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存在感 (28)
“你穿著白色的襯衣,緩緩地向我走來,嘴角噙著一絲微笑,平日裡難得看到的模樣。
你靠在布藝沙發上,鬆開真絲的領帶,慵懶地舒展著身子,眼睛微微地眯著,柔情蕩漾。”
楚放撥弄著琴弦,一邊看著桌上列印出來的這幾句話,一邊輕輕地哼著,覺得有意思了,就在六線譜上寫上幾筆。
有人在敲門。楚放不理,繼續撥弄著。但是敲門的人他媽的忒執著了,把楚放腦子裡的蝌蚪給攪得七零八落,終於怒了,把琴擱在一邊,去開門,正準備罵呢,卻發現是老闆鄧帆眉頭緊鎖著。得,八成又是為了曉鶯。楚放噓了一聲,說:“別攪了我興致。”轉身回屋,拿起吉他,繼續構思。
鄧帆訕訕地走了進來。他這個老闆其實做得挺威風,但是就是在楚放跟前威風不起來。到桌子前一看,喲呵,原來楚放在作曲呢。他自然不敢打攪了。楚放寫曲子不容易,難得有靈感,要是被他給攪了,後面的話更沒法說。
楚放很快忘掉了鄧帆的存在,一邊腦子裡走旋律,一邊哼唱著,偶爾停下來寫上幾筆。
鄧帆本來很焦躁,慢慢地也被曲調給吸引住了。他細細地看著那幾句詞,跟著楚放的吉他聲哼著,把歌詞代入。
就這麽過了一兩個小時,楚放終於把這個曲子琢磨完了,只是仍然有點糾結,自言自語地說:“這幾句詞,不夠啊,副歌湊不上。”
“副歌就純呻吟好了。”鄧帆舒展了一下身子。
楚放好像被嚇了一跳,抬頭看了看鄧帆一眼,低聲地哼了幾句:“用‘嗯’還是‘唔’?”
鄧帆笑了:“那還用說嗎?當然用‘嗯’了。誰呻吟的時候會用‘唔’啊,又不是被攔路捂住了嘴搶劫。”
楚放也笑了起來,把吉他擱一邊,心情好了很多:“這歌我打算給伊芙琳。她那種熟女,唱起來才有意思。”
鄧帆眯著眼睛嘿嘿地笑:“你的曲風又變了哈,這麽淫蕩的歌詞,哪兒弄來的?”
楚放撇了撇嘴:“網上面看到的。”
“那,版權咋辦?署名?網上的東西,要找主人不大容易。”
楚放揉了揉眼睛:“我做事,難道讓你不放心過?只是還是感覺味道不夠。”
“吉他的原因吧。你等一下,我喊我老婆過來,順便把她那把好久沒用過的薩克斯也端來。這歌編曲的話,要帶點爵士風,那種味道才出得來呢。不過我倒是有點擔心,伊芙琳是不錯的人選,不過,她未必肯唱。”
楚放等鄧帆打完了電話才說:“她會唱的。雖然有點曖昧,不過如今,直白的東西太多。曖昧一點的話,反而顯得有品位。”
鄧帆點點頭,坐到沙發上,舒舒服服地翹起了二郎腿,道:“怎麽,你氣頭還沒有過去?曉鶯天天哭得跟什麽似的,她叔叔更是坐在我的辦公室不挪窩。事情鬧得這麽大,雖然負面新聞多,畢竟她的名氣水漲船高。你也不必太在意。如今當紅的藝人,哪個沒有被掐得火熱。去天涯娛樂八卦看看吧,更加離譜的炒作都有,曉鶯這個,還真不算什麽。”
楚放臉沈了一下:“這事我就不明白了。曉鶯要拍電影,行。她的家族要借拍電影洗錢,沒問題。為什麽一定要我當她的經紀人?當初我接手,就說明白了的。要演戲,成。她說她不演。既然隱瞞了年齡,我就說要低調。她自己要走甜姐路線,可以,我全力打造。如今道不同不相為謀,公司裡也不是沒有其他的經紀人,為什麽一定要我?”
