開始往腰後掏去。

　　就在此時，石磊突然一個箭步沖上去，一拳打到那拿長刀的人肘彎，在對方愕然痛得鬆手時，抄起那刀，轉到這人身後，膝蓋頂到這人膝彎，在他跪地之前，倒過刀刃抵在面頰。

　　這動作突如其來，這夥人雖則事先知道他能打，卻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麼快，而且膽子那麼大，居然第一個就迎面攻擊場上惟一帶刀的人。一時都停了動作，死死盯著石磊，用餘光面面相覷。

　　這小子怎麼就那麼精，一眼看出來這拿刀的是他們這批人的小頭目？

　　其實完全沒他們想的那麼玄乎。

　　對方人多，石磊要全身而退，首先得借勢。可這巷子一條直道，腹背受敵，靠著牆壁又不利閃躲，這一步實在不好操作。其次是借刀立威，這人手裡拿著惟一的武器，不找他找誰？即使他拿的是柄長刀。

　　打架打精的人就知道，長刀只是看上去嚇人，殺傷力實在一般，比起另幾個從身上掏的匕首差很遠，連帶鋸齒的卡簧也比它強。換個普通人看著，可能一見膽寒，但石磊知道，這拿刀的人，身手不說最差，至少膽子大不了。不然一群人打一個，你舉那麼大刀幹什麼？

　　石磊猜得不錯。

　　這拿刀的人叫周琅。因為念過幾年書，鬼主意多，性子又陰，算是陳長河身邊頗得力的一個師爺角色。大家明面上都叫他周郎，說他跟周瑜一般有謀略有風度，實際上因為他拳腳功夫很水，膽子又小，背後都管他叫周大狐狸。平日裡周大狐狸雖則地位不錯，總覺得人家看不起他。他這人又死要面子，但凡有個出風頭耍狠的機會，總想著顯擺下自己其實能文能武。所以一接到陳水的電話，就自告奮勇帶人來了。

　　周琅的算盤是，自己這裡十來號人，對方才一個，看著也不是多魁梧，出場肯定不怕有事。甚至可以站前一點，反正這小子多半摸不到自己一根毫毛。

　　站歸站，周琅還是拿了把刀給自己壯膽。一來顯氣勢，二來可以震懾對手。

　　如果他知道就因為舉著這把刀，反而第一個就被石磊撂倒，估計打死他也不會這麼做。

　　石磊反轉刀尖拖過周琅面頰，留下一道血痕，冷冷道：“都退後。”

　　“你你你們退退退——”周琅一邊抽氣，一邊一疊聲磕磕巴巴地嘶著嗓子喊退。

　　那批人彼此看看，有些不情願地退了兩步。

　　知道周大狐狸很廢物，然而一個回合就被人拿下，還是很不爽。這麼多人跑這一趟，難道就這樣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子給訛了。

　　石磊看到前面某人眼裡閃過欣喜之色，就曉得不對。

　　看來手裡這傢伙的安危，還不足以叫他的夥伴稀罕。

　　心念電轉間，聽到腦後風聲，一矮身躲過後面那人的偷襲，擱在周琅脖子上的胳膊肘立時收緊，噎得他兩個眼珠都要暴了出去。倒轉刀柄對著他腦側就是一錘子，繼而鬆開已然軟趴趴的周某人，與之後撲過來的幾人對上了手腳。

　　沒有利用價值，立刻就成了包袱，還是乘早甩掉為妙。

　　身邊遊鬥的人漸多，石磊卻還是很沉得住氣，手裡絲毫不亂。

　　長刀用來擋了一次匕首後，就被他扔飛了。

　　以為他是要繳械投降，然而緊接著，扔了刀的石磊先是一腳踹在正面沖來的胖子腳踝，那麼大個子就此轟然倒地，繼而橫手抓起身邊另一人的頭髮，胳膊曲成一個肘拳，猛的將人頂到牆面。電光火石般兩下，就乾脆地放倒了兩人。手腳俐落，動作狠辣，沒有一點花哨浪費。

