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暴怒(下)
冰魄跑在隊伍的最前面,軒轅逸夾緊馬腹,冰魄並不需要鞭子,就已經知道應該奔向何方,它果然是一匹世間難求的寶馬。今日一戰,如預料中的一樣,滄月的炸藥也不多了,幾輪之後,兩軍還是肉搏沙場。尤霄果然是一個好對手,今日戰得痛快。只是看滄月這次的死傷情況,加上上回破陣,現在只剩四萬餘人,就算不撤軍投降,要再戰也要掂量掂量了。
冰魄似乎比他更著急,入了營中便直奔到舒清帳前,高聲嘶鳴著。軒轅逸朗笑著拍了拍冰魄的頭,它倒是比他還興奮。一人一馬,注視著那扇帳簾,但是應該出門迎接他們的身影卻遲遲沒有出現,軒轅逸忽然覺得不對勁,一個利落的下馬,急急衝入帳中。
「清兒——」軒轅逸進了帳中,呼喚的聲音在看到一室的狼藉之後,瞬間淹沒。軒轅逸冷冷的注視著帳中的幾人,在沒有搜索到心中那抹影子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驚恐的同時,也散發著暴斂的怒意。
這時,帳簾再一次被掀開,進來的裴徹被軒轅逸冷硬的背影和雜亂的營帳驚得臉上的笑容在瞬間凝固。他身後的炎雨和蒼素在看到這樣的情景時,原本輕鬆的臉一下子陰沉到了極點,迅速閃身進了帳中,當看到地上的屍體時,兩人對看一眼,眼裡的殺氣不容錯認。炎雨細細的查看著屍體,希望從中能查出點什麼,蒼素也在殘破的房中想要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裴徹也皺起了眉,看著房裡的幾人,問道:「舒清呢?!」雖然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但是他仍是不死心的問出最後的希望。
綠倚和商笑被軒轅逸渾身上下散發的陰霾暴怒之氣嚇得臉色都有些蒼白,尤其是綠倚,哆嗦的如秋天裡的落葉,想要開口回話,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唯有商君還能直視軒轅逸的眼,冷靜的說道:「清被人劫走了!」
她話音剛落,一直沒有說話的軒轅逸低低的丟出三個字:「說清楚。」他在極力控制著自己既擔心又憤怒的情緒,他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清兒還在等著他!!
商君看了綠倚一眼,估計她也亂得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心裡輕歎一口氣,商君將綠倚所說的又再說了一遍。
現在看來,線索就是那個方戎了,裴徹問道:「方戎在哪裡?!」
這在綠倚說的時候,商君就已經讓人查過了,搖搖頭,商君說道:「在廚房營帳後的草叢裡發現了他的屍體。看樣子是昨夜就已經死了。」看到對方出手很辣,不留一絲餘地。可是他們為什麼又會放過綠倚呢?!商君看一眼聽到小戎已死,驚恐的睜大雙眼的綠倚,一時還想不明白。
死了?!「今早上的是誰?」裴徹一直緊皺著的眉頭始終沒有鬆開,是他讓舒清借人了,現在她卻出了事,這讓他心裡難受的似乎是自己害了她一般!若是她真的有什麼不測,那他——唉!
似乎唯一的線索斷了,營帳中陷入一片死寂。炎雨聽完商君的話之後,卻想到了一個人,握緊的拳頭咯咯作響,炎雨用因憤恨而起伏不定的聲音說道:「是燕芮!」
炎雨將來臨風關時遇到宏冥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他覺得自己居然一而再的讓她受到傷害,緊握的手臂青筋似乎都爆出來一般。
宏冥原來就想劫走舒清,再加上用江湖中人劫持,很像是他的風格,裴徹權衡分析了一下,點頭說道:「那麼劫走清的很有可能就是宏冥了?!」
商君低喃道:「他會把清劫到哪裡去呢?」宏冥?這人她沒有怎麼接觸,不是很瞭解,只是聽聞此人名聲很好,現在看來,這樣深藏不露的偽君子,怕是更難對付。
「應該是燕芮,舒清在燕芮所做的事情應該已經讓宏冥陷入了困境,滄月炸藥沒有作用之後,勝利已經是機會渺茫,他一定會趕回燕芮。」而且正因為舒清在燕芮所做的事情,宏冥更是不會放過這樣的人。
「我已經讓人從四個方向追了,既然如此,現在加派人手往燕芮的方向追捕吧。」好在從此處去燕芮,還是必須在東隅走一段,只要還在東隅,找到舒清就更容易些!商君起身,正想吩咐人手去找,蒼素卻比她動作更快的閃身出了營帳。
這時,軒轅逸卻忽然說道:「今夜整軍,明日進軍滄月。」
「軒轅?!」裴徹不解,這個時侯,軒轅為什麼急著攻打滄月呢?!
