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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56)
“我出櫃了,跟我爸媽說了我跟你的事。”視頻中,農濟鋒咧著嘴笑著說。
楚放差點沒栽到桌子底下去:“什麽,就跟他們說了?怎麽不等我跟你一起的時候說啊!挨打了沒有?”
“沒有。”農濟鋒一副得瑟的樣子:“他們很愧疚,我說用不著愧疚了。我是同性戀,我也很愧疚,兩相抵消,都不用愧疚。外公外婆舅舅舅媽他們也沒有說什麽。哼,輪不到他們指指點點。”
“那,你媽,有沒有發瘋啊?”楚放喝了一大口水,心裡頭七上八下的。這家夥別不是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吧?趕快翻記事簿,怎麽著也要抽一天的時間去長沙看看。
“沒有……她說她要做個好媽媽。只要我高興,她都隨我。”農濟鋒的聲音稍微有一些哽咽:“你信不信這樣的話?其實她老早就心懷愧疚了,老早就想要好好地對我了,就是拉不下面子,就是害怕我不肯原諒她。說老實話,我還真不想原諒她,可是就算不原諒,這麽多年,我對老農家,一直都沒有對不起過吧?”
楚放靠在椅背上,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笑了:“信,為什麽不信?去懷疑這個話,不是自討苦吃嗎?她這樣說最好,就算不是這樣想的也沒有關係。本來你不做指望了吧?或者即使有指望,也覺得渺茫是不是?就算天下掉餡餅掉你頭上好了。時來運轉,該著你的好運了。過幾天我找個機會到你那兒去。”
“嗯。不過不用特意為這個跑一趟。舅舅舅媽他們回老家了,我媽不肯回去,我爸總算放了心。農益峰回學校去了,外公外婆住在了家裡面,我有時候也回去吃頓飯。真的,挺好。不是我不想見你啊,就是,別影響了工作,畢竟我們可不是一年半載的……你說了,一輩子的哦。”
“是,我是這麽說的。這一輩子都幹不夠你啊……”楚放輕輕地笑著說:“既然這樣,我就再看看。電影要發行了,排擋了,爭取過去跟你一起再到電影院看一次……對了,你爸媽知道你做了編劇嗎?”
“當然。”農濟鋒得意地笑了:“我爸開心得只會傻笑,我媽啊……也只會傻笑。”農濟鋒打著哈哈,巨得意:“爸還說要買票請鄰居朋友和菜市場的老闆們一起去看呢。可是電影票那麽貴,而且我也跟他們說,別到處顯擺,萬一人家要請客,可不是小開支。也怕工作單位會有意見……不過,瞿編說了,說不定這事兒會大肆宣揚,給報社長臉了唄,說不定,以後也可以出差了哈。感覺真美。好像我們的計畫,就這麽著,一步一步地實現了哦。”
那是當然。結束了跟農濟鋒的視頻之後,楚放微笑著給鄧帆也打了個電話。他準備接影視部的籌畫工作,之後坐上行政崗位,少出差,即使兩地分居,兩邊也都是家。北京住膩了就住長沙,長沙住膩了,再來北京。什麽時候想要旅遊,就跟藝人到外頭跑一跑。經紀人和娛記,交集的機會太多了。
電影宣傳做得並不大。小成本小製作,製片公司也不是他們韻律,做什麽,都由得製片人去做,媒體上也有發表各種訪談,歌手兼演員們也有跑通告。不過考慮到曉鶯還沒有從網友口中的騙子變成自強不息的典範,楚放背上的誠信的包袱還沒有放下,宣傳工作未免做得有些小心翼翼。
不過娛樂圈的發財之道,不僅僅在票房上。歌舞片,之後自然要出原聲大碟和DVD,就算這個仍然入不敷出,藝人的身價漲了,那個是事實。通告和演出多了,收入自然也就來了。
楚放仍然抽出了時間到長沙和農濟鋒一起去看了電影。至於農家,楚放並不急於去拜訪,農濟鋒似乎也沒有這個打算。他外公外婆還住在這邊,要一起對付,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如等以後,漣漪漸漸平息,家裡氣氛逐漸融洽後再摻乎也不遲。
也不過十幾天不見,農濟鋒的變化又多了幾分。這家夥笑容多了很多,不復以往那種諂媚而小心的笑。他會大聲地打著哈哈,人也變得格外地活躍。在看電影的過程中,那家夥時不時地嘿嘿一兩聲,看著並不是很空蕩的影院,顯得特別滿足。
當電影快結束,銀幕上許多的年輕人一起唱著那首《我與你的青春》時,農濟鋒看到有觀眾哭了。他緊緊抓住楚放的手,興奮得無法克制,轉身抱住楚放,嘻嘻地笑著,笑著。