　　對方立刻意識到，他不要刀不是害怕，是嫌礙事。

　　手下眼底立刻都凝重起來，倒不是這些混子就怕了石磊，再怎麼能耐，他畢竟只是一個人。

　　但這樣的身手，絕非普通好手，裡面有身經百戰的氣勢和經驗。這些人各個都是行家，難免開始猜測他的背景，他敢動陳水，只怕真有些來頭，出手就都留了些餘地。

　　嚇得回過神來的周大狐狸，觀戰了一會，也很是心驚。這人打架時的氣勢，比陳長河還厲害。陳長河出手夠狠，面目也會有些猙獰。這個人表情淡淡的，然而光在邊上看他打都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周大狐狸膽子小，肚量卻不小，腦子也不錯，看著看著心裡泛嘀咕，更起了憐才之意，忍不住問了句：“兄弟你哪裡發財的，為什麼今天跑來砸三爺的場？”

　　很多年以後周琅都十分慶倖自己問了這麼一句。

　　石磊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心裡早就暗暗叫苦。這架打得真叫莫名其妙。

　　聽到周琅問，微一愣怔，正有一人拳頭砸到胸前，吸口氣就勢退一步，肚腹肌肉一收，硬接了這一拳，然後一腳踩住這人腳面，肩膀一沉，卸去另一人的襲擊，就勢曲膝，單腳跪在先前被他踩得仰面跌倒的這人肚子上。

　　在那人嗷的一聲叫喚裡，抬起頭，反問：“三爺？”

　　“是蘇三麼？”

　　聽到他的回答，身邊的人都是一愣。

　　跟著陳長河混得久一些的都不免心頭一震。三爺姓蘇他們知道，三爺很久以前有個花名叫蘇三有些也隱約聽過，只是沒想到今時今日，會親耳聽到有人這麼輕描淡寫地問起。

　　石磊一見這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不由舒口氣。松了頂著人的膝蓋，慢慢站了起來，平心靜氣地說：“不打了。”

　　如果不是某個資歷較新、腦子不大會拐彎的小子犯沖，或許這場架就此揭過，這事也到此為止，當然，故事也跟著夭折了。

　　就在石磊準備再陳述什麼時，聽到一聲暴喝：“媽的！蘇三蘇三，你當唱戲呢！TM打完人套個JB交情啊？”剛才被他頂到牆面的那個混混，突然抄起地上的長刀，劈頭朝他砍來。

　　“住手！”周琅本能地喊了一句。

　　石磊眯起眼，嘴唇緊抿，身子微微前探，雙手戒備。

　　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那人還沒來得及靠近石磊，斜刺裡突然橫過一截長鐵棍，狠狠砸來，“當”一下，正打中他的後腦。

　　“操-你大爺！”這從陰影裡躥出的人，一張臉白似無常，豔若修羅，漂亮的眼怒意涔涔，手裡握的是一截斷裂的暖氣管。

　　付馬林不曉得自己是什麼心理，或者是好奇，跟著石磊走了好一段。很快發現除了自己，還有別人盯著他。稍微一想，大概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Wind flower 後巷這一片前面是寫字樓，後面卻有一排廢棄的廠房，以前曾改造成藝吧，後來生意不行就關了門。中間還藏了個小爛尾樓，直通其後的巷子，一般人注意不到。付馬林以前也不知道，只是有次曾經被人帶到裡面，在外面人來人往的縫隙裡親熱。

　　他穿過這小爛尾樓跟著，站在外面人看來以為是死凹角的小弄裡，看到那麼多人打石磊一個。

　　付馬林沒有馬上沖出去，他今天喝得有些多，還有些沉湎過去。

　　眼前這場景，一下叫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和諧醫大教工宿舍大院裡，那幾個嘲笑他穿裙子的半大小子。