面對眾人的不解,軒轅逸只冷冷的說道:「你們繼續從各個方向追查,宏冥不笨,不一定直接將人送回燕芮,再則,綁走清兒的,不一定就只有宏冥,清兒也有可能被綁到滄月,明日我出兵攻城,炎雨你帶領三十人到滄月營帳搜查清兒的下落,不管是不是他們,明日,我都要讓滄月付出代價。」若是滄月,那麼他們罪無可恕,就算不是,也是宏冥的幫兇,他一樣也不會放過,清兒,他要讓所有傷害過你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裴徹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的軒轅逸,那種渾身上下似乎都充滿著毀滅的氣息,比暴怒的狂吼更讓人毛骨悚然。還有始終陰沉著臉,不言不語的炎雨和蒼素,他們身後的眾多暗士,也是一股可怕的力量。更別說看似溫潤,實則神秘莫測的商君。他有預感,若是慕容舒清真有什麼不測,受這些烈焰波及的,不會僅僅只是幾個人而已!
環視了他們一眼,裴徹小心的問道:「若是這樣還找不到舒清呢?」
本就寂靜的營帳,再一次陷入死寂,良久,軒轅逸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的說道:「翻了燕芮和滄月,也一定要把她找回來。」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出了營帳,裴徹知道,這不僅是軒轅的誓言,也是帳中所有人的心聲。舒清,你千萬不能有事!
軒轅逸出了帳篷,一直守在外面的冰魄並沒有走,直直的盯著他的身後,在仍是未能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是,它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狂躁的噴著氣,前足狠狠的踏在地上,時高時低的嘶鳴低吼顯示著它的不安與狂怒。一個立馬,冰魄就要狂飆而去的時候,軒轅逸一把拉住還套在它頭上的韁繩,將它拽了回來。
冰魄卻不理會他,依然暴躁的騰躍著自己的身體,根本不管這樣是不是會弄傷自己,似乎只想立刻離開。軒轅逸死死的抱住它的頭,就是不放手,僵持了好一會兒,冰魄漸漸有些支持不住了,軒轅逸額頭也冒出了汗珠。
待它稍微安靜了一點,軒轅逸才在它耳邊低低的說道:「我會把她帶回來的,相信我!」說完,軒轅逸為冰魄解開身邊的馬鞍還有套在嘴上的韁繩。一人一馬,在這冰冷的雪天裡,對峙著。
良久,冰魄異常平靜的轉身朝營外狂奔而去,這次軒轅逸沒有再阻攔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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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普通的馬車停在官道的路邊,不是還會有一些車隊商旅經過。夕陽西下,絢麗的金光籠罩著車身,一匹棕色老馬,低著頭,悠閒的吃著草。馬車的簾子已經被掀起,一個清瘦的男子坐在車轅上,將手中的乾糧遞到身邊的女子手中,還不時為她蓋好薄被,怕這西北的風雪凍壞了身邊的佳人。女子面貌平凡,蒼白的臉色讓她看起來總是懶懶的,似乎沒有什麼精神。
路過的人都不會注意這對年輕的夫婦,他們普通的就像任何一對情侶,女子似乎重病,丈夫在一旁細心的守護,夕陽餘暉間,兩人竊竊私語,溫馨卻平淡。
女子接過遞過來的乾糧,握在手中,卻沒有吃。輕輕的活動了一些手腳,她已經這樣時醒時睡兩天的,再加上馬車日夜顛簸,她覺得骨頭都快散架了。待手腳稍微靈活一些,能夠坐起來了,她才對著身邊的男子淺淺的笑道:「謝謝你。」
男子輕輕幫她蓋好薄被,對於她所說的謝不以為然,但是表情卻是溫柔的。慕容舒清輕笑著搖搖頭,這個無名真是一個奇才,不管是男女老少,她都易容的惟妙惟肖。不知道唐曉曉和她,誰技高一籌。她居然想到和她假扮夫妻,一匹老馬,一輛破車,一個多情的郎君,一個久病的嬌妻,她還給自己也易了容,現在就是炎雨蒼素迎面而過,怕也難以認出吧。
當然,若是她輕柔的動作,溫情的面容,能再配上真摯的眼神,就完美無缺了,只可惜,她看似柔情的眼中,滿是冷漠。慕容舒清對這背對著她,靠著車壁閉目養神的無名說道:「謝謝你,沒有殺綠倚。」
無名轉過身,微微皺眉,奇怪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殺她?!」她一直都是在昏睡中,自己也從未和她說過綠倚沒有死,她是怎麼知道的?!