鄧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曉鶯一定要你的。他們家,沒辦法,只能順著曉鶯,這是她開出的唯一的條件。我本來也覺得奇怪,琢磨著是不是你把她釣上了,所以感情上……後來才發現想多了。曉鶯她那個家族,你也知道一點的。”
楚放搖了搖頭:“我知道得很少。”
鄧帆側著身子,手撐著頭:“跟我,你別假仙。否則你不會給她那麽多戒律,還把大部分時間花在她的身上。她其實……唉,也是只信得過你吧。這個事情瞞著你做,也不是她的主意。”
“你的主意?”楚放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怎麽可能?交給你的,我都不會管,更不用說插手做你不喜歡的事情了。當然也不是與我無關。雖然說拍電影是為了洗錢,不過能夠多賺一點更好。所以宣傳是要做的。他們還在找本子找導演,就是說除了錢,他們什麽都還沒有搞定,於是只好拿唯一有把握的曉鶯來炒啦。然後知道你肯定不肯,再然後,他們那些人懂什麽?曉鶯是真喜歡唱歌,雖然你我都知道,這一輩子她也難得上一線──不過現在就很難說了。呵呵,在那些大的虛擬社群,她吸引的口水,已經不亞於其他的一線了。”
“那不就結了?用誰不是用?其實他們家族出人可能更好。混的混白道,混的混黑道,哪邊都吃得開。”
“不是說了嗎?她只信得過你。”
“那更是一個笑話。我都算不上金牌經紀,最多不過是塊銅牌罷了。”
鄧帆閉上眼睛,仰靠在沙發上,過了好久才說:“因為你會盡心盡力為她著想……無論是她紅的時候,還是她不紅的時候……有人要挖辛力,你知不知道?別的公司的,還有本公司的。有個超大牌,都是別人求他的。他開出的條件,是讓辛力做全國的演唱會,甚至還可以把他推到日本或者韓國……”
楚放知道。這個圈子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最終都能傳到你的耳邊。
“辛力拒絕了。他跟你好幾年,一直不溫不火。如果早幾年就被那個超大牌簽去的話,說不定紅得發紫呢。辛力說,如果那樣的話,他早就被榨幹了。辛力說,經紀人就像吸血鬼。他在圈內混了這麽久,像你這樣的,他只見過你一個。辛力說他想唱歌唱到唱不動為止。只有你,才能讓這個成為可能。”
楚放揉了揉鼻子,沒吭聲。
鄧帆悠悠地歎了口氣:“曉鶯也是這個意思。她說只有你,才能讓她不掉下去,不掉入深淵。”
“哈,太誇張了吧?帆哥,你我不愧為多年的老友啊,真能抓我的軟肋。”楚放乾笑一聲。
“啊,是啊。多年,很多年了……所以曉鶯這事兒,不為了公司,不為了賺錢,就算只為了曉鶯吧。我們掙扎了好多年。當初你不肯做音樂總監,不肯做策劃,不肯做副總,是因為這個吧?讓跟你我一樣苦苦打拼的藝人能夠少受點罪。對了,她叔叔說找到本子了,正在找製片人和導演。曉鶯是女一號,純情少女。”
楚放大吃一驚,這種情況下,曉鶯去演純情少女?知不知道純情少女或者是玉女一旦被傳緋聞或者有個什麽曾經的同居男友爆料的話,就只能去扮演熟女了?
門被輕輕地敲響。鄧帆一躍而起奔去開門,然後一個穿著真絲旗袍的女子拎著一大箱子款款地走了進來。
楚放立刻起身:“魏董,怎麽您真的來了?”
魏靚任鄧帆接過去她手中的箱子,擺擺手:“跟你說多少遍了,不要叫我魏董。是不是覺得我做你嫂子不夠格?還您啊您的,平白又讓我長了幾歲……你帆哥說你寫曲子,要薩克斯演奏一下看味道足不足。我這水準呢,本來也不好獻醜的。不過你帆哥八輩子也難得要聽我吹一曲子,我總得給他點面子。你要聽的話,就更甭說了。十八輩子我都修不來著福氣。”
楚放噎了一下,趕緊拿了五線譜,把吉他和旋轉為五線譜,末了又把歌詞也都填上,工工整整地放在琴架上,調整好高度,供在魏靚的面前。
魏靚已經戴好脖帶,裝好笛頭和哨片,走了一下音,站著,款款地吹了起來。
女生很少有吹薩克斯的,魏靚最早學得長笛,後來改吹的薩克斯,純屬業餘愛好,也就讀書時在學校的文藝晚會上或者是家庭聚會吹吹。不過該女子大戶出身,大氣,從不怯場,雖然不過業餘水準,演繹這首曲子,綽綽有餘。
吹完一曲,魏靚笑了:“怎麽辦?我這半老徐娘聽了這曲子都害臊……小楚,我懷疑這歌真要放出去的話,碰到嚴打,這得成黃調了!”
鄧帆哈哈大笑:“對哦,我說楚放,這還真不是你的風格哈,怎麽這麽春情蕩漾?這詞,乍一看還好,配上這曲子,再哼哼著……等著哈,我把伊芙琳找來。”
楚放轉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暗自發笑。
魏靚還在練著那曲子,更加放慢了速度,然後又降了一個key,兩個key,那股子味道越來越濃。等伊芙琳跟著鄧帆過來的時候,魏靚已經吹得春光無限。
伊芙琳聽鄧帆說歌詞說曲子說調子,和了幾遍之後,慢慢地掌握了旋律。又跟魏靚交流了幾分鍾,開始正式走曲。
楚放斜靠在飄窗上,看魏靚吹出了第一個音,伊芙琳雙眼微闔,身子緩緩地搖擺著,略微壓著聲音唱了起來。
曲畢,鄧帆大力地鼓掌,露出一絲猥褻的笑:“這歌會紅,肯定會紅。我說伊芙琳,你將成為所有男人的夢中情人,一定,肯定,確定!”
“要穿旗袍。”楚放竭力忍住笑。“旗袍……我靠!”
那三個驚奇地看著他。“我靠”這個評語是啥意思?