　　因為長得漂亮，小時候付馬林的無聊爹娘，曾數次把他打扮成女孩子。

　　白色粉蕾絲的裙子，白色粉面頰的樣子，哪一個女孩也穿不出他那種冰冷甜蜜的味道。每一個見過的人，都想起櫥窗裡昂貴的瓷質洋娃娃。精緻卻無情。

　　“付公主！付公主！”二胖他們追著他叫。

　　付馬林冷冷瞟他們一眼，沒有理睬，顧自己往前走。

　　“付公主，這麼著急？找男朋友去嗎？”二胖嘻嘻笑著湊近了去看他的睫毛。

　　好密好長。

　　哈哈哈哈哈，其他人跟著哄笑。付馬林就這樣毫無徵兆地掄起他的書包，“咣”一下砸上了二胖的臉。等周圍人回過神來，二胖的臉上除了一個紅印外，多了兩道鮮紅的鼻血。

　　接下來就是一場混戰。

　　七八個男生圍著付馬林打，他沒有跑，死咬著嘴唇，揮著書包帶子站在原地。

　　邊上有大人在斥責，有其他路過的學生在看熱鬧。付馬林只是站在那裡，緊緊拽著他的武器書包。身上越來越痛，意識也變得模糊，他幾乎是閉著眼胡亂揮舞著手臂。

　　直到耳邊響起一聲熟悉的怒喝。

　　“操-你大爺！誰敢碰他！”他睜開眼，就看到莫西林一手抄著一塊板磚，嗷嗷叫著，滿場追著最壯的二胖。

　　他個子不比人高，跑得不比人快，但是表情專注，眼神兇狠，沖進人群時氣勢如虹，砸磚的架勢誠意十足，一下就把那幾個半大小子沖散，然後不依不饒地，追著二胖繞了教工宿舍好幾圈，追了大半個校區。二胖一開始是突兀好笑，繼而氣憤，最後是駭然無奈，直到終於跑不動，坐在地上喘氣，沖莫西林擺手示意不玩了。莫西林置之不理，固執地在他頭上砸了一板磚，因為力氣一早透支，這一磚其實沒啥力氣，就是破些油皮，砸完他一口氣松了，整個人立刻撲倒在地上。後面跟著的二胖的同伴見他真的出手，從地上撿起那塊磚就去砸莫西林。就是這個時候，付馬林很冷靜地沖過去，毫不猶豫地將手裡削鉛筆的小刀捅進那人的後背。

　　時間仿佛黑洞輪回，這一刻，看到那人揮著刀劈頭砍向石磊，付馬林腦子裡轟的一聲，眼都紅了，抄起身邊一根廢棄的暖氣管就沖了出去。

　　石磊看到付馬林的第一反應是一愣。沒想到這嬉皮笑臉的秀氣人，居然有這樣的膽量。

　　還不及多想，見有人持著匕首朝他後背刺去，不由冷下臉，伸腳踹向這人腰際，左手拽住付馬林的胳膊，一把將人攬進懷裡，右手握住他手裡的暖氣管，往前一擋，逼退了沖上來的另一個。

　　皺著眉說：“添什麼亂？”

　　付馬林的後背靠著他的胸膛，緊貼著沉著有力的心跳，莫名就覺得安穩。笑笑沒說話。

　　身邊多了個累贅，石磊下手比一個人時狠多了。沒兩下，那些混子也都覺察到了。我擦，感情這傢伙剛才還有所保留！

　　石磊將付馬林的鐵管直接抄了過去，將人護在身周，點、戳、掃、劈，極霸道的棍法，那管子好比他能自由伸縮的第三只手。沒碰到就罷了，打中一個廢一個。

　　石磊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人對著付馬林動刀出手，會那麼生氣。比自己被人打要火大得多。或許是糾纏久了不耐煩，或許是覺得一見這人就有麻煩，壓抑的暴躁情緒被挑了起來。

　　周琅好幾次徒勞地叫著“住手。”混亂裡打紅眼的人沒一個理他。

　　石磊注意到，這群人裡有個中等身材的小子，特別擅長偷襲，夾在別人的攻擊裡，趁機下手。

　　一擊不中，立刻後退。而自從付馬林加入戰鬥，這人就開始緊盯著他下手。

　　付馬林飛起一腳踢人，石磊看他姿勢就知道要糟，腿抬那麼高，就等人抓住摔個跟鬥，果然那人一把握住他腳踝。情急之下，石磊也顧不得自己正對付的那個，抬腳就踢這人抓腳的手腕，然後手伸到付馬林腰際一托。就這麼一個動作，右手臂被人劃了很長一道，鮮血濺出。