楚放陪笑。他見識過掌聲和歡呼,也遭遇過冷眼與唾駡,這種風頭,他早就沒有興趣出了。但是農濟鋒不一樣。那家夥從小到大都這麽,怎麽說,存在感那麽弱,無論是在家裡,還是在學校,現在在社會中,他都是透明的小人物。有才。可是有才的人多了去了,再有才,沒有人賞識,懷才不遇,比沒有才還讓人鬱悶。
第二天又去看了一場。這一次,觀看的人數比頭一次要多一點,當曉鶯唱起以前就發過的歌時,有人在輕輕地應和。兄弟三人的熱舞表演,也引起觀眾的共鳴。當伊芙琳慵懶地唱著《你的白襯衣》時,有人在輕呼,然後是起哄和鼓掌。到了片尾那首合唱,觀眾席鴉雀無聲。
農濟鋒抓著楚放的手,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看銀幕,一直在左顧右盼,看著旁邊的人的反應。
農濟鋒的眼睛亮晶晶的。兩個人在細雨濛濛的街上慢慢地走回家去。楚放一手撐著傘,一手環著農濟鋒的肩膀,含笑地聽著農濟鋒嘰裡哇啦地說個不停。
楚放很滿意這部電影。小製作,小導演,一群初上銀幕的歌手,一次不大不小的炒作,這個成績,算是不錯的了。
農濟鋒對此更加滿意。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銀幕上,也許壓根兒都沒有人注意到,可是他看到了,明天準備帶一家人來看電影,他們也會看到的。晨報上的長沙版塊,也做了關於這部電影的報告。對晨報而言,這是個稀罕事。電影的相關報導一般是在娛樂版的,可是編劇之一,他,農濟鋒,是長沙人,是晨報人,編輯怎麽會放過這個機會?另派了記者來採訪他,並且把稿子登在了長沙城事這個版塊上。也許會有長沙人,看到這份報紙,並且因為編劇有長沙人,特意來觀看這部電影呢。
而來看電影的長沙人中,說不定就有他的鄰居,他的同學,他的朋友或者同事。他當然沒有像暴發戶那樣大肆炫耀,可是說不定,就會有認識他的人會興高采烈地跟周圍的人說,這個農濟鋒,是我認識的人呢,這個人,如何如何不起眼,沒有想到,居然發達了。
進了門,農濟鋒還在喋喋不休。說他小學時的作文,有多少打了優,有多少被老師挑出來做範文。說他在中學的時候,文理分科,班上盡是些女生,都看不起學文科的男生,說理科學不好才沒辦法學文科的。說在大學的時候,班上的男生更少,被女生鄙視……
洗澡的時候總算沒說了。那家夥又興致勃勃地唱起歌來。電影的插曲,楚放早就給了他一張碟,他早就學會唱了。於是一人在浴室裡,盡情地唱著,雖然跑調得厲害,卻一絲不苟,一個詞都不錯掉。
輪到楚放去洗澡,農濟鋒躲在暖烘烘的被子裡,仍然在哼著調調,笑得眉毛都飛得起。等楚放從浴室出來沖到床上時,農濟鋒更是坐了起來,眉飛色舞地擺了個pose:“楚哥哥,今天是從古到今,天上人間,是第一件稱心滿意的事啊!”
楚放被逗得咯咯笑了起來:“什麽事稱心滿意啊?你的名字上了大銀幕嗎?”
農濟鋒撲倒楚放:“不是。遇到你才是。你是第一個看到我的人。你看到我,我突然之間,哦,呵呵,我不再是透明的了,不再是隱形了的啦。然後,呵呵,我就要出名了。我媽看到我不發病了,我爸看到我不你膩味了,我弟看到我,嘿嘿……他想要放屁也不敢放了……我說……”
農濟鋒繼續巴拉巴拉,聽得楚放老大不耐煩。明兒一早的飛機,這會兒還不辦事,早晨會起不來的。遂隨他說去,一把將他推倒,摸胸摸屁股摸雞雞,一樣一樣地搞過來,等到都硬得不得了了,楚放提槍進入,撲哧撲哧抽插起來。
農濟鋒不住地呻吟,興奮的腦子和身子好像分開了一樣。身子爽到了極點,腦子,卻還沈浸在與性不相干的地方,想起什麽,嗯嗯啊啊地哼唧出來:“我媽還說了,說不定我還可以寫戲詞,她唱給我們大家聽……嗯,啊啊,還有啊……”
楚放終於怒了。那家夥雖然下面翹得跟棒槌似的,可是思想,明顯不在正在做的這個愛上面。不由得嘖了一聲,抽出自己的東西,把套子摘了扔了,反身躺下,被子蓋好。
老子不伺候了。
農濟鋒大張著兩腿正亢奮著呢,身上的人居然罷工了。掃興,沒面子,莫名其妙。曲起腿,踢楚放的屁股:“怎麽回事兒,怎麽你消極怠工呢?還沒有完事兒啊?你射了?我還沒射呢,你不能只顧著你自己爽吧,怎麽著,也得把小爺給伺候爽了才行啊。小爺,現在也是名人了哈。”
楚放怒極反笑,轉過身一把掐住了農濟鋒的喉嚨:“伺候你是不?你成了名人了是不?做的時候就可以不專心了是不?老子射沒射,你他媽的都不曉得是不?”