楚放擺擺手:“你們出去,我要想想編曲。伊芙琳,這歌,你暫時先別外傳,我得想想……帆哥你留下。嫂子,多謝多謝。”楚放對著魏靚鞠了個躬,又對伊芙琳說:“這歌我肯定給你,不過如果別人知道了,搶了去了,可別怪我。我畢竟不是老闆。”
鄧帆送了魏靚和伊芙琳出去後,折過身,見楚放激動得手有點發抖,自己也不由得有些緊張。
“曉鶯的事情我來擺平,行,我繼續跟她合作。不過有個條件。不,兩個條件。第一,以後曉鶯就算要放屁,也得我先批准了。第二,我要把這歌做個電視劇的片頭曲……什麽電視劇我還沒有想好,得去找。這件事,你能搞定最好,搞不定,找曉鶯他們家搞定。”
楚放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竭力穩定自己的情緒,一把抓住了鄧帆的雙手:“還有詞曲的價格。帆哥,以前我從來沒有計較過,這次要計較。你從老高那兒多少錢收歌,也得用同樣的價錢從我這兒收。詞作者家境窘困,這筆錢,他會很喜歡的。帆哥,這歌,能紅不?”
鄧帆低頭看了看楚放的手,竭力露出最燦爛的笑:“能紅。能紅。”
楚放眼睛微有些濕潤,慢慢地靠近鄧帆,額頭抵著鄧帆的額頭:“帆哥……我找到了合作的詞作者了。他寫的東西,我能看懂,能看到很多很多。然後,腦海裡有旋律在飛。這些年我寫得屈指可數的那幾個曲子,都是憋出來的……這個曲子,是自己跳出來的……我……還能夠寫歌啊……呵呵,不過以後寫的歌,怕麽也只有伊芙琳唱,才比較合適呢。“
鄧帆猶豫了一下,緊緊地抱住了楚放:“其實,你也還是能夠唱歌的,或者,自己出來唱?”
楚放輕輕地掙脫了鄧帆的擁抱,笑著搖了搖頭:“怕麽是不行的了。年紀大了,而且,做歌手太費時間。帆哥,我可能想要減少一點工作量。我需要招助理,然後,可能會常常要假期,或者多出一點湖南的任務。”
“呃,為什麽?”鄧帆詫異地問。
“啊,我有個男朋友在湖南。”楚放聳了聳肩膀,恢復了鎮定:“遠距離戀愛很辛苦的。男人嘛,又不大容易管得住自己。我那一位元,需要多交流。”
鄧帆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麽滋味,終於還是伸出手:“那就恭喜了。放心,你的事情,都好商量。”
目送鄧帆出門,楚放搓了搓手,打開電腦,又把門鎖上。回來坐在位置上,楚放把QQ掛上,廢柴的名字是亮的。楚放咬了咬嘴唇。有些話,真的很難說出口,那麽,打字吧。
楚放:嗨,你在嗎?有事跟你說。
廢柴:在。是不是明天你就過來啊?
楚放:不是。計畫沒變。但是有個事情想跟你說。說話方便嗎?
廢柴:當然方便。我在家呢。開視頻?
楚放:不要。這樣子就行了。我看了你的博客。
廢柴:啊,那個掐架的,你根本就不用管啊。網上面,都這樣的。
楚放:心情欄目。昨天的那篇。
廢柴:呃……那個你,不是別人,是你。
楚放:嗯。寫這篇博客的時候,你想了什麽?
廢柴:啊,呵呵,就是你啊。就是想著你穿襯衣的樣子。
楚放:是嗎?真的是我嗎?
廢柴:賭咒發誓啦!現在有幾個人穿襯衣打領帶啊,尤其不是正式場合……你從來都這樣,辨識度很高的。
楚放:可是感覺沒有寫完。
廢柴:呃,是,好像沒有寫完啊。因為……
楚放:因為什麽?
廢柴:那個,心情欄目呐,寫心情就好了。
楚放:但是你是描敘性質的。
廢柴:是啊,那個是寫作方法啦,白描,然後心情就隱藏在裡面了。
楚放:什麽心情。沒完的,應該是什麽?
廢柴:……是那個……然後,就,放放,然後就是寬衣解帶啊。Fuck,懂不懂啊。
楚放:是我把你放倒,再狠狠地幹你?
廢柴:……啊,嗯。
楚放:你可以直白地告訴我。
廢柴:那是心情欄目呐,是博客呐,不能太直白的啦。弄得我好急色的樣子。
楚放:你開視頻,我唱首歌給你聽。
楚放看到農濟鋒的臉在螢幕上出現後,抱著吉他,輕輕地撥動著琴弦,透過耳麥,楚放告訴農濟鋒:“你寫的東西我也許看懂了,然後配了曲子。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公司要跟你買下歌詞……小鋒,這個,是我跟你合作的第一首歌。我希望,能夠這麽一首一首地合作下去。”
楚放垂下眼簾,低低地唱了起來,到了最後,嗯嗯的聲音,婉轉纏綿悠長,像根絲線,纏纏繞繞,勾得人要發情。