　　付馬林看到血，臉色煞白，對著地上那人腦袋，狠狠跺了兩腳。

　　石磊低聲喝道：“你丫別亂動！”

　　付馬林哼一聲，又跺了兩腳。

　　石磊身上的口子很快又多了幾個，但地上動不了的人也多了幾個。

　　“住手！”場外又有人喊了一聲。

　　不是周琅，聽到這個聲音，除了石磊和付馬林，所有人真的就停了手。

　　石磊回過頭，看到幾步遠站著一個人，極瘦極高，鬍子拉碴。看著他先是呆了幾秒，然後整個臉都有些遏抑不住的抽搐。

　　“石—石頭哥？”

　　陳長河的小弟們都很震撼，從沒見過老大這麼激動，而且他叫這人什麼？

　　除了三爺，陳長河叫過誰一聲哥？這小子看著比陳長河還年輕，哥？

　　石磊吐出一口氣。這人他應該是認得的。看看自己身上的血漬狼藉，看看地上呻吟的小子。這一架打得真冤枉。

　　“真是石頭哥？”陳長河聲音有些發顫，“怎麼提前出來也不打個招呼？”

　　小跑著上前，遞上一根小熊貓。石磊接過含在嘴裡，陳長河趕緊點火。

　　“石頭哥，這些臭小子不懂事，你別生氣——”一面橫了周圍一圈，冷然道，“都TM瞎眼了，還不趕緊給石頭哥道歉！”

　　早就看呆的那一群，帶彩不帶彩的都上來點頭哈腰。

　　石磊擺擺手。“行了，”口氣平淡，帶點疲倦，“一場誤會，”嘴巴沖站在場上驚疑不定的付馬林一努，“別難為這小醫生。”留下一道煙痕，轉身走了。

　　“石頭哥，你不等三哥了麼？”陳長河不敢攔，急得喊了一句。

　　石磊腳下不停，也不回頭。“跟蘇三說，有空我會找他。”

　　回到出租房裡，只是把胳膊上最長的那道口子隨便包紮了一下，澡也沒洗就躺在床上，

　　看著已經半脫落的綠色天花板發呆。

　　不用合眼，一樣看到那對璀璨的眸子。漾在水中，叫人心碎神迷。

　　石磊只覺一陣心窒。最後纏鬥的空隙裡，他護住付馬林的腦袋，看到懷中人抬了一下眼，裡面居然水波盈盈，心頭一顫。嚇哭了？

　　是不是漂亮的眼睛，流淚的時候都是一個樣子。

　　磊哥，你抱抱我，你抱過我我就乾淨了。

　　石磊反應過來前，手早擦過漂亮醫生的眼角，還順勢印了一個輕吻，“別怕。”

　　付馬林瞪大眼的時候，石磊已經別開腦袋繼續戰鬥了。

　　這一下親密接觸，太過倉促，倉促到極不真實，倉促到讓人懷疑它其實不曾發生。

　　付馬林覺得這一天發生的所有，都好似一場夢。

　　莫寶寶有了愛人，是男人。莫寶寶不再是他的。

　　有個奇怪的男人替他出頭，像很多年前的莫西林一樣為了他跟一群人打架。

　　你是想英雄救美麼？

　　你或者是美，但我不是英雄。

　　這人對自己不感興趣，這人又那麼自然地親了他一口。

　　對方喊停手的時候，石磊抱著他頭，低聲說：“回去吧，少惹事。”

　　站開兩步，看著他，眼裡帶點苦笑，“我怕了你了。”無奈又親近的口氣。

　　付馬林看著他的背影，心跳加速。

　　酒勁上來了麼？他摸著面頰想，或許自己應該再多喝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不是黑道文，是輕鬆。不要文藝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