慕容舒清心裡舒了一口氣,笑道:「猜的,剛才你也告訴我你沒有殺她了!」她終於有心情吃乾糧了,這兩天,她一直擔心綠倚,現在看來,總算是有驚無險。
無名不懂眼前的這個女子,她被綁的兩天之後,好不容易可以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套她的話,關心那個丫頭的死活!她不知道,她最應該擔心的是她自己嗎?!別開視線,無名懶得再看慕容舒清一眼。
慕容舒清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乾糧,不知道是太久沒吃東西餓過頭了,還是都在昏睡,體力消耗太小,她並沒有什麼食慾,但是雖然如此,她還是努力的將手中的乾糧往嘴裡送。看著窗外漸漸隕落的夕陽,慕容舒清似有若無的問道:「你中毒了嗎?」
無名內心一怔,呼吸一緊,她為什麼會知道她身上有毒?!但是鑒於剛才慕容舒清套她的話,無名仍是面無表情的一動不動,彷彿沒有聽見舒清的話一般。
慕容舒清仍是一邊吃著乾糧,一邊看著餘暉,淡淡的說道:「你易容術不差,想要逃離應該不難,而你還受制於人,我猜,是受毒物控制了吧。」一般情況下,以宏冥和那個夙擎的為人,用毒會讓他們安心些。
無名臉上並沒有多大表情,睜開的眼中卻慢慢的都是諷刺,臉上倒是一派的默然,冷笑道:「那毒沒有什麼可怕的,對我來說,在哪裡,幫誰殺人,根本沒有什麼區別,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想走了,不過是把命給他們罷了。」
雖然,每次毒發都像蝕骨一樣的痛,但是那又怎麼樣,反正生死對於她老說,早就無所謂了。
慕容舒清回過頭來,對上無名無所謂的眼,問道:「你愛著宏冥?!」一個無畏生死的女子,仍肯受制於人,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愛上了他!不過宏冥確實有那個資本,是一個容易讓人心動的男人。
「愛?!」無名似乎對這個字眼很敏感,她有多久沒有聽過這個詞了,五年還是十年。沒有心,還會有愛嗎?!無名忽然變得平靜,只淡淡的說道:「他不需要愛。他讓我變得也不需要愛。」
有人說,每個人性格中的每一點,背後,都有一個故事,一段經歷。無名的故事,慕容舒清想,裡面有著太多的傷,痛,怨,恨,而她,並不認為自己是救世主,能撫平經歷帶去的傷痕,這也是她當年認為自己不適合心理咨詢師的原因。或許,唯有歲月有這樣的能力,它能讓傷痛變得平緩,但是同樣,它也可以讓人心變得更扭曲。這天下間,最難懂的,莫過於人心。
慕容舒清輕輕拍掉手中的乾糧屑,撐著馬車的窗框,天際間,夕陽已經完全落下,只留下絲絲紅霞,映滿雲間。慕容舒清笑道:「今天的夕陽,很漂亮。」
無名斜睨了一眼,冷硬的說道:「再美也不過片刻,很快就會被黑暗吞噬。」
慕容舒清低低的笑了起來,看她滿臉的不屑,倒是比平時淡漠的樣子來的可愛。似乎是存心想要逗她,慕容舒清輕輕點頭,接著繼續陶醉的說道:「是的,朗月繁星也很美。」
無名一臉怪異的看著慕容舒清,良久,才搖搖頭,得出結論:「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慕容舒清也斂下笑意,認真的問道:「怪在哪裡?」
「你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嗎?!」
慕容舒清不需思索,無奈的看了自己活動艱難的雙腳一眼,挑眉笑道:「你們的階下囚!」
「你卻還有心思賞雲弄月!」她是真的這麼隨遇而安,還是自信到胸有成竹!這世上,真有這樣瀟灑的女子?!
說話間,紅霞也已經被雲團完全吞沒,這樣的情景,似乎每天都在出現,只是都不完全一樣。轉過身,讓自己更舒服的靠著車壁,慕容舒清淺笑著歎道:「青雲朗月,不會因為我驚慕,而變得更加美麗,也不會因為我的無心眷戀,而寂寞失華。我怕錯過了,不知何時還有機會賞此雲此景了。」
不是對這次遇劫完全沒有恐懼,但是還不至於讓她驚恐到失去理智。宏冥想要囚禁她,怕是難了。她相信軒轅逸,相信炎雨、蒼素,相信商君,更相信自己,她只要活著,就不會放棄獲得自由。
無名毫無預警的大笑出聲,重重的拍著手掌,忽然她動作迅速的點了舒清的昏睡穴,在舒清倒下的一刻,接住了她慢慢滑落的身子,替她蓋好薄被,一把扯下窗簾,遮住了窗外慕容舒清所說的朗月繁星。無名看著昏迷中舒清平靜的臉,低低的問道:「你這樣的人,若是被囚禁一生,還能這樣淡然灑脫嗎?!」
沒有人回答她,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忽然有些渴望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