楚放並沒有用力,農濟鋒倒是擺出了配合的架勢,吐舌頭翻白眼:“救命啊救命啊!明明就是你不對,做到一半不做了……”
“哦,你也知道我們在做啊,那你他媽的唧唧歪歪個什麽勁啊?老子在這裡賣苦力,你在這兒嘀咕著你媽你弟弟,靠,是不是……”
楚放突然說不下去了。是不是自己在床上技不如人,沒辦法讓這個家夥專心啊。想想就洩氣,放開農濟鋒,再次躺下,轉身,背對著農濟鋒。
農濟鋒摸了摸臉,才發現事情不對頭。楚放是真不高興了。趴在楚放的身上,農濟鋒嬉皮笑臉:“這不是太高興了嗎?在外頭還得謙虛,得裝作沒什麽的樣子,不然人家要說我輕骨頭了。再說了,跟你有說不完的話……而且,我從來沒有這麽風光過呢,也就是過過癮哈,對了,其實你在舞臺上,也是很風光的啦,唱歌,會有那麽多歌迷……為什麽不復出呢,現在不是好多人都在鬧複出嗎?”
待要不理農濟鋒,可是,真的,那家夥從來沒有這麽神采飛揚過。得到承認和肯定,是每個人都期望的吧。可是不給他潑潑冷水,這家夥准會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
“我說你別抽風好不好?”楚放把農濟鋒推開:“你高興你開心,我能夠理解,可是別好像抽羊癲瘋一樣成不?丟臉。我為什麽不復出,你還沒有搞懂嗎?你是娛記誒,娛樂圈這檔子事,你還沒有看清楚?風光,當然風光,可是風光之後呢?曉鶯的年齡造假,當然有她的不對,可是被踩成那樣,需要多麽強大的承受能力?得到的越多,相應的,也會有失去的。以前你顧忌這個,顧忌那個,是不是現在,就什麽都不用顧忌了?出名了,你的整個生活勢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曉得有多少人拿著放大鏡準備找茬。有喜歡的,肯定就有不喜歡的。今天這麽個成績,就把你樂得找不到北了?因為你是長沙人,最起碼,長沙的媒體對這部電影算是手下留情的。之外的,網路,其他的媒體,拍磚的,你有沒有看到?這個票房成績,說不定能讓投資人獲利,同時,演員和導演也得到了肯定。可是也不過如此,想要大熱,還差了火候。就算是大熱了,做大了之後會怎麽樣?一朝失蹄,等著落井下石的,多了去了。”
“你怎麽這樣?我難得得瑟一下……”農濟鋒嘟起了嘴,也跟著不高興了。“你複出,說不定會成功呢?說不定,你也就成了大腕了呢?”
“沒興趣了。”楚放沈著聲音:“掌聲,歡呼聲,我接受過,在我還很年輕的時候。之後是得意忘形,結果,摔成一灘爛泥。這個圈子就這樣。我喜歡音樂,我仍然在做音樂。我多了一份自知之明,多了一份淡定。所以,我得到了想要的快樂,卻不必失去太多。複出,小鋒,就算我複出成功,我們倆個的事情,遲早會被人挖出來,之後有什麽結果,你考慮過沒有?”
農濟鋒縮了縮脖子。
“你能夠承受得起那個後果嗎?我,且不說是否能夠承受,最起碼,現在,我根本不願意去承受。也許是因為我年紀大了,經過的事情太多了。”
農濟鋒再次嘟起了嘴。
“這個世界就這麽現實。是,這一次你多少也算是成功。有了存在感了是不是?終於讓別人看到你的存在了是不是?可是如果你沒有下一部作品,拿得出手的作品,我跟你說,不出一年,你又會變成透明人的。娛樂圈,文藝圈,這樣的例子還少了嗎?還有,你追求的是什麽樣的存在?成為文豪?文豪,都是耐得住寂寞的。成為暢銷書作家?那個,需要持續不斷的努力。”
“討厭了……”農濟鋒低低地說。
“你說什麽?”楚放皺起了眉頭。
“我說你討厭啦!你是我男人,又不是我的經紀人,幹嘛要板著臉掃性子啊?不高興,借我出氣啊!”
楚放更怒了,捏農濟鋒的胳膊,把他捏得唧唧地叫:“正因為我是你男人,才會說得更加坦白!我靠,你要到別人那兒去找存在感是吧?我這兒,你倒無所謂了是吧?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很惱火!”
“惱火什麽啊?喂,是不是你怕我紅了,會拋棄你啊?”
楚放氣得笑了,連連點頭:“是,是,我好怕你會拋棄我啊!”
農濟鋒咧開嘴笑,往楚放的身上纏:“我沒有得意忘形啊,只是得意得,有點兒住不了嘴了。不過剛才我不是說過嗎?在別人跟前我可不會這麽現行的……我快樂啊,高興啊,幸福啊,只有跟你才能分享啊……放放……就是想跟你說啊……”
“說個屁啊。”楚放拿農濟鋒有點沒辦法。有這麽沒臉沒皮的家夥嗎?“要說的話,可以通電話,可以視頻,可以發短消息……老子明早就要走,不能專心做愛嗎?”
“啊啊,”農濟鋒咯咯地笑了:“原來楚哥哥是欲求不滿啊……”頭往被子裡一鑽,嘴巴找楚放的雞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